在大家伙看来，我是个好母亲，好婆婆，任劳任怨，体贴入微。
可只有我知道，自己家糟糕成了什么样子。
丈夫老丁是家中独子，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父母都是知识分子。
因为一个合作项目，我们慢慢熟悉，觉得合适便结了婚。
许是家庭教育的关系，我比较传统，觉得女人除了工作就该相夫教子，三从四德，加上老丁本就大男子主义，所以婚前婚后我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没有任何怨言。
后来双方父母一起旅行，发生事故离开，老丁不忍悲伤，干脆用工作麻醉自己，我一人料理所有的事，痛失双亲和劳累差点压垮了身子。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埋怨老丁，他有苦衷不得已罢了。
因为年轻时忙于事业，我们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同龄人的孩子都快上初中了我和老丁才有了儿子小海。
有了儿子老丁还想要个女儿，可惜身体太差，我无法再生育，这成了我们最大的遗憾。
老来得子格外珍惜，生怕小海有个闪失，后来小家伙走亲戚差点淹死，越发让我和老丁心疼，自然是宠溺到无可救药，但凡能满足他的，就没拒绝过。
老丁除了工作，其他的事一概不做，偶尔心血来潮或者被逼无奈做了一两件都会念叨抱怨，久而久之，我也不再要求他帮忙分担。
将小海交给保姆我们都不放心，放弃事业我不愿，于是便把孩子带去工作单位，辛苦可想而知。
好在小海身体健康也很聪明，学习几乎没让我们操心，成绩优异，只要是参加竞赛，总能抱个奖杯回家，这让我和老丁极其自豪。
虽然他学业不错，可是对我们的依赖也很重。
从小到大，老丁几乎不让他插手任何家务，有时小海想帮忙做点什么时，都被老丁制止，觉得一个大男人将来是要做大事业的，家务是女人该干的事。
只要我反驳，老丁便极不耐烦，拿身边人说事，印证他的观点没错。
我又善于妥协，但求家庭安静和美，谁做都是一样的。
上了大学的小海生活更懒散，衣服都是丢给干洗店，后来袜子内裤直接买一次性的，多贵的衣服要是脏了便直接丢掉，每月的生活费是同学们的好几倍。
对小海的未来我开始有些担忧了，每次与老丁探讨都会惹来他的牢骚：“从小到大金贵养着，你还能指望他干什么？以后娶媳妇了让媳妇干，家务不都是女人干吗？”
“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各个娇生惯养，还能指望别人？”我反驳老丁。
他干脆来了句：“你到时帮忙不就行了？”
“我总不能帮一辈子吧？”我看着老丁心里有气。
“我们多给他们留点钱，不会做就请保姆。”老丁说完就不搭理我了。
他说得多了，加上小海闹脾气，我只得作罢。
小海大学毕业后不愿考研，更不想自己去找工作，我们立刻找人将他安排进了一家单位，福利待遇都不错。
可他上了两天班就觉得不自在，没前途。
老丁问他想做什么时，小海懒洋洋地回答：“想做生意，就凭着上班啥时候能发大财？”
我坚决不同意，明白自己儿子几斤几两，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儿，老丁却觉得可行，还说年轻人就该有闯劲儿，这样边工作，边做点生意，日子也更充实。
于是拿出一笔钱来给他做投资。
没想到小海将钱挥霍干净了，也没参与任何项目。
我有些生气，与老丁大吵了一架，减少了小海的生活费，以示惩戒。
花钱大手大脚的小海根本受不了没钱的日子，干脆玩起了失踪，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四处抱怨自己父母心狠。
小海离家出走的第三天，亲朋好友之间都没了他的消息。
我开始担心了，而老丁这时接到医院的电话，这孩子被人打伤，已经送到了医院。
一问才知，小海在外住酒店，因为太懒散，将房间整得不成样子，酒店要求赔偿，他不乐意，先动手打了前台服务员，后来被保安扣住。
我觉得羞愧难当，可老丁却与酒店扯皮，将责任推给对方，还说酒店就是给人住的。
亲朋好友也认为，我们不该把孩子逼得离家出走。
看着躺在病床上完全没精神的小海，我有些内疚了。
因为这事，老丁狠狠责骂我是要害死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
其实小海的工资足够生活，将来还要结婚生子，也该学学勤俭持家，生活自理。
可老丁却给了反驳意见，钱将来也是留给孩子，花钱如流水的日子过惯了，哪里学得会节俭？小海不做道德败坏的事，不危害社会就行。
但最后老丁还是背着我给了他一张银行卡。
老丁的恃宠而骄让小海跟他越发亲近，与我这个母亲渐渐有了隔阂。
为此，我与他们好好谈过，希望小海好好工作，能有担当，花钱有度，老丁需要严肃起来，就这一个儿子更要好好对待。
“咱们以前对他太宠了，将来娶媳妇儿了，可要骂我们了。”我故意跟老丁开玩笑。
他冷哼了一声说：“哪个孩子不是宠着长大的？我们家小海如此优秀，谁比得上？”
小海也心不在焉，翘着腿嬉皮笑脸：“你和爸这些年攒了不少钱吧，都够我花一辈子了，我混着一份工作就行，你就别担心了。”
“那钱是我们攒下来的，为了你将来生活无忧。”我语重心长劝导小海，“你将来结婚生子也是要为自己孩子考虑不是吗？”
“我将来不结婚不就行了？”小海不以为然，“或者和有钱人结婚，这问题就迎刃而解。”
我无奈摇头，老丁还摸着小海的脑袋夸他现实聪明。
没多久，小海就带回一个叫琳琳的漂亮女孩，涂着黑色的口红，抽着烟，说是结婚对象，两个人在酒吧里认识一来二去就开始谈情说爱。
我立刻吓住了，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一番好心相劝可小海不为所动，还威胁说，要是不同意，直接死给我们看。
这孩子没恋爱过，完全不懂自己在干什么，老丁也不同意，准备用点钱打发琳琳。
可琳琳直接跪在地上，哭得凄惨，说自己家庭出生不好，活得很辛苦，遇到小海才觉得生命有希望，不想离开，更重要的，是怀了孕，已经决定生下来了。
我和老丁差点晕倒，这还了得！
再看小海，他抱着琳琳，两个孩子哭在一起。
尽管我说尽道理，讲明门当户对的重要性，可小海是铁了心要和琳琳在一起。
琳琳见我不同意，拉着我和老丁的手一番诉求，保证以后好好生活，不让双方老人担心。
我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要求考虑两天。
可当天晚上，琳琳父母找上了门。
亲家母手里还拿着一根棒槌，见到我就要打。
还是老丁反应快，将我护在身后，一番好言相劝：“有什么话咱们说开了就行，别动手。”
“我们今天来就是要个结果，不结婚可以，第一拿钱，第二，我去你们单位闹，要不就结婚！”亲家倒是开门见山。
我和老丁面面相觑，心里十分清楚，不管琳琳对小海是真爱还是假意，粘上可就没法顺利撕下来了。
这婚事怕是要答应了，谁也丢不起这个人。
也是结婚那天，我和老丁才搞清楚，琳琳是初中毕业，劣迹斑斑，抽烟喝酒打牌，无一不会。
小海把刺激当爱情，觉得那是一生挚爱。
整个婚礼下来，我和老丁都笑不出来，倒是亲家乐开了怀。
知道真相的亲友有些打抱不平，指责我和老丁太由着孩子胡闹。
我除了叹气别无他法。
婚后我们一起生活，方便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开销都是我和老丁负责，有着身孕的琳琳仍旧偷偷抽烟喝酒，一丁点事都不做，除了睡觉就是打牌。
我担心那会影响孩子，委婉提醒过很多次，琳琳不以为然，还说自己身边就有孕妇想做什么做什么，生的孩子很健康。
看她很顽固，我便与小海沟通，他不问青红皂白地指责我是诬陷琳琳。
就连老丁也站在琳琳这边，夸赞这孩子看起来不务正业，但是礼貌懂事。
或许只有我知道她能说会道，将老丁和小海掌控得牢牢的。
小海脑袋不清不楚，老丁除了工作，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那一刻我孤立无援。
老丁让我身心疲惫，小海和琳琳让我万念俱灰。
有一次发烧，我下班回来太晚，还没换好鞋，就听见琳琳的抱怨声：“回来这么晚，要饿死我啊？”
“中午不是还有饭菜吗？饿急了可以点外卖！”我也来了气。
小海从房间里冲出来指着我质问：“琳琳怀孕了，不能吃外卖。”
“那她就能抽烟喝酒？”我扯着嗓子大声问，“怀孕了还成天往外跑，还是当妈的，一点都不负责任！”
“我在家可是公主，想干什么干什么，凭什么到这家了就要听你的？”琳琳撒泼说道。
我难受得厉害，不想跟他们争吵，直接进了门躺在床上休息。
老丁回来时，我正要睡着，他一把揪醒我，劈头盖脸地问：“你都不给孩子做饭啊？”
“我病了，你帮忙弄弄。”我说完就要躺下，老丁突然将我扯下床，大声吼道，“孩子都还没吃饭，你弄完再睡能花多少工夫？”
那一刻，我感觉委屈，好不容易颤颤巍巍站起来又倒了下去。
琳琳这时走进来，赶紧拉着老丁的胳膊说：“妈累了，我来做饭吧，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还不是我们当儿女的心疼。”
“你都怀孕了怎么能让你做饭？”老丁说完还瞪了我一眼。
他们那天吃的外卖，从头至尾没人进来问候我一声。
外人只道我嫁了个好老公，有能力有实力，却不知这光鲜生活下有多少无奈和委屈。
半夜里我口渴，起身去倒水才发现，客厅茶几上堆满了饭盒，地上净是掉的米粒和油渍，洗手间里的衣服也丢了一地，乱七八糟混在一起。
我不得不坚持洗完衣服，将卫生打扫干净。
做完这一切，都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老丁和小海起床上班，琳琳照旧睡到日上三竿。
这样的生活在琳琳生下孙女乐乐后持续发酵。
乐乐的出生让这个家似乎有了生机，我想提早退休来照顾孙女，可小海和琳琳不干，原因是我提前退休，会损失不少钱。
可我提出请个保姆时，一家人又反对了。
最终，我们一致决定，琳琳不上班在家看孩子，而我抽空搭把手。
可事实上，我把自己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琳琳几乎是出了月子就不爱落家，不是去打麻将，就是跟着朋友去吃饭，看电影。
孩子直接喂的奶粉，我时常找不到她去了哪里，小海和老丁工作忙，上班时带着孩子不合适，乐乐又成了我一个人的事。
在同事好心帮助下，我自己出钱请了个保姆帮忙照看。
没过几天，保姆就悄悄告诉我，琳琳只管自己睡觉，睡醒了才会去喂孩子。
担心我不相信，保姆偷偷拍了好几个视频。
“我也是担心孩子，没别的意思。”保姆说得十分小心。
那些视频我都发给了老丁和小海，本来以为可以引起他们的重视，没想到又成了家庭内部矛盾的导火线。
老丁斥责我这是故意搞纷争，小海埋怨我不够体谅琳琳的疲惫。
琳琳发怒直接把保姆辞退了。
我觉得愧对保姆，多给了两个月的工资。
同样是生过孩子的女人，我理解当母亲的不易，但一定不是琳琳这样的撒手不管。
后来为了孙女的健康，我每天中午都会抽出时间回来做饭，弄好小家伙之后再去上班，晚上下了班就是火急火燎地赶回。
午休几乎不可能，许是上了年纪的关系，好几次我差点晕倒。
即便是这样了，琳琳和小海仍然怪罪我没有照顾好乐乐，导致她感冒住院，老丁斥责我作为一个女人将家里都料理不好。
在医院陪护乐乐那几天，我好几次都想从窗户那跳下去。
半夜给孩擦洗身子时被热水烫伤了手，在洗手间清洗孩子裤子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惊讶得发现，不知何时，我已是满头白发，
人生已是暮年，我才知道自己曾经的生活没有意义。一生围着家人任劳任怨，结果换来的，却是理所当然。
也是那一刻，我突然想尝试另外的活法。
老丁来医院换过我一次，小海和琳琳从未出现过。
我深深反思，再次拉着老丁和他好好谈谈。
同样是父母，我们一定会担忧小海的健康，可他们也是父母，为何不在乎乐乐？
老丁支吾了许久都未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借口两个孩子心智没成熟就结婚，没办法照顾孩子。
“哪个父母不是为女儿着想？”老丁反驳我，“你当妈的就多点耐心，现在帮帮他们，哪天长大就好了。”
是啊，孩子小的时候一旦闹腾，大人也是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可是弯曲的树长大之后仍然是弯曲的，它没办法靠自己笔直。
乐乐出院后，亲家母来家里看望过，不知和琳琳在房里说了什么，出来时表情很难看。
果然，吃饭的时候她就说话了，要求老丁给两个小年轻买套房子，每个月给赡养费。
买房子不难，老丁单位以前分过一套房子，拿出来再装修就行，可亲家母另有要求：“琳琳还有个弟弟，自然是要照顾的，让小海帮忙付个首付没问题吧？”
老丁听了，自然不同意，自己孩子亲力亲为，哪还有心思顾及别人。
小海准备答应时，我制止了他：“琳琳他们的房子我们可以负责，但户主只能是老丁，以后我们再过户，至于琳琳的弟弟，小海想帮忙就去帮吧，你用你自己的钱，我们不管，也不会再帮你们付生活费。”
琳琳一听，立刻哭了，大声质问我：“你不给钱了我和小海怎么生活啊，现在压力又大。”
“你可以去上班，乐乐我帮忙照顾。”这一次，我不想再由着他们了。
老丁明显有些不忍，狠狠地捶了下我的胳膊：“那点钱怎么够孩子们生活？”
“不够是他们自己的事，少买衣服，少玩少吃就行了。”我拍下筷子，站起身钻进房里。
亲家母在我身后喋喋不休，不停诉苦自己的女儿锦衣玉食，嫁了人竟然要受苦过日子。
我也来了气，当着乐乐的面吼了一句：“那你就把你的女儿带回去！是我们家不计前嫌收养了你女儿，我儿子没见识好欺负，不代表我们好欺负！”
亲家母没想到我会气成这样，吓得跑了出去。
那天我与老丁大吵了一次，明确表示今后的生活，我得按照想要的方式来。
很快，我们装好了房子，琳琳和小海迫不及待地搬了出去。
生活挥霍惯了的他们经常花光钱，而我总是在第一时间转走老丁的工资，一旦有其他福利也会用尽办法弄到手，他没办法资助。
琳琳一改往日的好脸色，大骂老丁心狠不顾儿女的死活，而小海甚至跑去老丁的单位大闹了一场，不给钱就砸了办公室。
老丁万万没想到，临到快退休了，竟然让同事们笑话一场。
受了委屈的老丁第一次在我面前唉声叹气，觉得自己尽了一切义务，咋就换来了儿子媳妇的冷眼。
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唯有摇头。
不多久，两个人跑回家，吵着要离婚。
原来他们再也不能像曾经那样吃喝玩乐，争吵增多，甚至到了动手的地步。
对于这桩婚姻我和老丁本就不看好，她要离婚，我举双手赞成。
可亲家母不是好惹的，离个婚非要剥一层皮不可。
我嘲讽她：“你离婚了吃什么喝什么？不都是我们供的？我看你要是离婚了，只有饿死的份。”
琳琳拍着桌子说：“离就离，谁离了谁不能活？”
我赶紧写出离婚协议，趁热打铁。
琳琳还在怒气中，提起笔就签了字，还嘲讽我们一家都是小市民，以她的容貌可以找更好的。
亲家这时也赶来了，吵着要分家产，孩子不要，房子过户，资产要一半。
我不想再与他们争吵，拍出了离婚协议，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
亲家不依不饶，争吵了一晚，第二天说是要告我们，可惜一番咨询之后，灰溜溜回来了。
乐乐归了我们，小海这场婚姻，从结婚到离婚只有短短一年半的时间。
可这一年半的时间，却让我和老丁开始反思，也让小海学会了沉默。
老丁主动让我申请退休，还帮忙请了保姆，小海依然有些懒散，可夜里都会主动爬起身去看看孩子如何。
生活总会给放纵者一个教训，但对我而言，这个教训不算严重。
至少，我得到一个快乐的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