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刘峰

与父亲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如今,我生活在异乡,常常梦见父亲,想起父背上的爱,其中有三个难忘画面,永远挥之不去。

儿时,父背给我的感觉,是厚实的、温暖的!打从我记事起,每年冬闲,十里八乡会放映几场露天电影。那是集体的狂欢,好比过节。当消息传来,村里男女老少出动,扛着座椅,打着手电,宛如一条条长龙朝放映电影的场地汇聚。

最初,父亲见我年幼,不放心将我孤零零地丢在家里,他不扛座椅,而是缓缓蹲下身,让我伏在他的背部,然后反过手臂,将我柔柔抱住。沿途真是一个新奇的世界,只见墨蓝色的夜空,数不清的金绿色的星辰在俯瞰人间,苍凉的羊肠小道,一只只手电的光芒宛如流萤梳织,人语时而密集、时而依稀,有一种梦幻般的美。有时,睡意忽然袭来,躺在父亲宽厚的背上,感觉是那么的舒适安全。

近了,近了,只见一柱美丽的幻灯光刺破夜空,越过黑压压的攒动的人头,打在一张如帆的荧幕上,耳畔,嘹亮的电影立体声在夜风中回荡。由于位置早已占满,父亲一把将我扛在肩头,立在人潮中观看。那些年,我就是在父亲的肩背上长大的。直到如今,关于电影的情节早已模糊,但是父背上的幸福却清晰如昨。

年少时,父背给我的感觉,是坚强的、有力的!那年头,由于山村小学离家太远,隔着山山岭岭,学校要求我与其他同学住读。每个周,父亲会背着柴米、日常用品来看我。长年累月,父亲风雨无阻。由于白天要忙着干农活,只有临近黄昏,父亲才背上一大堆东西,踏上蜿蜒荒寂的山路。走着走着,天就变黑了,往往走半天,难得遇上一两个人。

那时的我,常伫在操场一旁的山坡上,朝着向晚最后一缕紫灰色的霞光黯淡下去的方向眺望,我开始担心父亲。直到从远处的一道山坡出现一个小小的圆点,只见那圆点在逆光里越变越大——终于看清了,那是父亲,他弯着腰,背上小山似的柴米和生活用品,仿佛一座移动的小山。“爸——!”我高兴地高喊了一声,兴奋地朝他奔去,父子俩一周未见,再见面是那么的亲热。

在学校食堂卸下柴米,将生活用品送到我的宿舍,父亲关切地问了我在校的一些情况,叮咛我几句后,亲昵地摸了摸我的头,就踏上了返程的路,融入了夜色。我忽然发现,父亲的背有点过早的驼了。当一轮月亮升起,群山如黛,那一条伸向远方的灰白的山路,愈发显得苍凉。我久久地凝望着父亲远去的方向,如水的月光将他的背影漂得很白、很白。

长大后,父背给我的感觉,是苍老的、慈爱的!最难忘的一次,是我考上大学即将远赴他乡时。出发前的一晚,不巧天降暴雨,于电闪雷鸣中,雨下了整整一夜。骤雨歇后,山洪冲毁了村前的一道石桥,要过河,就要踩过齐膝深的泥泞。因儿子学业有成,父亲兴奋得一夜无眠。天亮后,他坚持要送我。当父子俩来到溪边,才发现石桥被昨夜的洪水冲走了。父亲见了,二话不说,脱下鞋子,打起赤脚,绾起裤子,弯下了腰,示意我趴在他的背上,他要背过我河。见我犹豫再三,父亲亲切地说:“你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就让爸爸再背你一次吧。再说了,你现在是大学生,要体体面面出去闯世界,爸爸是个乡下人,沾点泥巴不算啥。”

当我听话地趴在他的背上时,久违的温暖一下子漫上了心扉,父亲行走在又黑又深的淤泥里,每一次拔起腿,显得是那么吃力。他紧紧地箍住我,让人感觉他的骨头有些硌人。我忽然发现,他的头发已斑白了,背已佝偻。在我的眼里,此刻的父亲是那么的瘦小,却又是那么的高大。

终于过了河。父亲颤巍巍地弯下腰,放下了我,父子俩就此告别。一直走了好久,蓦然回首,我发现父亲仍站在原地,站成了一株被风吹弯的苦楝树。泪水,刹那间噙满我的眼眶,忽又决堤而下。

转眼一晃,父亲已离开我许多年。不管岁月再怎么漫长、时光再怎么转变,有一种爱长存于天地之间——此爱,烙在父亲背上,活在我的梦乡,将一直温暖我的人生,永远陪伴我前行。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来源:半岛都市报·半岛新闻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