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年,关东山的庄稼人把五谷杂粮拉进场院之后,有一个风俗:爷们儿进场院打场,结过婚的妇女不能进场院,尤其怀孕的女人不但不得进场院,也不准往场院里看,这是祖先传下来的老规矩。

据说,这是因为关东山的庄稼院每年都有谷神送一场“宝场”,说不准谁能得到。不让妇女进场院是怕她们冲撞了谷神,破了宝场。那么到底谁得到过宝场?宝场又是什么样的?这里的说道可就多了。远的不说,挑近的讲,清朝时下马塘有一家姓宋的庄稼人,就得过一场宝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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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清朝康熙年间,下马塘有一个七十八岁的宋老汉。他有个四十六岁的瘸腿儿子,一个一只手的儿媳妇,一个十三岁的小孙子,三代同堂四口人过日子,年年土里刨食,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要问宋家有多少家产?九亩山坡地,十棵酸梨树,一头牛,两口猪,三间房,四口大缸,五个囤子,六只鹅,七只鸭,八只鸡。

宋家人心眼儿都好使唤,老汉疼爱儿孙,儿孙孝敬长辈,一只手的儿媳妇侍候老公公细粮软饭加炒鸡蛋,热心周到,日久天长人人夸。宋家靠近路旁,赶路的人到这渴了喝水,饿了吃饭,晚了留宿,宋家从来不计较钱财。

俗话说“为仁不富”。宋家小门小户过日子,南施水北施饭,日子总是富不起来。他家也不在乎穷富,勤恳认干,好善乐施,还是那么一个劲儿地办好事。他家那十棵梨树年年挂满果,年年随便让邻居和过路人吃,一个铜子儿也没卖。有人说老宋家人好,有的说老宋家人傻,随你怎么说,他家没人搭茬儿。

宋家还有一怪,逢年过节别人买炮仗放,上香上供敬鬼神。他家也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反正他家不买香烛,也不放炮接财神,年三十半夜吃顿接神饺子,初一吃顿饺子,就算过了年。

老汉七十八岁这年,他扶不动犁杖了,儿子是瘸子,跟不上牛走,孙子还小,这九亩地咋种?老汉自有办法,他把牛爬犁套上,把犁杖系在爬犁上,粮种口袋搭在犁杖上,赶牛上山坡到了地上沿,把爬犁卸了,套上犁杖,让儿子在地东头,孙子坐在地西头,他赶犁杖到东头,犁杖掉头的时候儿子帮他抬,到了地西头,孙子帮着他掉头,耕了二十条垄,让孙子踩格子他点种,虽说慢一点儿,九亩地在谷雨前后也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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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山有句农谚:“苏子出油,种在地头”。苏叶、苏籽、苏梗都可入药,苏子全身都是宝。但不少人家不愿种它,为啥不爱种苏子?因为苏子叶可以包粘饽饽,种苏子的人家抗不住打苏子叶的人踩地,惹气得罪人,不少人家干脆不种苏子了。

宋老汉见本村没有种苏子的,就和家里人说:“咱得多种点儿苏子,省得吃苏子叶饽饽时打不着叶子。”

儿子和儿媳说:“好呗,让大伙儿随便来打苏子叶。”就把苏子种上了,种得比哪一年都多。

到了打苏子叶的季节,本村人都来打苏子叶,外边七八个村庄的人,也跑来打苏子叶。一打听,说他们那村里没有一家种苏子的。

老宋家的人没说啥,邻居看了发话了:“你们这些人太不懂事了,宋大伯老实巴交种这点儿苏子,看他家那四个人,有硬实的没有?你们种地不种苏子,跑几十里到这打苏子叶,不脸红吗?”

外村人被数叨得挺不好意思,提着小筐就要走,宋家媳妇拦住了外村人,说:“小家过日子,哪能样样俱全,谁都有用别人的地方,俺这苏子种得多,就是带出让别人家用的。”一只手媳妇说着就领个外村老大嫂进地打苏子叶。看到的人都说:“这家人家心这么好,过不上富日子真可惜!”

到了庄稼上场的时候,老宋家苏子堆了一小垛。宋老汉平好场院,头一场打的是豆子,第二场就把那一小垛苏子铺上了,套上牛拉磙开始打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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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庄稼院打场的老规矩,一只手媳妇没有到场院里去。她在屋里把粮囤打扫好,给公公、丈夫、儿子各蒸一碗鸡蛋羹,放在锅里,还放了一些粘豆包。庄稼人打场,三更天就铺场压磙子,天亮时起场院起秸棵,然后扬场。打场的人轮换着回家吃饭,歇人不歇磙子,场院不离人。打场的人回屋不能吃冷饭,怕是冷了场院,啥时进屋都得吃热乎饭。

按当地风俗,起场第一个背粮回屋的人,要向屋里人讨吉利话,问话时问上句,屋里人答下句,不能乱说别的话,更不能说出这场能打多少粮的数目,说准数得不到宝场。你别看宋老汉一家过年不上香不接神,可相信讨吉利话的规矩。

宋老汉怕孙子嘴快说话,带他先回来吃饭。一进门坎,儿媳妇迎了出来,老汉先开口对儿媳妇说:“这苏子咱家小场院都铺不下了。”儿媳妇赶忙对下句:“这苏子咱家屋里都装不下了!”

老汉把吉利话讨来了,和孙子不声不响地揭开锅喝鸡蛋羹、吃粘豆包。祖孙俩吃完饭把嘴一抹擦,拿着粮口袋进了场院。为啥不多说话?说出错话就不吉利了!

瘸子在场院不声不响地给父亲和儿子装口袋,约摸够扛了,祖孙俩抓住布袋口就往家扛,这苏子打得,海去了四个囤子全装满了,这又往炕上倒。不一会儿炕上也堆满了,媳妇把屋地打扫干净,屋地又倒满了,媳妇又把外屋地收拾干净,倒了好一大堆,祖孙俩还“吭哧、吭哧”往回扛苏子呢!

外屋地眼看就放不下了,媳妇又把院子扫干净一个地方,打算往院子放苏子。这时汗巴流水的小孙子对爷爷说:“咱从天没亮扛到日头平西,打的苏子三间房子都装不下了,是不是遇到了宝场?”

爷爷嗔怪地瞪了孙子一眼,叹了一口气,啥也没说。祖孙二人又回到了场院,每人只扛回少半袋,苏子就扛完了。

宋老汉这时对孙子说:“你干你的活儿,说那一句话不要紧,把个宝场封住了。”孙子说:“爷爷,说句话怎么封住了宝场呢?”爷爷说:“你妈说吉利话讲了“这苏子咱屋里都装不下',你又把这话重复说一遍,就是封口说够了。”小孙子懊悔地拍拍自己的脑瓜子,爷爷拉过孙子的手说:“过去的事了,算了。咱庄稼人盼的是风调雨顺,人勤地打粮,这宝场一年才一个,咱打苏子得宝场是偏得,可不能光想宝场不干活儿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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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冬天,苏子和苏油成了热门货,因为方圆几百里没有几家种苏子的,想吃苏油饼的,用苏子油治病的,都找到了宋家门口。宋老汉家发了大财,还是像以前那样坏事不做,乐意帮助别人。虽说没有家财大富,但在乡亲们心中刻下一个“好”字,他家打宝场的故事也就代代相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