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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诞生过两本奇葩著作,一本是《商君书》,一本是《君主论》,前者不把老百姓当人待,后者则是主张君主别拿自己当人。

马基雅维利诞生于1469年的意大利,《君主论》正是其代表著作,主要论述为君之道、君主应具备哪些条件和本领、应该如何夺取和巩固政权等。

朱棣则诞生于1360年的中国,两人的岁数相差近百岁,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不妨碍马基雅维利比朱棣还要懂朱棣。

马基雅维利说:“一位机敏的君主从来不乏正当理由使他的背信弃义显得冠冕堂皇。”

这就是建文帝朱允炆和朱棣的行事区别。

朱允炆意欲削藩,一边急不可耐地磨刀霍霍干掉了几个行为不端的藩王,一边又踌躇犹豫地对实力最强的朱棣无可奈何,因为他没有正当的理由干掉朱棣,“背信弃义”不符合爷爷朱元璋对他“仁明孝友”的夸赞。

可事实证明,朱元璋并不是靠这个征服了天下,不久,酷似朱元璋的朱棣以同样的杀伐决断篡了朱允炆的皇位。

朱棣打着“清君侧”的大旗,成功上了位。

朱允炆实在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即位四年来,他勤劳不懈,一举一动,都遵循圣人之言,诸项措施都本着圣贤美意。没想到四年努力换来的是穷途末路。他弄不懂他的臣民。君臣大义是人伦之首,为什么那么多武将毫不犹豫地背叛他去投靠朱棣?为什么他被困在京城,天下郡县竟无一人前来勤王?

如果朱棣读到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他一定会感叹英雄所见略同。马基雅维利说:“君主进行斗争必须既像人又像兽”,“如果有必要,君主应随时抛弃传统道德”,理由是“令人畏惧要比受人爱戴更安全”。

朱允炆确实宽厚仁慈。对大臣们,建文帝从来都是礼貌有加。对百姓们,他不断减轻赋税,甚至还要实行井田制,以平均土地,造福于民。结果在朱棣大军节节南下的时候,各省居然没有一个官员率兵勤王。对败军之将李景隆,他不但不杀,反而委以重任,命他守卫金川门,结果李景隆第一个开门迎降。正如马基雅维利所说,人民宁肯辜负一个自己爱戴的人,也不会违背一个自己畏惧的人。

正是恐惧巩固了朱棣的权力,特别是当权力没有足够的道义基础时,大棒要比胡萝卜好使。

对暴力手段的应用,朱棣比他爹朱元璋要成熟多了,朱元璋的残酷多少带着点儿个人的变态爱好。

暴力只是手段,而不能成为发泄不良情绪的爱好,想要位子坐得稳,广收人心才是王道。

正如马基雅维利所说:“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君主必须学会用权而不仁,但要明白何时当仁,何时不仁。”“如果有必要,君主应当随时抛弃传统道德。然而,只要有可能,他还是应对恪守正道。”

朱允炆对臣民也很好,但这种好多是政策上的好,当落到老百姓头上时,已经所剩无几,甚至只剩一纸空文。

朱棣对合作者和顺从者的好属于宋江式的仗义疏财,了解《水浒传》的朋友大概会知道这招有多狠,尤其是对没有受过太多圣贤教育的那些军人和底层百姓来说,朱棣才是极富人情味的及时雨。

朱棣的有恩必报、有功必赏是闻名已久的,而且他大手大脚的赏赐并不限于那些用的着的人。卑微之辈,他也铭记不忘。有的妇女帮助过守城,朱棣给出的奖赏是“每名赏钞一百贯,绢一匹,棉花三斤”。连一个小小的船工,朱棣也念念不忘。渡江之时,为他开船的船工是周小二,仅仅为他服务了不到一个时辰,然而他特命“擢上海县民周小二,为巡检,赐彩帛二表里,钞百锭,蠲其徭役三年”。

朱棣不愧为公关大师,老百姓就是喜欢这种趣闻逸事,一个“滴水之恩,必将涌泉相报”的义气形象就这么树立起来了,而朱允炆的仁政见效太慢了,犹如勤劳致富的口号令人恹恹欲睡。朱棣就如同一家不时爆出中大奖的彩票中心,大家知道这是小概率事件,可就是控制不了想要亲近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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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上位的朱棣以血腥手段镇压了朱允炆的铁杆支持者,几个回合而已,天下人都已规规矩矩,特别是普通老百姓,他们才不在乎坐在龙椅上的姓什么,更何况这次还是姓朱。

朱棣没有他爹朱元璋的杀戮癖好,更何况他很在意自己帝位来路不正的事实,是时候展现更多仁慈、仁义了。

正像马基雅维利所说:“要在人们目睹其面、耳闻其言的时候,表现得那么仁慈,那么诚挚,那么正直,那么虔诚。”

美国总统尼克松说过:“政治就是演戏。”

朱棣继续发挥他善于制造奇闻异事的天赋,可他毕竟已是皇帝,哪里还有那么多的机会给自己表演呢?有的时候,他就只能尬演。

永乐五年(1407)五月二十,朱棣在南京灵谷寺进香。经过一株槐树下面的时候,一条小虫子落到了他的袖子上。朱棣轻轻把虫子抖落地下,随从们上来就要踩死,朱棣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们一眼,命他们把这条虫子再放回书上,并且教训道:“此虽微物,皆有生理,勿轻伤之!”和尚们忙念起阿弥陀佛,连连称赞皇帝真是菩萨心肠,猜测皇帝可能是哪一位菩萨转世。

这种无聊的尬演当然只是一时兴致所至,朱棣笼络人心(知识份子)的大手笔是编修《永乐大典》和扩大科举考试的录取名额。

知识份子们似乎忘了朱棣对待方孝孺的残暴血腥,在一声声千秋万世颂太平中夯实了朱棣的皇帝宝座。

朱棣虽然坐稳了位仔,但并不意味着就没人看他不爽了。

该怎么办呢?

马基雅维利说:“君主应该自己施恩,让别人代为受过”。

朱棣笑眯眯地看着马基雅维利说:“你小子,还真他娘的天才!”

毕竟已经做了皇帝,再也不能干那种和方孝孺在朝堂上对骂及施虐的事了,像方孝孺这种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是杀了,可自己真正赢了吗?更何况不是所有的敌人都适合亲自动手。

梅殷是明太祖的驸马,朱棣的妹夫。朱元璋死时,梅殷是托孤大臣之一。虽然勉强投降了朱棣,但内心并不服气,时时口出怨言。永乐元年(1403)十月的一天,梅殷上早朝的时候,居然被人挤落水中淹死了。朱棣派人严查,要处死两位故意挤撞驸马的锦衣卫。两名锦衣卫大喊:“此上命也,奈何杀臣!”朱棣令护卫击碎二人牙齿,推出斩首,然后厚葬梅殷。满朝大臣表情悲痛,与朱棣保持着默契。

在这个思维方针的指导下,朱棣大力发展特务系统,同时重用大批酷吏。这才是高效的组合拳。

无孔不入的特务帮助他发现敌人,而不择手段的酷吏则帮助他清除敌人。

当这些酷吏作恶太甚,朱棣则及时出现,广大臣民欢呼感动,皇帝真是圣明啊!

朱棣强悍、仁慈的形象就这样被树立得牢不可摧,接下来他要追求比肩唐宗宋祖的荣耀。

作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皇帝之一,也是最能折腾的皇帝之一。编修《永乐大典》只是其一,他建造北京城,修建大报恩寺,铸永乐大钟,气象豪迈,远超朱元璋的小家子气。即位不久,朱棣便打破父亲留下的海禁政策,郑和船队七下西洋,亲率大军五征蒙古。他四面出击,向东,把边疆延伸到库页岛;向西,穆斯林与他建立了朝贡关系;向北,成吉思汗的子孙始终被压制;向南,他把南沙群岛划入中国版图,并派八十万大军攻打安南,一度把安南并入中国。

这些举措大部分没什么实用,即便包括远征蒙古,也并非是次次必要,出兵安南更是得不偿失,至于七下西洋,更是后人猜不透目的的谜题。

如此的铺张奢华或许有另一层动机,《商君书》里有类似说法,马基雅维利则是说得更通透。

马基雅维利在“君主应该如何作为以赢得崇敬”一章中开门见山地说:“能使君主赢得高度评价的莫过于伟大事业和非凡举动。”正如七下西洋之举前无古人,“惊人之举出声望。”马基雅维利说:伟大的君主“总是这样,干完一件大事便又筹划另一件大事,让臣民应接不暇,不知所终,每当看到结果则又目瞪口呆。这些行动一个接着一个,此一行动和下一行动之间不留一点空隙,人民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用来反对他”。在《商君书》里,这招叫做“弱民”、“疲民”。

朱棣接手了朱元璋打下的家底,其劳模精神完全不输给那位敏感暴躁的老爹。明朝耀眼的功绩几乎都是出自他手,永乐时期,成为中国专制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充满活力和开拓精神的时代,也是一个和马基雅维利主义遥相致敬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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