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遇到两起老人往生的事情,两件事情放到一起,突然就让我有了一些感悟。

首先是表姐的家婆。老人家出生于农村,一米四的个子,生了5个孩子,佝偻的腰走路差不多成90度,一辈子在广西农村居住,在大儿子成家后,跟随儿子儿媳一起住,小女儿也到了儿子家帮忙照顾,这一住就是18年。

老人家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平时话很少,眼睛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偶尔说上一两句,最多的就是跟孙子的互动,是孙子玩上课游戏的“好学生”。在外奔波应酬的表姐,每每回家看到家婆那望向自己儿子的慈祥目光,心里总觉得温暖,就觉得自己的忙与累都是值得的。

表姐夫妻俩同心,事业越来越大,老人家在自己小女儿的照顾下,也是一如既往地生活着,时间好像是停止的,这么多年了,每次见她,都是在那张沙发上坐着,偶尔跟我们说一两句。壮话我们又听不懂,所以说话都是连比带猜。后来,老人家竟然会说一两句普通话了,我们去看她时,也就多了几句说,可惜,能互相听懂的话也不多,所以,也就是说几句后,老人家就坐在那里,看着我们,狗狗壮壮有时趴过来,躺在她脚下,一老人一小狗,莫名和谐,我们则在旁边的工作桌上品茗闲聊吹水。

老人家的岁月静好,连表姐的妈妈也就是我的舅妈,这个一辈子争强好胜掐尖的女人,也为之感动。有时家人外出吃饭,老人家没来,舅妈都会问老人家吃过饭没有,还经常把她觉得好吃的东西打包回去给老人家吃说要一起分享。舅妈年纪越大心越软,老了之后竟然每天给亲友发问候微信,每日都发一天不落,表姐经常说“我老妈很扰民”,但说话时嘴角上扬压不住。

舅妈也给我发,上个月中,她突然给我发了一个群发信息,说“从明天起清明期间不问早安、早上好,4月10日后方可继续”。我想着她是信佛的,平素也是有初一十五不出外吃饭等等的习惯,所以也就没有在意。

直到前几天,我突然看到表姐发在家人群的朋友圈,是她读有关生与死书籍的读书体悟,说到她家婆走了以后她如何靠看书得到了一些解脱,对生命有了另外一种感悟。

我顿时明白了,舅妈发的那个信息,其实就是因为老人家的往生。我打电话给表姐,表姐说确实是,并说明也就是通知了姐夫的兄弟姐妹,没有对外说以免打扰大家。

放下电话,我回想起表姐朋友圈的配图,那是她和先生在家里写毛笔字的照片,表姐说“要珍惜眼前人”。

无独有偶。

前日与同事喝茶说起同事的姑姑。同事是我老乡,我与他姑姑是老友,我今年过年回老家时还去看望了他姑姑一家。

同事姑姑与姑丈退休后回老家重建祖屋,新房子仿照祖屋格局,门口大平台,进屋大天井采光一流,天井前面是正厅,两边是耳房,屋子共两层,楼上还有一个大平台,种了很多花,目之所及是家乡的竹子和野花,以及一楼门坪种的月季和晒的菜干。

同事姑姑的家婆,老人家一辈子都跟他们在广州住了几十年,直到儿子儿媳退休,才一起回到老家居住,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熟悉的景。

认识老人家二十几年了,每次去,老人家各种嘘寒问暖,家长里短,阿妹阿妹的叫我,我的名字她也一直记得,当年她年轻时发生的事情也历历在目,时常说起一些,让我们作为晚辈也是懂得了多一些家乡历史。没有大道理,只有满满的人间烟火。后来,老人家年纪大了,做不了饭了,就陪着我们喝茶聊天。同事姑丈特别孝顺,经常还会逗老人家说话,老人家很有存在感,不急不躁徐徐道来。

今年过年时我去拜访,老人家已经98岁了,头发已经完全掉光,跟我以往见的那一头民国学生头、耳旁夹个发卡的样子完全不同。老人家躺在床上,已经不太清醒,看到我和先生去叫了她,她小声地说了句:“来了呀!”然后马上开始了嗯嗯的呻吟,已然是老人样子。我当时鼻头一酸,又忍住了,说了几句后,老人家已经在哼哼不停了,怕累着老人家于是我们退出了,没想到那就是最后一面。

前日,同事说阿婆在正月十五一过,就走了。老家的风俗是过了年宵才算过完年,大家才散落各地各自奔波。老人家一辈子为别人着想,最后也是选了日子才走的吧。

两位老人的走,都因为他们家人的保密,所以我们事先都不知情,如果按照老家的风俗,于我而言有些礼节必不可少的,但因为不知情,所以也就只能事后电话问候。事情已经过了,家人的情绪也缓解了很多,只是对于生命都多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悟。

今天走在路上,想起这些,我突然就明白了一点,那就是:悲伤是自己的。

亲人往生的悲伤,只有家人才是最悲切的。高龄往生,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倘若在世时,已经尽了孝道,那就是尽心尽力了,往生后万事皆空,做再多也只是为了活着的人的面子而已。

鲁迅先生说,亲戚正余悲,他人或已歌。悲伤是自己的,思念是自己的,不用打扰别人,事后知道有问候有缅怀,已经是关心是温暖了。不知情那就让时间带走一切,在各自生活轨道,生存生活。

把悲伤留给自己,那是生活的必经;把平静留给别人,那是力所能及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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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江陌,广州市青年作家协会会员。喜读书,爱书法,善烹饪,好跑步,用心生活,以笔记录人生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