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昱苇

电影《朱同在三年级丢失了超能力》讲述三年级小学生朱同在龙里实验小学试读的一天,以童真的视角展开了各种幻想。影片鲜活又灵动,充满童年的奇思妙想,但导演兼编剧王子川却认为它不是儿童片。那谁才是影片所锚定的受众呢?

影片取材于王子川的童年经验和成长经历,主角朱同是王子川美化过的儿时内心投射。在一些采访、映后谈中,长大了的“朱同”不再局促木讷,他适应不同的工作环节,同时保有一种稚气,偶尔会盯着远方出神,像儿时一样神游天外。相对的,饰演朱同的演员岳昊年仅10岁,但有别于片中角色的性格和举止,他进退有度,在众人面前像个“小大人”。主创人员的表现似乎给了我们一些关于影片定位的提示:对于真正的儿童来说太幼稚,对于童心未泯的80后、90后来说,则刚刚好。

三个“朱同”,三重视角

影片中有三个“朱同”,这也构成了三重视角。监视器后面的王子川是真正意义上长大了的“朱同”:他回顾童年,掌握着自己第一部电影“拍”什么、不“拍”什么的“大”话语权——这是影像叙事外的全知全能视角。大银幕里教体育的青年窦老师(王子川饰)是理想化的“朱同”:他参与自己的童年,掌握着肯定自己、鼓励自己的“中”话语权——这是影像叙事内的见证人视角。岳昊饰演的朱同则一直想要讲一点关于自己的“好事”,这是他的成长课题,他想要掌握关于自身的“小”话语权。然而,他遍数自己在校的学习、体育、纪律、身体、人缘,均感到阶段性的挫败——这是影像叙事内的主人公视角。

“丢失”是影片的情绪关键词,指向缺憾。“三年级”是影片的时空关键词,浓缩了童年在校的心性成长阶段。这一阶段最大的缺憾是什么?是玩伴,是成绩,还是别的?“龙里实验小学”的名字和“试读”的身份已经暗示了影片的主题。在被镜头放大的日常一天里,朱同在导演/编剧安排的各种琐事的干预下,辗转于班车、校门、教室、办公室、厕所、校医院、操场等场景,试着结识同伴、达到老师期望、消化各种困惑。叙事的主题是独立与成长,而观众和导演一起站在过来人的视角,审视着这段心路历程。

朱同身在学校,注意力却难以集中在学习上。他的思绪飘飞,游走于偶然遇到的人和物。这种“神游”状态中断于窦老师“拍”了他一下。窦老师好像拍了他,又好像没有。当朱同陷入焦虑,反复追问窦老师自己是否被选中时,窦老师反问他自己的感受和判断。这段对话是全片的精彩之处,窦老师是王子川送回自己童年的一束光。这束光照亮了朱同的自我认知,使得其他烦恼都逐渐消退。窦老师见证了朱同的成长,驱散了他觉得成长过程中“一点儿好事也没有”的无意义感。

三个“她”,三种“好”

影片开头,朱同想要“告诉她一点好事”。这个身负教育责任的“她”者在影片中时隐时现,而且不止一位。与此相应,“好”的标准也就不止一种。

全片戏份最重的成年女性角色是牛老师(李勤勤饰)。她强调“组织”“纪律”“成绩”,她的教育手段是“流动红旗”和“请家长”恩威并施。她非常严厉,朱同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她“检讨”自己做的桩桩件件“错”事。朱同感到牛老师对于“好”的要求太高了,自己无法达到,于是一边逃避,一边把牛老师想象成“大反派”,甚至希望外星人能突然出现,将牛老师带走。牛老师不容置喙的态度逼迫朱同面对成绩带来的压力,审视自己的言行逻辑是否符合规范。这种教育模式的目的是让受教育者尽快适应社会,用理性为自己的所言所行负责,但对优绩主义却缺乏反思,可能存在的问题是“打击”重于“鼓励”,挫伤了受教育者的自信。

宋老师(王珞丹饰)是第二个“她”。朱同在手工课上取得了一点进步,任课的宋老师就将朱同带上讲台,领着全班同学为他鼓掌。对宋老师而言,“好”没有大小,成绩也没那么重要,而再小的进步也值得被看见、被鼓励。宋老师坚持的是一种有原则的温柔态度。当朱同在牛老师那里受挫,她将朱同从罚站的境遇中解脱出来,既安抚朱同的情绪,又提醒他认真写检查。这位有耐心的“她”,一步步扶持朱同走到自我审视的镜前。朱同不愿让这样的“她”失望,于是学着理解和适应成长。

影片结尾,朱同的“试读”没能取得世俗意义上的“好”结果,他不能继续留在新学校上学。妈妈认为他失去了向上进取的机会;姥姥却乐呵呵,告诉朱同知足常乐。对姥姥来说,一件事的好坏与否不在于外界的评价,只在于自己的心态。姥姥用家庭的温暖包容孩子,是最亲近的“她”,也是朱同最想要“告诉她一点好事”的对象。她的“只要每天笑呵呵”是导演王子川为自己和观众选择的安慰剂。虽然温暖包容并不能让成长过程中的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但这种态度却能让影片具有超越现实的治愈性。

成年“白日梦”,少年意识流

《朱同在三年级丢失了超能力》的叙事结构偏松散,常常占用比较大的篇幅,去描绘一个个有瑕疵的小人物,去讲一件件偶然发生的小事情。这些人或事不一定切中主题,不一定存在戏剧冲突,也不一定能达成类型满足。导演将它形容成一个“挺有趣的片子”,是因为它有一定的形式创新,却很难被归入某种类型。

朱同是个注意力有些涣散的少年,同学说他“真是看什么都新鲜”。而影片正是跟随着他的视角在不断转换视点,带有意识流的特点,徜徉于天马行空的想象。对于成年人来说,《朱同在三年级丢失了超能力》就像一场关于童年的“白日梦”,梦里有偷走不及格试卷的滑稽鸟人、带走牛老师的外星人、抢走告状信的厕所怪兽——它们是“善解人意”的“异类”,轻易地就能替主角解决种种麻烦。

遗憾的是,成长的过程并不能借助这种想象的外力,终究要靠自身的内力来调适心态、增长知识、修炼言行,突破结构性困境。这场关于“超能力”的梦只是恰到好处地抚慰了观众的成长阵痛。但终究,我们要路过童年,经历成长,在“白日梦”醒来之后,仍然大步向前地去构建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