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历春生,老家在鲁西南的一个村子里。

我有兄弟姊妹4个,我排行老四,那时候农村条件非常艰苦,缺吃少穿的。我记得当时到了深秋的时候,我还赤着脚,母亲给我做的鞋子我不舍得穿。

因为当时母亲的眼睛不好,她要缝补一大家人的衣裳,还得做一家人的鞋子。

母亲做鞋子的时候,针锥扎在手上,把手都扎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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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中毕业以后就回村,去生产队里干活了。

当时我个子还没有开始长,身体瘦瘦弱弱的,在生产队里一天下来根本挣不到一个工分。

那时候我们这里的主粮就是蒸地瓜面子的窝窝头,即使这样的窝窝头也不能敞开肚皮吃。

每顿饭母亲递给我每人一个窝窝头,然后再喝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那时候农村流行的一句话就是:饭不够汤来补。吃上一个窝窝头,肚子里一点饱味也没有,然后呼啦呼啦喝上三大碗稀粥,肚子里就很撑了,可是过一会儿跑几趟厕所,肚子又开始饿了。

干完活的时候,下午收了工,我不急着回家,我总是在村前的小树林子里坐一坐。

那时候我心里很迷茫,我不知道未来在哪里,难道一辈子就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农活吗?

在当时参军报国是每一个农村青年的志向,我渴望当兵,渴望在火热的军营生活中锻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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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10月底,刚刚年满18岁的我,听到村里的大喇叭吆喝报名参军的时候,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我突然有种预感,改变我命运的机会来了,我一定要去参军。

验兵的过程顺顺当当的,虽然我个子不很高,但是符合征兵身高要求,我身体很结实。

体检结束以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就是政审这一关,我家三代贫农,父母在村里都是憨厚老实的人,政审没有问题。

1974年12月,我接到了入伍通知书,在武装部里换上了军装。

父亲和大哥去武装部送我参军, 当我们即将踏上闷罐车开往部队的时候,父亲眼圈红了,他在使劲抑制着泪水。

父亲说:“四娃,到了部队上好好干。在家里这几年你干活受了不少苦,爹娘也没有好东西给你吃。在部队上,咱别疼力气,咱得眼里有活,好好表现。争取留在部队,别再回来吃这碗庄户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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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话,刹那间让我的眼角蓄满了泪水,我已经是一个军人了,我使劲把眼泪又咽了回去,我点了点头,给父亲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在部队上,我牢记父亲的嘱托,在新兵连的时候,我表现非常突出,在各项训练考核中,我以圆满的成绩完成了新兵训练任务。

我给部队领导当过几年的通讯员,后来又调到了师部。

1979年的时候,我赶上了最后一波部队提干的机会,我提干了。

提干后两年内我没有探亲,因为当时部队上有一场重要的训练任务,我主动放弃了探亲休假的机会。

1981年春节前我回乡探亲了,这是我当兵以后头一次在家里过春节。

当时我已经25岁了,在农村就属于大龄青年了,我这次回来以后,母亲和父亲一直在那小声商量着说:“咱四娃在部队上提干了,咱得托亲告友的给他找个吃国库粮的姑娘吧。”

父亲点点头说:“对,明天我就去城里的表弟家,表弟媳妇在鞋厂里上班,那里女工人不少,让表弟媳妇参谋着给四娃找个在鞋厂上班的媳妇吧,两个人都挣工资,那样以后他们的生活肯定会幸福的。”

第二天,我给父亲钱买上了四条饼干,拿着去了城里的表叔家,在那个年代里,走亲戚的时候能拿上四条饼干,算是比较厚重的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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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天黑了父亲才回来,表叔留他吃了饭,还喝了一壶老酒。

父亲眉飞色舞地说:“四娃,你找对象的事有眉目了,你表婶一听你在部队提干了,当时就满口答应,说他们车间里正好有一个姑娘和你年龄差不多,还没找对象呢。你表婶说让咱等着听信就行了。”

隔了两天,表婶托人捎来信,让我去城里相亲,我一听很激动,那天一大早,我就步行着去了城里(我家离县城二十多里路)。

相亲地点定在了县城百货公司的大楼前边,我刚到那里不久,表婶领着一个漂亮的姑娘就过来了,姑娘个头不矮,大约有一米七多,细高条子。

那个年代里烫发的姑娘很少,可是她却烫着一头波浪长发 ,穿着一双中跟的黑皮鞋,很洋气。

表婶给我们介绍了一下,她就借故走开了,让我们俩单独聊聊。

她把我从头看到脚,打量了一遍。

我先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我说家里兄弟姊妹四个,我已经提干两年了。

我们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

当时快12点了,到了吃饭的时候了,不远处有一个小饭馆,我想请她吃饭。

可是她摆摆手说:“不让你破费了,我先走了。”

看着她冷漠的样子,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我失落的返回了乡下。

到了第二天,表婶就来到了我们家里,表婶说那姑娘没看上我。

我非常沮丧。

正月初二那天 ,我们这里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一大早我们都还没有起床,我母亲很勤快,她敞开大门,拿着扫帚在扫雪,可是脚下一打滑,扑通跌倒在地上,当时就不敢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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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急忙推出了独轮车,抱上了一床被子,要推着母亲去卫生院看看。

可是我挡住了父亲说:“爹,我娘跌得不轻,卫生院里不一定能治得了,咱直接去县医院吧。”

我赶紧去找了村支书,当时我们的大队里只有一辆四轮拖拉机。我雇了这辆拖拉机,拉着母亲去了县医院,医生检查完说母亲大腿骨折了,需要马上做手术。

母亲做完手术以后,本来我大姐在这里和我一起照顾母亲,可是大姐家的孩子还小,我让大姐回家了。

当时母亲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我一日三餐,悉心地照顾母亲,这些年我没能在母亲身边尽孝,这次我得好好照顾母亲。

我伺候母亲吃喝倒是没有问题,可是让我发愁的是给母亲处理大小便,本来我觉得没什么,反正我是母亲的儿子,做这些事都是应该的,可是母亲的思想很传统,很守旧,就是不让我帮她弄这些。

这可怎么办呢?当时病房里还有一个大妈,她是脚脖子受了伤,她女儿在照顾着。

当姑娘看到我母亲被大小便憋得难受的样子,她轻轻地推开了我说:“你先出去吧,我来帮大娘处理。”

我只好尴尬地说谢谢。

她灿烂地一笑说:“谢什么呀?出门在外,咱在这里给老人治病,搭把手还不是应该的吗?又不是出多少力气。”

过了一会儿,我进病房的时候,母亲正在不住地对那姑娘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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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大妈说:“大嫂啊,你客气个啥呀?秀英就是勤快呢,我四个闺女,就她照顾我最贴心。“

我才知道姑娘的名字叫陈秀英。

过了一会儿,两个老人都睡着了,我们俩呆在病房里也无聊,就去了走廊里聊了起来。

这时我才知道,秀英是高中毕业的,她没有考上大学就回村了。

怪不得秀英说话总是细声细语,让人听了非常舒服,看上去很有素质的样子,原来她是高中毕业生啊,比我的文化水平都高呢。

秀英问起我的时候,我只说在部队上当兵好几年了,这次回来探亲,没想到下大雪,母亲摔伤了腿就来医院陪着。

我没有说自己在部队上是干部,我不想显摆自己,当天我穿着便装。

秀英一听我是当兵的,立马崇拜地说:“哎呀,你是军人呐。我从小最崇拜当兵的了。”

看着她惊喜的眼神,我笑了。

秀英的大姐住在城里,有时她大姐会给送来可口的饭菜。

有一次大姐还给她母亲熬了鸡汤,秀英马上拿过来一个小碗,给母亲盛了一碗鸡汤,母亲不好意思,连忙说:“闺女啊,我可不好意思喝鸡汤,这老母鸡得值不少钱呢。”

可是秀英不容分说就端起了鸡汤,喂给我母亲吃,吃完了拿起手帕帮母亲擦擦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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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笑着说:“我儿子照顾我就很好了,可是比起你呀,他还差一块呢,当儿子的毕竟粗心一些。”

大妈躺在病床上也哈哈大笑了。

母亲住院的那几天,不能下床时每次大小便都是秀英帮忙处理,我非常抱歉,内心的感激不知道怎么用语言表达。

我们只是陌生人,可是在这狭小的病房里,她却不怕脏,不怕累,帮助我母亲处理大小便,这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有一次秀英去了她大姐家,给她母亲做饭了,病房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拐弯抹角地问了秀英的母亲,秀英是不是有婆家了?

她母亲说:“唉,我也不知道该说她啥好,她高中毕业回来呀,村里有好几个给提亲的,她就是不去看,你说她到底打什么谱,总说还晚不了。”

我一听心里就有底了。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我对秀英有了莫名的好感。她虽然是一个农村姑娘,可是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秀英长得算不上多么漂亮,可是属于特别耐看的那一种,一米六多的个头,扎着两条羊角辫,圆圆的脸,虽然单眼皮但是眼睛很大,忽闪忽闪的。

朴实的秀英就像原野上的花儿,散发着纯朴美好的气息,我越看越喜欢。

秀英的母亲比我母亲早来好几天,那天他们要出院了。

他们在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我跑到街上买了一大兜水果送给他们,悄悄放进去了200块钱表示心意。

我把在部队的地址写在了一张纸条上,我还留了几句言,感谢秀英对我母亲的帮助,希望我们常联系。

我把纸条悄悄塞给了秀英。

当时我想过,要不要把我在部队已经提干的消息告诉秀英?但是我担心秀英有压力 ,毕竟她只是一个农村姑娘,就没有告诉她。

母亲出院不久,我就到了归队的时间。

回部队几天后,我就收到了秀英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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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二去,在信中我们越聊越多,几个月后,我们相互表白了心迹 。

因为我一直没有说自己是部队干部,秀英以为我就是个普通的义务兵,她在信中说等我退伍以后,我们去县城里租个小房子,做个小生意。

秀英的话让我心潮起伏,她一直以为我就是个普通当兵的,她却实心实意地想和我在一起。

这样的好姑娘,不图名不图利,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我看火候到了,我决定告诉秀英提干的事。

我马上写信告诉了秀英我已经在部队上提干了,我告诉她,虽然我在部队上是干部,但是如果真的想嫁给我就得做好吃苦的准备,毕竟我常年在部队,顾不上家里。

可是当我把这封信寄出去以后,一个多月没收到秀英的来信,一下子把我急坏了,到底怎么回事呀?

终于,我盼到了秀英的信,秀英在信中说她不怕吃苦,当初选择我,就做好了同甘共苦的准备。但是,她担心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会拖累我。

我马上回信了,我告诉秀英,我看中的是她的人,看中的是她的人品,和她的身份无关,农村姑娘怎么了?她勤劳朴实善良,热心肠 ,这就是难得的优点。

又到了年底,我找部队领导审批签字,我探亲时和秀英领了结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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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以后,我们在县城租了一间房子,屋子很简陋,但是很温馨。

结婚时我一个战友送来两床被面,当时他有事要忙也没来我家喝喜酒,隔了几天,我找了个小饭馆请他吃饭。

这个战友转业后去了服装厂人事科,吃饭的时候他说服装厂由于扩建,面向对社会招工,要考试择优录取。

我一听,马上委托战友给妻子报了名,妻子高中毕业,当时的高中生寥寥无几,她以第二名的成绩考进了服装厂。

妻子去了城里的服装厂上班,当时属于半工半农的身份。

儿子出生以后,是我岳母和我母亲轮流帮忙带着长大的。

秀英对我母亲特别好,我父亲母亲的衣服都是秀英给买的,每隔几天,秀英就给我家割几斤肉,买上点心送回去。

秀英和我母亲就像亲娘俩一样。几天不见面,我母亲就想她。

后来我给家里安上了一部固定电话,联系就方便多了,以前我把电话打到工厂里,也不方便。

只要有空,每晚我们都会打个电话。虽然我们聚少离多,可是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一直非常深厚,从来没有因为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而疏远。

1988年,我转业回到了县城的一个机关单位上班。

秀英所在的服装厂当时效益很好,经常要加班,有时要加班到晚上十点多,非常辛苦。

正好当时人防办要招人,我咨询了一下,妻子符合调入条件,那里工作轻松一些。

我认识人防办的一个职工 ,他提醒说:“你妻子有高中文凭,这一点很重要,完全能胜任这里的工作。不过我有言在先,人防办工资可不高啊,还不如他们服装厂高呢。曾经想调动几个工人来这里,他们都不愿意来。”

的确如此,在当时服装厂的工资高于人防办,车间的几个姐妹知道秀英要去人防办上班的时候,都劝她别去。

当时秀英在服装厂是打板的,属于技术人员,工资比一般工人要高十几块钱。

这些年我们一直夫唱妇随,秀英愉快地听了我的建议,很快办理了调动手续,去了人防办工作,当时的身份是以工代干。

转眼间到了90年代初,我们这里的工厂纷纷倒闭,服装厂也不例外,秀英的老同事都很羡慕她,说她有眼光,在人防办有稳定的工作,要不也下岗了。

我们的儿子很聪明,他考上了大学,毕业以后回到了县城,在体制内上班。

回首往事,这一生没有大富大贵,但是有妻子的陪伴,我的人生美满幸福。

秀英经常说,人就得善良,多做好事,她说当初她帮我照顾母亲,才有了美好的姻缘,改写了她的人生,让她从一个农村姑娘到后来坐办公室 ,这是多大的福报啊!

我更感激妻子,好媳妇旺三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