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捡到的男人》
全国中考季正在进行中。和刚刚过去的高考一样，对于普通人而言，中考无疑是人生重要的一条分岔路。“普职分流”决定了一半学生将进入普通高中，而另一半则将选择职业高中或技校，各自踏入不同的人生之河。分流，分的是人生的流向。
中高考已经成为一条窄路。一个内卷的事物，它的等级越细密，每一级之间的差距越明显，外界给身在其中的人带来的压力就越大。最先觉悟的是中年人。他们渴望以某种方式回到过去的某个时刻，希望能够重温那些旧时光，获得片刻的安宁。在社交平台小红书上，以“旧信”“信件盲盒”等关键词搜索，会关联出许多“拆信博主”，这些博主以各种方式分享流转的信件，大多数集中在1980至2002年期间，涵盖了两代人的青春记忆。
每年中高考，人们一边在给新一代各种神神鬼鬼的祝福和加持，一边在宽慰他们“一切都是可能的”。就像前些年《新华字典》里著名的例句：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事实上，现实的荒谬性让人们对于将来无动于衷且穷尽既定的一切，周遭环境的限制和个人选择中的约束使得并非所有可能性都能被实现或被接受。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冰冷又燃烧着的有限世界里坚定地生活。
金，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你在韶大的生活一定很丰富多彩吧？
关于我，肖后芽一定对你说了很多，还是说说你好了。廖东英来了我们学校玩，他说你在韶大追一个靓妹仔，是不是真的？
招连在四中复读，你知道吧？她去到深圳又回来读书，经过打工生涯，会知道打工的辛苦，一定会加倍的努力读书的。
我去过一次四中，下去和招连玩，只可惜没见到“小刘金”。她回家去了，还记得“小刘金”吧，有没有写信给她？其实我也在韶关打了一个星期的工，接到电大通知书才回来的。
可惜，我虽然知道打工的艰辛，却不知道珍惜读书的好时光，我现在比在四中更惨，差不多每个人都是这样，课本很厚，但没有翻一下它。
阿娇在深圳打工，还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可怜，我和招连都希望她能回来读书，有书读总比没书读好，你说是不是？
阿珍妹在江西读书，她的地址我不知道，因此没写信给他。
黄伟峰差不多每个星期都回来，有时他也来找我们玩。
尊敬的周老师：
收到您的来信，十分高兴，细细拜读，句句铭心。迟复致歉。
您的信，把我带到了学生时代。尽管那是一段欢乐与痛苦同在的生活，尽管我不愿多去回味，那残酷的动荡岁月，但在已成为历史的学生生活中，毕竟还有许多值得珍惜的东西，尤其是我们之间的师生之情，是令人难以忘怀的。
如果说，今天的我在事业上有所长进的话，也同您对我的谆谆教导和帮助分不开。因此，我发自内心的要向您说一声，谢谢，我尊敬的老师。来信所托，千金就业的事，我一定放在心上。乘元旦佳节到来之前，匆匆记上一笔，纸短情长，望老师理解。代向您全家致以节日的问候！
1991年12月28日
鹏，你好。抱歉，这么久才给你回信。
今天李冬来找我，问照片的事，说你给我写了好几封信了，我可声明，只见你的一封信，可别想撒谎。
今天我看见小陆刷房子了，估计可能快结婚了，到时一定通知你。我和你在买东西这件事上的看法一样，到时候我们让几位同学凑在一起，合买件较体面的礼品。
至于给高元刚寄照片的事，我看交给你或李冬办吧，底片全在李冬那。他整天拎个公文包，像纪委书记。他还说，别人说他像刚从飞机上下来的，瞧，把他美的。
我们快期中考试了，烦透了。今年对作弊行为抓的特别严，愁死人，只好老老实实的看书复习了。
我现在上了舞蹈职高班，那天还参加了“今又重阳”文艺晚会的演出，你可能没看电视。
听李东说，你上晚自习，只能下午六点才能找到你。祝你考个好成绩。
今天赶时间去上舞蹈课，改日再叙。
1994年10月26日
璟，很高兴你这么快就给我回信，告诉了我你们那里的情形。虽然我们遥隔千里，可我还是为你感到欣慰。
现在是90年代，是我们这些人的天地。你应该为你考到高中而感到幸运，不应感到埋怨。
很高兴你把我当做你的知己，我希望你在每一个星期六能写一封信。
今年暑假我也许会到九江去玩一个月。星期一我们班开了家长会，我爸也来了，老师也没说我什么坏话，只是希望我能保持这个成绩。那么我在南昌考就大有希望。一个家长会开了四个多小时，家长们谈得很融洽，气氛也很好。
相思豆已买到，寄上三颗，希望你能珍惜，愿这几颗小小的相思豆能伴随着你度过忧郁的日子。很久没有得到黄春霞的消息了，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性格内向一些，希望你多关心她，多接触她。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留在下一个星期六再给你说，希望能收到你的来信。
儿子，昨天收到你两封信，一封是11.12号从成都才发来的，另一封是从四川乌油实习时发来的。那还是在10.2号的信。
今天与你谈两件事：一关于人之成材，二是你的身体。
成材与家庭教养有关，这话对。但事情是一分为二的，“茅庵之中出良将，衰草之下有鳞鱼”。拿我们自家的演变来说，你祖父老实、善良、标准的三等公民。到我这一代，虽一生不得志，但比前两代人的脑筋和做人稍有远见。我们一生宁愿牺牲自己，也不让你们三兄弟吃“祖传的苦”。我十五六岁就死了娘，结婚成家立业，加上历史罕见的大跃进，苟全性命于乱世。我们家因为成分，受尽了周围人的歧视和打击。直到你出世后，政策有所好转。
你的一生终究是幸福的，不能只看现在。一个人能否成才有用，主要因素在于心胸和理智，依我看，还有点运气——得志与不得志。
第二件事是你的身体。不能只顾勤奋学习而读得积劳成疾。如果身体好，理当勤奋学习，搞出一番事业来。如果身体欠佳，就应该保重身体，二者应当结合起来。我多么想活些年数，多给你们一点照顾，能看到子孙在世上的生活与工作。
你几次问我为人的诀窍，就要以我为戒。气量小了，心里想的多了，想法不与自己的本事对起头来，所以成疾。我相信儿子有能力有志气，能立足于社会，搞得一番事业出来。
1989年11月18日
亲爱的苗苗妹，已经收到郑伊健的画片，实在太谢谢你了，我真的好喜欢那张照片，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我给他照的。
我参加了学生经济管理协会编辑部，平日里帮忙设计封面。如果你在沙市看到类似于设计刊头的书，帮我买一本好吗？钱我再给你寄回去。
这个协会有很多活动，总是开会。前几天刚开了座谈会，上星期五又搞了个绿茵儿童村的孩子们献爱心的活动，我捐了两元钱。
当地一名女老师给我们讲了她的经历。像琼瑶笔下的故事，想听一下吗？
她的父亲在二十三岁时出车祸死了。母亲生下她后，由于受不了这个刺激，疯了。她被遗弃在路边。
一名中年妇女带着儿子走亲戚，看到了嚎啕大哭的她。妇女家中还有四个孩子，实在没能力再养一个。小男孩却硬要妈妈把她抱回家去。这家人收养了她。她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养女。
在上初三时，她和班上一个男生要好。奶奶怕她跟别人好上，在临死前把真相告诉了她，并要她与哥哥成亲，当他们家的媳妇儿。哥哥是她的救命恩人，对她又好，她于是答应了。高中毕业后，哥哥在上大学，每月三十八元生活费，但每次回家，总要给她带些礼物。
家里没钱，她便放弃学业去上班，想帮助哥哥完成学业。半年后，哥哥知道了，硬把她从工厂拉回学校。三个月后，她参加高考，考上了一所中等大学。哥哥便又为她的学业忙碌，一个人做四份家教。
大学毕业后三年，他们准备回家结婚。那年，哥哥刚好二十三岁。两个人回家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哥哥把她抱出车子，自己却被车碾死了。哥哥又救了她一次，她的腿也断了一根，装上了假肢。于是她去到了绿茵儿童村，将这份爱意转给了那群孤儿。
爸爸、姑姑、姑父，你们好。今天二姑姑又给我送来了毛衣、棉裤、棉大衣，还有50元钱。我马上就要往劳改厂走了。到劳改厂可能不让穿自己的衣物，等接见时，我再把衣服给你们带回家去。
我在前几封信上已经说过，我在这里很好，不需要太多的钱，你们不给我送钱，我也会过得很好的。你们在外边为我的事已经花了很多钱，我在这里少花一分钱，你们就少一分的困难。
请你们以后千万不要再给我送钱了，切记，千万不要再给我送钱了。别无他事，盼望与你们接见。
1996年12月16日夜
培元同学，你好。四年的大学生活开始了，一切都感到新鲜有趣吧。人生又一个起点开始了，希望努力学习，掌握真本领，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我帮你到办公室要求转寄你的入党申请，但找不到你的申请书，不知道你当初是交给哪一位老师的呢？现在补救的办法是，你重新写一份入党申请书，年月可写早些，95年10月或11月均可，寄回国光中学。我们再请学校党支部为你转寄华东政法大学。
1996年10月2日
亲爱的爸爸妈妈，离开你们已有半个多月了，但好像觉得度日如年，非常想家。
大概你也知道了，吴军已经回去了，他自己不想练，我请他带给你的证明，不知道你是否收到？如收到，一定要亲手交给戴老师。
我在这边很好，请父母亲放心，我能坚持下来。虽然浑身是伤，但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哥哥也经常到我这里来看我，我也经常去他那里。
不知爸爸何时能到南京来，请告诉大概的时间，我的心里好有个准备。
最近我们活动蛮多的，我在组织里忙死了，不过我觉得忙起来比较充实。我每早5:50就要起床，真是痛苦不堪。因为6:15要集合跑步。我负责经济管理二班的签到出勤，下午有空得去义务为图书馆理书，到校读者协会练毛笔字，组织系里的广播编辑系学生会，每星期二下午在校广播站做一档节目，几乎是我一个人在搞。
我老爸已经打电话来说，一定要回家，我只好奉命行事了，否则经济就要受控，财政就要赤字了。
自从上次与你在网上聊过之后，我就没上网聊过。唯一一次去网吧，也是去找经济类资料。
学校流传着很多俗语，例如，“走进农专，阳光灿烂，进去一看破破烂烂，十个老师九个笨蛋，还有一个神经错乱”；还有“偶在校园散步，遇一丑男摆酷，呕吐呕吐，从此低头走路”；“你帅，你帅，头顶一窝白菜，身披一条麻袋，腰系一根海带，自以为是东方不败，其实你是衰神二代”。很好玩。
今天早上我睡过了头，睁开眼睛已经6:15了，我立刻起床穿衣，跑到操场一气呵成只用了5分钟。皮鞋里的鞋垫放反了，左右脚，交错放了，感觉怪怪的。明天我一定要6:00起来。
2001年10月26日
施施，喜欢牛皮纸信封吗？我是很喜欢用的，虽然它比较重，可是我喜欢它那种厚实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窥探其中秘密，那种黄黑发亮的感觉让人不禁想到健康的小牛犊。
不过，我现在所能买到的远不及石油大学的好。石油大学的牛皮纸信封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信封，从纸质字体到油印颜色，直到现在我还收藏了不少。多富有诗意的石油大学。
自从你预告我将收到信的那一刻起，我就伸长脖子，盯着信箱，真不知你会给我寄什么来满足我的好奇心。终于在十七号收到了来信。这两页文字对于我一个月的饥渴，也可谓是一种奢侈。我喜欢你的短信，小小的纸片，几行可爱的自迹，总虽是牢骚，却趣味十足。更喜欢你的长信，总能给我更多的思考动力，让我清醒，使我感动。
我越来越觉得，如果要多一点宽容，就必须多一点知识。以前我对报纸中头版头条的政治新闻言论是不感兴趣的，现在慢慢读了一些。这些字里行间总是能提醒你方向在哪，目标何在，却不乏新意。《中国青年报》可读性太强了，总让人觉得看不完。当懂得从不同角度去看问题时，也就会对这一个问题有了宽容的态度，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探索，不是吗？
1997年3月18日
向，从你这次来信中看出你静下心了，为你高兴。虽然心中有难言的苦楚，但生活不会永远给人们失意，不会是无穷的受难，只要执着，就有成功的希望。
过去未曾如愿的，在现在只能存下希望。书还有许多没有看，时间便飞快地逝去，像要拽着人们奔跑。对于你给我开的“药方”——恋爱和抗争，我很赞许。有一位同学来信，谈到卡耐基写的《人性的优点》。作者认为，一个人睡不着觉，身体不适，环境不利等那些都无关紧要，最要紧的是自己要对这些不在意。从另一方面说，也就是忍受。同时要去创造自身生存的一个价值，也许这就是一种抗争吧。
我已恢复到过去的我了，愿你能如愿以偿的生活。
1994年4月10日
儿子，一转眼，咱母子俩分别一个多月了。妈妈离你这么远，一切要靠你自己去做，凡事都要动一动脑筋，该做不该做的要好好想一想。
你现在也叫踏上社会了，人与人之间很复杂。如果跟别人发生口角，千万要冷静。要想到你出去是挣钱，在外面多做一个月就会多挣一个月钱，对于我们母子俩今后的日子也要好过一些。
要记住别人的好处，你就觉得日子好过了。你也用不着买手机，去买一些一次性磁片，用完了再去买，需要跟妈妈联系打电话来，妈妈再给你打过去就行了。
还有你说想买部旧电视或一部VCD，你现在又没找到多少钱来。你是去找钱的，不是去享受的。儿子，你一定要听话，这些东西一定不要去买。
儿子，注意休息，上班要积极点，勤快点，眼睛要看得到事情。和领班、同事的关系要处好。一定要注意身体。
2000年3月5日凌晨
磊，我现在正坐在一间教室里，听一场莫名其妙的讲座。我想，大概是我走错了教室或者看错了课表。
也好，可以给你写信。开课三天了，什么都还好，就是很忙，只是很想你。
我觉得寝室里的人与我的距离越来越远了。我发现，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我可以忍受多干些活，多做些事儿，我可以不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以不去听冷嘲用热讽的只言片语，但是我不可以让人瞧不起，我不可以让人以为我是在巴结什么，我可以把自己看成寝室家庭的一员，但我不愿意别人把我当成保姆。
所以我也想通了，没必要为这些事伤心难过了。我有最知心的好友，姣、馨、山山、玉姝、符蕊，有谁会像我这么幸福啊？我现在任务是珍惜我已经拥有的，好好去爱我爱的人们。右隔壁的小丽和左隔壁的妍妍和我还不错，我会争取的。
我往咱俩的卡里存了100元，打算“五一”回来再存150元。一想起我俩也有了爱的积蓄，我就觉得好甜蜜。
2003年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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