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近看是悲剧，远看是喜剧，其实不，人生应该是一出童话。
为什么写童话？因为童话里有马原的风景，有对人类本原的思考。
今日，新民晚报“夜光杯”独家刊发了马原的新专栏：《勐海童话》。
马原、李小花、马格，一家三口在云南勐海县南糯山姑娘寨生活了十多年。马原在儿子马格两三岁的时候开始写童话，希望马格能有最好的童话看。但可惜的是，少年马格还是走了。他的生命终止于2022年6月1日儿童节。和马原聊着他在云南的生活，我恍惚觉得，人生近看是悲剧，远看是喜剧，其实不，人生应该是一出童话。
马原，这位中国先锋文学的“开山祖师”，这几年一直都在写童话，他在童话里探讨人与自然、人与自身该如何相知相处。
图｜ 马原给新民晚报夜光杯题词
01 童话里有马原的风景
最近几年，从《湾格花原》开始，马原写了《砖红色屋顶》《三眼叔叔和他的灰鹅》好几本童话。在马原勐海南糯山姑娘寨的家“九路马堡”前的绿地上，有块刻有“湾格花原”的石头。其实，“湾格花原”包含着马原一家四口的名字，马原、太太李小花、大儿子马大湾、小儿子马格，就像马原的童话，细心之处，每一个字都饱蘸着暖意和爱。
图｜ 马原与刻有“湾格花原”的石头
“我相信全世界8岁男孩的爸爸都是幸福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自己就是个8岁男孩的爸爸。我自想是个幸福的男人，因为8岁的儿子而深感幸福。不消说，我写童话就是因为我是个幸福的爸爸。……我的小天使已经到了渴望每天听到新鲜的童话的年龄，而作为小说家的老爸最大的愿望，便是能让我的幼子在聆听那些伟大童话作家的故事的同时，也听到有自己老爸专为他写的故事；让幼子在看见别的孩子听这个故事时，可以小小地自豪一下。”
这次，马原决定在新民晚报“夜光杯”上刊登他的童话新作《勐海童话》。其实在2018年前后，马原就开始构思撰写《勐海童话》，但马原的身体的确不好，肺、心脏都出现了问题，最近四年里被接连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不得不停笔静养。直到今年开春，马原觉得自己身体稍好转些了，便又开始继续《勐海童话》的整理和写作。《勐海童话》目前只有一个两三千字的试读本，这次在夜光杯开设专栏可以说是首次和读者见面，为了能够适合晚报夜光杯的风格，马原对将要刊登在夜光杯上的每篇《勐海童话》都做了篇幅上的调整。
《勐海童话》的第一篇“99岁的怪老头”（见新民晚报今日10版）真是让人惊喜。还是马原的叙事方式。文章里，马原这样写道：“差不多十年之前，寨子里新来了一户人家。大家都叫这家的男主人马老师，都说马老师是上海的一家著名大学的老师，又说马老师是个病人，得了绝症，来南糯山休养生息。”
图｜ 马原在夜光杯上的新专栏：《勐海童话》
马原喜欢在自己的作品里谈论马原。马原写过一句颇能体现马原风格的话：“我就是那个叫马原的汉人，我写小说”，这是他1986年发表的短篇小说《虚构》的开篇。作为小说家的马原，也经常出没在他的随笔里。他在《论马原》里谈论马原说：“当代写家中我与马原相识最久”“我听过他的课，看得出他读了很多小说，且读得相当细致”。在《有马原的风景》里，他又说，他叫马原，是个写小说的汉人。甭管这纯粹是赚人眼球的噱头，还是另有深意，也甭管这是自恋，还是性格分裂的体现，马原谈论自己，都像是谈论另一个客观的存在。
当马原在晚报的夜光杯上写马原，你会忍不住琢磨：这是真实的马原，还是虚构的马原？要是你较真了，你就落入了这位中国先锋文学“开山祖师”的“叙述圈套”。其实，在《勐海童话》里，马原以“马老师”的面目跳出来，是为了对原创的古老神话和民间故事赋予现代性，并以纯粹的童真眼光和好奇之心，来重新诠释和解读神秘的生命哲学。
图｜ 云南西双版纳勐海县南糯山
那年，马原到了云南西双版纳勐海县南糯山上的姑娘寨以后，就把它视为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二家乡，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为这个哈尼族聚居地做点事，他那些年里一直在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和一些同道共同讨论和策划了勐海五书，包括植物、动物、昆虫三本自然之书，还有普洱茶和童话两本人文之书。马原负责撰写童话，自然是受了卡尔维诺写作《意大利童话》的启发。但作为小说家，马原同时也希望能成为南糯山姑娘寨历史的注解者之一。遗憾的是，哈尼族没有语言，没有文字，只有口口相传的历史。好在没过多久，他就不再觉得遗憾，反倒是深以为幸运了。正因为哈尼族没有精确的历史文本，他才得以更多借助其历史和传说，从作为一个小说家的角度，做“我的展望，我的介绍，我的描述”。
02 童话里有对人类本原的思考
马原的大儿子马大湾这样写自己的父亲：
“马原崇尚‘浅入浅出’的东西，在他眼里，大智慧都是以这种形式表现的，是最高级的境界。所以他的最爱中大多为‘历险记’：他喜欢哈谢克的《好兵帅克历险记》，他认为那是一本超级杰作；他崇拜菲尔丁的《弃儿汤姆·琼斯历险记》，他无数遍重读《尼尔斯骑鹅旅行记》和《哈克贝利·芬历险记》……纪德说：‘杰作犹如大动物，往往有着平静的外貌。’马原喜欢大动物，像犀牛、大象；他同样喜欢那些有着平静外表的杰作。”
图｜ 马原与爱人李小花在家里
在马原的小儿子马格7岁那年，马原一家决定一起去欧洲走走看看。欧洲世界名城差不多走了一大半，马原问马格哪里印象最深，马格说：“爸爸，我觉得哪儿都没有咱们家好。”马原说，马格是真的爱勐海，爱勐海南糯山姑娘寨的家“九路马堡”。在那里，他住在童话里，读的是童话，他的故事是童话，他的生命也是童话。马原说马格离开的时候，他很伤感，但他也特别宽慰，因为马格短短的一生里有童话，阳光。
图｜ 九路马堡——马原的家
勐海对于马原来说，也是一块充满着童话色彩的地方。
2008年，在上海同济大学任教的马原被查出肺部长了一个肿瘤，必须做手术。不过马原当时放弃了手术，离开了上海，选择休养，用他的话说“是给生命一个缓冲”。他首先去了云南的西双版纳养病。之后就来到了西双版纳勐海南糯山的姑娘寨，他希望在这样一个好山好水的环境下慢慢调养生息。
图｜ 小鸟飞进马原的家
地球上最好的三片茶产区都在中国，东边是阿里山，中间是武夷山，西边就是勐海。勐海有很多数百年的古茶园，而且面积特别大。据说这天下的普洱茶，大半都是勐海产的。马原说勐海就是童话里神仙住的地方。马原住的地方整体海拔超过1000米，一年有200到300天时间里天天有云海，每天早上起来，下边就是云海。对马原这个东北佬来说，云海在山间弥漫、飘逸，简直就是仙境。而且勐海的古茶园里漫山遍野的大竹大树完全是自生的，在马原的“九路马堡”旁就有一棵900年树龄的茶树。在这个仙境中，马原鸟瞰人间，开始思考很多人类本原的问题。
这也是马原开始写童话的另一个触点。因为童话和人类的本原更近一点。人在成熟以后，对社会有了更多的了解和认知以后回到童话，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在找先人、故人，他们在面对自身出现的纠葛、人和自然出现的纠葛时的状态。
有人笑言，在地面上生活时，“先锋作家”马原写的大都是不接地气的作品，现在接了仙气，马原写起了童话，鸟瞰人间。对此，马原不否认也不承认。其实，我感觉马原一直秉持着一种姑且称作“遇见”的文学观和方法论，不管是在生活中，还是在梦里，只要被他“遇见”了，那就是“作家马原”笔端的素材。（沈琦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