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小时候最喜欢吃什么?"我随口问道。
"嗯,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太好,能吃上一口白米饭就很开心了。"母亲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不过最让我难忘的,还是外婆做的那碗小米粥,香喷喷的,特别香。"
母亲提起外婆,眼神总是特别温柔而朦胧。我从小就知道外婆在老家,但母亲三十多年没有回去看望过她。这让我很好奇,母亲对娘家是否还有眷恋?还是已经将它抛诸脑后?我试图从母亲的言语中去探寻答案,可她总是含糊其辞,似乎有什么无法启齿的心事。
母亲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小口啜饮着,双眼微阖,神色恬淡。突然,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品味着什么久违的味道。她的眉头轻轻皱了皱,嘴角却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我注视着她的侧脸,宛如一幅静谧的画卷,透着一种说不尽的寂寞和留恋。也许,娘家对她来说,永远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喂,小明吗?我是你舅舅。"电话那头传来舅舅沙哑的声音。
"舅舅,怎么了?"我有些诧异,舅舅向来少有主动打来的时候。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这个噩耗说出口。我的手在微微颤抖,整个人也变得僵硬起来。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眼眶里却已经潮湿一片。外婆的离世,无疑是母亲最大的遗憾。
母亲先是愣住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我看着母亲,只觉得她变得无助而渺小,好像一下子老去了十几岁。她的双眼迷茫地四处游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我知道,她此刻的内心一定是矛盾重重、痛苦万分。三十年的时光在一瞬间涌上心头,那些或美好或苦涩的记忆,都在这一刻汹涌澎湃。
母亲的手在发抖,她用力捏着衣角,好像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的嘴唇蠕动着,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大颗的泪珠开始滚落,很快就汇成了两条清泪。她的眉头紧紧锁着,双肩一耸一耸,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我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她的悲伤如此沉重,令我无助而心痛。
母亲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她说一定要亲自前往外婆的家乡,看一看她最后一眼,为她送别。我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坚决和执着,看来外婆在她心中的分量是何等的重。
我们匆匆收拾了一些行李,就立刻踏上了回娘家的漫漫长路。一路上,母亲始终无语,她的眉宇间满是忧郁和哀戚。偶尔瞥见她在抚摸着一件旧物,或是在喃喃自语,我便识趣地没有打扰她。我知道,她此刻内心一定在经历着一场巨大的挣扎和波澜。
"妈,您小时候在外婆家都做过些什么呢?"车厢内一片静谧,我轻声问道,希望能稍稍分散母亲的注意力。
母亲抬起头,眼神有些恍惚:"小时候啊,我和妹妹经常跑到村边的小河里捉鱼、抓虾,有时候会不小心掉进水里,回家就挨外婆的训。"
母亲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看来回忆起儿时的点点滴滴,让她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我静静地聆听着,仿佛能看到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在绿树村边的溪流嬉戏玩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开始把娘家当成了一种理想的乡愁,那是她最纯真、最快乐的时光。
母亲的眼神开始飘忽,双手在膝头轻轻摩挲。"那时候啊,外婆经常带我们去地里干活,虽然很辛苦,但能和外婆在一起,我就觉得特别幸福。"她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似乎被回忆拽进了那个世界里。
我注视着母亲的侧脸,只见她的眉眼在动,嘴角时而扬起时而垂落,脸上的神情也随之一会儿欢欣,一会儿又黯然。她的手指时而捻动,时而用力曲起,似乎在用肢体在演绎当年的景象。这一刻,她的内心一定是百感交集。
"外婆最疼我了,我是她最听话的那个孙女。"母亲的语气透着一丝自豪,"她总是偷偷把自己的那份饭菜分给我,哪怕就剩下一点点,也要留给我吃。"
"可能是因为您太听话了吧。"我开玩笑地说。
"哪里哪里,我小时候也是个小捣蛋鬼呢。"母亲笑着摇了摇头。
我看着母亲谈起外婆时眼中的那份温柔和眷恋,突然意识到她对外婆的爱有多深多深。在母亲的记忆里,外婆是她最亲密的知己,是她儿时唯一的依靠。而母亲似乎也把所有孺慕之情都给予了外婆,把她当成了整个世界。可是,就这样一去不复返,母亲该有多痛心。
母亲的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的线条变得十分柔和。她的手在无意识中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来,每当提及外婆,她内心的喜悦就会在脸上流露出来。母亲用手指绕着自己的一绺头发打着圈,似乎陷入了那些温馨的回忆之中。
"小时候,外婆做的那些小吃可好吃了。"母亲的眼睛亮了起来,"糖蒜头、糖番薯,都是我最爱吃的。她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们孙子孙女。"
"外婆的手可真巧啊,她编的蓑衣、草鞋,都很结实耐用。不过最拿手的,还是她做的那个草把把,编得密密实实,一点水都渗不进去。"
"到了冬天,她就会给我们孩子们缝新棉袄。虽然做工很粗糙,可穿在身上却暖暖的,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母亲滔滔不绝地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个慈祥的老人,手把手教导着孩子们做家务、做手工,并时刻体贴入微地呵护着他们。这样的外婆,对于母亲来说,无疑是最温暖最可靠的依傍。
"小梅,你可算回来了!"一个中年妇女看到我们后,激动地说。
"来,别说话了,先进屋坐坐。"妇女拉着母亲的手,把我们让进了屋里。
我们刚进屋,就被屋内的景象震撼住了。到处都堆满了杂物,家具凌乱不堪,地上更是满是灰尘。看来外婆走后,屋里就没有打理过了。我很快意识到,这个家徒四壁的老房子,就是母亲儿时生活的全部。想到母亲曾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我的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母亲久久地站在门口,眼神有些呆滞。她缓缓踱步走进屋内,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杂物。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桌椅、柜门、甚至是墙壁,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的神情既亲切又陌生,就像是一个重游故地的旅人。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知道她内心此刻一定是无比复杂的滋味。
"这些都是外婆生前的东西,咱们要好好收拾一下。"舅舅说着,开始在屋里翻找。
"这把剪刀是外婆常用的,咱们留着吧。"舅舅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把旧剪刀。
"嗯,那把蒲扇也留下吧,外婆每年夏天都会编一把新的。"母亲指着一把破旧的蒲扇说。
"行,这些都是外婆的遗物,咱们一件件仔细看看。"舅舅点了点头。
我们开始一件件翻看那些陈年旧物,每一样都勾起了母亲的某段回忆。有时她会驻足良久,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色;有时又会微微一笑,似乎回到了那段天真烂漫的岁月。我能感受到,这些普通的生活用品,对母亲来说都是珍贵的纪念品,是她与外婆之间唯一的联系。
母亲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旧物捧在手心,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她的眼神变得温柔而专注,似乎要把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地刻在脑海里。偶尔她会把某样东西贴近鼻尖,深深地吸一口气,那是她在寻找上面残留的外婆的气息。看着她如此虔诚、如此眷恋,我的心头一阵阵发紧。
舅舅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信封,我们屏住呼吸,等待着下一个惊喜。舅舅缓缓拆开信封,里面赫然是母亲小时候的一些手工作品和一些照片。
"这是妈妈给我们留下的最后馈赠啊!"舅舅激动地说,眼圈都微微泛红了。
母亲接过那些信物,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感动,最后变成了痛哭流涕。那是她与外婆之间仅存的最后的牵绊,也是外婆对她最后的祝福。
"梅子,这些都是妈妈为你留下的。"舅舅把那些信物小心翼翼地递给母亲,"她是在最后的时刻才拿出来的,一定是很珍惜你啊。"
我看着母亲紧紧地抱着那些陈年旧物,脸上的神情无比复杂。喜悦、感动、悲伤、自责,这些情绪在她脸上纠结交错。我知道,母亲一定在后悔,后悔自己这三十年来都没有好好尽孝,辜负了外婆对她的一片深情厚谊。而现在,外婆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再也无法好好孝顺她,报答她的养育之恩。
母亲痛哭失声,泪水滚烫地滴落在那些旧物上。她把那些信物捧在手心,紧紧地贴在胸前,生怕它们被夺走一般。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双肩一耸一耸,似乎在极力忍受着内心的痛楚。
我从未见过母亲如此伤心欲绝,这份悲痛看来是她多年来一直深深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她对外婆的思念、对自己的愧疚,此刻统统在这些信物的触发下爆发了出来。我只能无助地看着她,内心无比酸楚。
"外婆啊,您就是我这一生最亲的人了。"母亲抚摸着那些信物,喃喃自语。
我坐到母亲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妈,您一定很想外婆吧?"
母亲点了点头,眼神黯然:"是啊,我太想她了,这三十年来,她一直都在我心里。"
母亲的眼神黯然而哀伤,我几乎可以想象出她内心的痛苦。儿时的点点滴滴,外婆的呵护有加,这些回忆在她脑海里一定挥之不去。而自己却冷淡地将这份深深的亲情抛诸脑后,最后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外婆,母亲对此该有多悔恨。
母亲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些信物,眼神变得无比温柔。她把其中一张自己小时候的照片贴在脸颊上,似乎在寻找上面残留的温度。她的眉头紧紧锁着,嘴角却露出一丝哀伤的笑意。大滴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很快就模糊了她的视线。我能感受到,儿时的记忆在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外婆对她来说是何等重要。
"妈,您现在一定后悔当年离开娘家吧?"我轻声问道。
母亲摇了摇头:"不后悔,我当时是为了你们好啊。只是没想到,竟然再也见不到外婆了。"
我把手覆在母亲的手背上,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可是您一定很孝顺外婆吧,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疼爱您了。"
"是啊,我当年是为了你们好。"母亲叹了口气,"外婆也明白,她支持我出去打拼。"
我突然意识到,母亲当年之所以离开娘家,背井离乡,全是为了给我们这些子女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她不得不抛下心爱的外婆,离开熟悉的土地,前往陌生的都市打拼。这个决定对她来说一定是异常艰难的,但她却为了我们硬下了心肠。而外婆也深知女儿的用心良苦,才一直在暗中支持和祝福她。
母亲的眼神变得有些怀念,她用手指绕着自己的一绺头发打着圈,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你看,外婆她为我留下了这些东西,一定是在最后时刻才拿出来的。"母亲指着那些信物,眼神坚定,"她是在宽慰我,也是在祝福我们全家。"
我点了点头,由衷地感动着外婆的深情厚谊。
"外婆她老人家不怪你们的,她是在等你们,等你们能够安顿下来后,再回来看她。"舅舅也开口了。
我看着母亲紧紧地抱着那些信物,眼神坚定而祥和。她终于释怀了,也找到了内心的答案。原来外婆是支持她远走高飞的,她把女儿的出走视为一种理解与祝福。而她为母亲留下的这些遗物,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最后的慰藉之情。我能感受到,这份来自血脉的浓浓亲情,在这一刻给了母亲前所未有的力量。
母亲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她的整个人也变得放松自在。她把那些信物一件件摆放整齐,小心翼翼地擦拭上面的灰尘。她的动作变得十分虔诚、十分温柔,就像是在整理着最后的祭品。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眼角也闪烁着泪花。但这一次,她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悲伤,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感激和慰藉。
"是啊,外婆她永远都在默默地支持着我。"母亲喃喃自语,"我真是太对不起她了。"
从外婆的那些遗物中,母亲终于找到了自己内心的答案。她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一直被家庭的重担和生活的压力束缚着,把对外婆的思念深深地埋藏了起来。而外婆却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关爱着她,用自己的一片赤诚等待着她最终的觉醒。是啊,亲情这根纽带是永不会断裂的,它会穿越时空,超越生死。
母亲的眼神变得越发坚定,她用力捏着拳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某种力量在这一刻终于苏醒过来。
"舅舅,我决定以后每年都要回来看看外婆,我要为她扫墓祭拜。"母亲的语气坚定无比。
"嗯,我一定会的。"母亲的眼神坚毅异常,"我要好好报答外婆对我的恩情。"
我看着母亲坚定的神情,只觉得她的内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个家中,在这些陈年旧物的环绕之下,她终于觉醒了对亲情的珍视。她意识到,自己是多么辜负了外婆对她的一片深情,而现在,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弥补这个遗憾,来好好报答外婆的养育之恩。
母亲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窗外眺望。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的脸上洒下一片温暖的光芒。她的眉宇间重新焕发出坚韧的神采,双眼也重新闪烁出熠熠的光芒。她攥紧了拳头,用力地在掌心按了按,似乎在为自己的决心加添力量。我知道,从今往后,母亲将会以全新的姿态,重新走上孝顺亲人的道路。
祭奠结束后,母亲久久地站在墓前凝视,眼神中满是眷恋。她默默地擦去眼角的泪水,嘴角却始终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意。我知道,她的内心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