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文璐不算漂亮,身材也很普通,就算偶尔用心打扮一下,在人群里也不扎眼,但她的气质却很出挑。

文璐有一头浓密的自然卷头发,皮肤很白,不看脸的话,有几分温碧霞年轻时的感觉。

文璐来自小镇,父母在校门口开文具店,日子过得还不错,直到某天她爸决定把小店门口的空地利用起来,买了几张台球桌。

文璐的爱情,从此开始。

02

那是2004年,小镇的娱乐活动并不多。

那年暑假,文璐家的几张台球桌,几乎每天爆满,文璐负责摆台球,五块钱一桌,有的人能打到半夜。

靳小松就是打台球的客人,总是晚饭后就来,文璐每次都在店门口的路灯下面坐着,撑着脸颊像是在看着他,但其实她并没有真的在看他。

那时文璐暗恋着文质彬彬的班长,她满脑子都是班长戴着眼镜看书的样子,她想着想着就笑出来。

靳小松朝她招手,她都没看见,直到他走到她跟前来。

她有点不耐烦地,微不可见地瞥了他一眼,心想怎么还不走,靳小松却没有要走的样子,她继续码球,靳小松一杆开球,转身问她,“怎样,我技术不错吧。”

文璐堆起笑,漫不经心地奉承,“好,很好。”

靳小松的眼里,闪过一丝喜悦,他悄悄看了一文璐,她坐在灯下,睫毛的影子映在脸颊上,嘴角带笑地望着他,靳小松的心里像一阵海潮过境,乱了,这一局再也没进一颗球,还把黑8一杆进洞,被朋友嘲笑了半天。

到了11点,周遭的店铺全都关了,靳小松才要走,文璐见他要走,心想总算要走了,立刻迎上去,眉开眼笑地说,“下次再来呀。”

靳小松蓦地脸烫起来,还好夜色茫茫,谁也没看到。

文璐哪知,从此以后靳小松真的每天都来,还每天都打到11点。

直到暑假结束,她开学了。

03

九月后,文璐就念高二了。

课业忙起来,台球桌也不用她管了,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追上班长的步伐,每天吃完饭就上楼学习。

每天睡前,她站在阳台上刷牙,还能看到靳小松在打球。

小镇太小了,一些八卦简直无孔不入,文璐大概也知道一些靳小松的事。

他爸是小镇的人,他妈是县城的,结婚后,他外公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在镇上开过一家副食店,生意还算不错。

后来,他爸跟对面服装店老板娘在一起,他妈知道后,一声不吭地跑去一把火烧了服装店也烧了自家副食店,然后铁了心要离婚。

结果,服装店老板娘告了他妈纵火罪,他妈因此入狱,他爸被他外公找人打了一顿,两家人自此彻底闹掰了。

外公外婆想接靳小松走,他爷爷奶奶死活不答应,外公外婆只能私下接济他。

所以,靳小松在小镇上,日子也挺逍遥,自然也有点跋扈,常常打架,后来连学也不上了。

文璐不喜欢这种人,如果不是他来打球,她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直到文璐知道他的身世后,倒也觉得他有几分可怜,可是,16岁的文璐,自己都有一堆烦恼事,哪有闲心可怜别人。

她喜欢班长,班长好像不喜欢她,她要努力填平她和班长的距离。

十几岁的男孩子幼稚的要命,他们都喜欢幼齿的清纯少女,可文璐偏偏发育太好,还顶着一头自然卷长发,看起来比同龄人大两三岁,上次有几个男生讨论她,说她像个大姐,文璐抓起书包就丢了过去。

文璐跟班里的女生们,也玩不到一起去,她也听女生们讨论过她,说她天天帮男人们摆台球,看上去不正经。

文璐凑过去说,去你妈的,你才不正经。

有一回,文璐小姨来家里玩,帮她修了个眉毛,班里女生说她妖里妖气。

文璐第二天,在女厕所堵住那个女生,把那个女生的眉毛给剃了,文璐还给那女生买了一支眉笔,女生哭得惊天动地,全校都知道了。

这下文璐的名声越来越差了,但她不在乎。她只是有点难过,她离班长越来越远了。

不过她也想得很透彻,反正班长也不喜欢她。

她喜欢他,是她的事,跟他无关。

04

到了冬天,打台球的人少了。

但靳小松还是常常在,几乎每晚都来,文璐每晚刷牙都能看到他挥杆。

那天,文璐早早做完了作业,下楼溜达,靳小松叫住了她。

靳小松的朋友有急事走了,问她能不能陪他玩这局,文璐犹豫了三秒,没好意思拒绝。

文璐打台球的技术还不错,靳小松输了,他不服气,要求再打两局,文璐年轻气盛的胜负欲,接了招。结果那晚,文璐一直赢,赢到不好意思,但又藏不住的得意。

靳小松倒没有丧气,还要请文璐吃夜宵,文璐看了一眼屋里的爸妈,摇头拒绝了。

靳小松笑笑,结账走了。

人跟人一旦认识,见了面都不好意思不打招呼,就像文璐跟靳小松,从那晚开始,她经常在街上遇到他,就算不想理会,但面对靳小松热情的招手,她也不好意思假装没看到,跟他招个手,或者闲扯两句。

所以,他俩还是一步步地熟络起来,交集也从台球桌延伸到了其他地方,比如烧烤店,精品店。

靳小松其实也不过17岁,高又瘦,颧骨高的透着一丝骄傲和孤独。

文璐的生日在冬天,靳小松不知道怎么知道的,给她买了一个生日礼物,又不敢送上门,就用竹竿绑着,递到文璐的阳台上,她吓了一跳,趴在围栏往下看,只见靳小松穿了一件白衬衫,手里举着一个烛台,给她唱生日快乐。

她从竹竿上解下礼物,是一只玩偶小熊,是她在精品店摸过没舍得下手的一只,其实不贵,但对那时候的文璐来说,完全买不起。

文璐不知道他为什么送她礼物,但女孩子收到礼物总是开心的。

她对他说,谢谢啊。

靳小松咧嘴一笑,特别开心。

文璐还想说什么,她妈敲了她的门,她慌忙关上了窗。

她不知道,靳小松在底下站了很久很久,他喜欢她,喜欢到藏不住,也不愿意藏了。

只是,他还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表白。

05

不久后的一天,文璐跟靳小松在路口说话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

文璐小声对他说,“这是我班长。”

文璐虽然喜欢班长,但其实跟他并不熟,很少说话,班长从他们身边经过,两人对视时,班长的目光瞟了一眼她旁边的靳小松。

文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靳小松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跟靳小松拉开了距离。

文璐不知道,她这个举动,像一根针扎在了靳小松的心里,班长走后,她也跟靳小松挥手拜拜,回家了。

那之后,靳小松有一阵子没来光顾文璐家的台球桌,吃饭时,文璐听见她爸妈说起了靳小松的爸爸,据说,他又找了个女人,要跟靳小松妈妈离婚,靳小松不愿意跟他爸,被他爸给打了。

文璐听得心里一跳,她想联系靳小松,问问他怎么样了,但又没有他家的电话。

文璐也知道靳小松家在哪,但有点不敢去,就这样,她心里乱了好几天,直到圣诞节那天。其实,小镇是不过圣诞节的,但靳小松跑来给她送礼物。

他用竹竿绑着礼物,敲响了她的窗,文璐打开礼物,是一只旧的金戒指,她愣了半天,低头去看靳小松,才发现他脸上还有伤。

她说,“你没事吧。”

靳小松摇头,只是看着她,小镇的深夜,安静得只听见风声,文璐想说,她不能收这个礼物,但又说不出口。

文璐怔怔地望着他,那一刻,她才忽然懂了他眼里一直以来流动的炙热。

文璐的心,一阵滚烫,也一阵不知所措。

靳小松好像猜中了她的心思,笑着说,“这是我妈妈的戒指,你收下吧。”

文璐还不知道说什么。

靳小松说:“我要走了,去武汉找工作。”

文璐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

06

靳小松真的没再出现了。

三月暮春时,文璐听说班长跟班花在一起了,他俩约好一起考大学。

文璐没有想象中难过,只是中二地跟自己说了一句,再见啦青春。

后来的时光总是很快,一转眼就到了高三下学期,文璐忙得要命,她也要为自己的前程搏一搏了,她想了一圈,决定去武汉的大学。

高考完半个月,文璐在街上遇见了靳小松的妈妈,她没见过他妈,但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靳小松太像他妈妈了。

文璐才知道,靳小松的妈妈出狱了,她有些怵,但还是忍不住跟她打听靳小松,还找借口说,她欠了靳小松的钱要还他。

靳妈妈说,“靳小松在武汉,我已经见过他了,这次回来办点事,正准备去找他。”

文璐乖乖地点头,而后竟鬼使神差地问,“阿姨,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正好要去武汉看一下大学……”

靳小松妈妈提出跟文璐爸妈打个招呼,文璐忙说,不用了,我爸妈知道。

靳妈没多想,文璐趁着她爸妈在忙,跑上楼拿了两件衣服,背着包就跟靳妈,一起坐上了去武汉的大巴车。

一路上,文璐都忐忑不定,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出远门,但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悸动,她已经幻想无数次,靳小松见到她时的惊讶表情。

靳妈虽然刚出狱,但性格还是很开朗,一路跟文璐说笑,聊起靳小松,就算眼含热泪,也是笑着的,知道她是回来争夺靳小松的抚养权时,文璐从心里,对她肃然起敬。

靳小松在车站等他妈,见到文璐时,整个人都傻了。

文璐预想了许多次,也没预想到,靳小松会那么震惊,那么能说会道的靳小松,愣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脚步似有千斤重,挪到她身边,接下了她的背包,好半天才问,“你,你怎么来了?”

文璐心里也波涛汹涌,一句“我来看你”,说出口变成了“高考完了,我来玩,正好遇到你妈。”

靳小松紧张地抿了抿嘴唇,没再说什么,但眼里像住着月光。

文璐在心里感慨,一年多不见,靳小松竟还长高了一大截,只是依然那么瘦。

那晚,文璐跟靳妈挤一间房,两人聊了聊,文璐才知道,靳妈这次是回去跟他爸办离婚手续,从今往后她自由了。

文璐从心里替她开心。

睡前,靳妈说,“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靳小松啊。”

文璐心里一紧,忙说没有。

靳妈却笑了,“我看出来了,他也喜欢你。”

文璐的心,彻底乱了,她当然知道靳小松喜欢她,只是不确定,现在他是否还喜欢她,而且,靳妈说她喜欢靳小松?这是她从没有正视过的事情。

那晚,文璐失眠了一夜。

07

文璐只能在武汉待一晚,第二天就得回去了。

靳小松才知道,文璐是悄悄跑出来的,“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吧。”

文璐摇头,“那不得被他们骂死,我只要今天回去就行了,问起来就说,在同学家住了一晚。我知道他们会担心,但我都18了,我回去道个歉就行了。”

靳小松还是不放心,还有几分欲言又止,文璐说,“今天带我在武汉玩一玩吧。”

那天,靳小松带着文璐逛了一天武汉,也只逛了一个区,到了傍晚,文璐必须坐最后一班车回去了。

离别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文璐想了一夜的问题,也有了答案。

她喜欢靳小松,所以她想问,靳小松是否还喜欢他,如果他还喜欢她,那等到她开学来武汉,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可是,她居然怎么问都问不出口,她想等靳小松开口,他却好像没话可说。

终于,在快要进站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了。

“靳小松,你喜欢我吗?”

靳小松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愣了半天,才说:“你重新问行不行?我没做好准备。”

文璐愣了下,脸红了,她刚要重新问。

靳小松抢先说,“我当然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为了多看你几眼,我打台球打得腰都快断了,身边再也没人敢陪我打台球了,每次都要打到你关灯睡觉,我才走。”

文璐说,“那你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我,你应该能找到我家电话……”

靳小松说,“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你不是喜欢那班长吗?”

文璐心虚了,嘿嘿,“那是以前……”

靳小松笑了,说,“那现在呢?”

文璐不想扭扭捏捏,直视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喜欢你,早就喜欢你了……”

靳小松紧紧牵着文璐的手,心里的甜蜜快要满出来。

08

文璐回到家才知道,满世界都在找她。

她爸妈以为她出事了,亲戚朋友们把镇子都翻了个遍,还报了警,直到听说有人看见她跟靳小松的妈妈走了。

文璐扑通一声跪在爸妈面前,“对不起。”

她妈扑过来抱住她,一边哭一边要打她,她爸气得扇了她一耳光。

因为闹的太大,文璐跟靳小松谈对象的事,传得整个镇都知道,大家也知道,他们武汉还在过了一夜,文璐的名声自此毁了,有人说,她果然不正经,但她完全不在乎。

她妈说,“你才十几岁,就靳小松那个人,你们走不到头的。当年,靳小松他妈也是哭着喊着要嫁给靳小松他爸,结果你看怎么着?”

文璐耸耸肩,“靳小松不一样。”

她妈说,“年轻,幼稚。”

文璐说,“我乐意。”

到了八月底,文璐真去了武汉读大学,靳小松在车站等她。

四年后,文璐大学毕业,靳小松在武汉创业成功,赚了不少钱,他把所有赚的钱,都交到文璐手里。

同一年,靳妈也在武汉改嫁,嫁了一个有钱又浪漫的老板,两人谈恋爱,谈得比年轻人还热烈。

第二年,靳小松跟文璐求了婚,婚戒就是当年他送她的那一枚金戒指,年底,他们隆重地举办了婚礼。

此时的文璐妈,看靳小松,怎么看怎么满意,文璐爸也很得意,逢人就夸靳小松,当年每天在他家门口打台球打到半夜就看出来了,他是个人物。

只有靳小松知道,他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文璐,为了配得上她,为了不让她后悔,为了让她父母对他刮目相看。

如今,文璐已经跟靳小松生了两个孩子,他们在武汉定居,前阵子,回镇上时,在遇见了班长,靳小松开玩笑说,“喂,你的青春。”

文璐看了一眼班长,再看靳小松,瞪他一眼,“他才不是。”

靳小松乐了,凑过去问,“那谁是?”

文璐看他一眼,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感慨,自从当年她去武汉找靳小松那晚开始,她就知道,在她心里,一直都是靳小松。

靳小松,才是她的青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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