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问道无常之降妖伏魔手》第二卷：大宗师
第九章 方府闹妖（二）
它本来是不会作妖的。
邱处机静静地坐在树下，双手放在膝盖之上，手指微张，手心之处的轻微跳动仿佛在应和着不远处的声音。
他的整个身心几乎完全融合在这周围的松香古韵之中。
这是氤氲了五百年的至阳、至刚之气，经历了许多风雨，吸取了诸多日精月华，原本应该是这天地之间最为正直、博大和宽容的气息，虽然灵动异常却始终不失其正直的根本，它应该是树中最正直的存在，就像人中君子一般。
“散则为气，聚则成形”，只是它怎么突然就能成形了呢？
“她违背了袁大人的本意，我因此不得不出手！”冥冥之中，有个声音缓缓说道，看起来他是明白了邱处机的疑惑。
“袁大人是谁？”邱处机问道。
“我的创造者，这所宅院的第一个主人，持身端正，为官清廉。后来他官居宰相，扬名天下，那才应该是所有做官人的榜样！就是他在我身旁立了这块‘立身如松’的石碑。”它说话极有条理，虽然声调有些嘶哑，声音好像是经过多少道迷雾才穿透过来的，但是一字一句听起来都很清晰。
“你好歹总读过书吧？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你总知道吧？但凡识点字的人都应该懂这个意思吧？”他一连串地追问道，带着些愤怒：“可是她，她好歹也算是出自书香门第，居然懂也假装不懂！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装不懂吗？因为只有不懂才可以随心所欲，才有好处可以拿！”那个声音说着几乎就要嘶吼起来。
“是谁？”邱处机问道。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知县夫人，方家太太！看着柔柔弱弱、娇滴滴，手无缚鸡之力，一撒娇就足以让那位方大人骨头都酥了的，没想到却是貌美如花，心似毒蝎！可恨她贪心不足，收了人家的救命钱，却完全不管别人的死活！我一见到这样的人啊，简直就控制不住我的爆脾气，索性就跳出来吓吓她了！”
那声音说着有些得意起来，于是邱处机就看到眼前晃动着一张巨大无比的脸，那脸的颜色忽白忽青，在夜色中泛着些微光亮，飘浮在空中突然得意地笑起来，脸庞居然还颤微微地晃动。
“收了谁的钱？方大人知道这件事吗？”邱处机问道。
“我只知道那是一个贫苦人家，家里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那天，我在这树下看到她的时候，她正胆怯地跟在一个胖仆妇的身后，听她管那仆妇叫什么‘外甥媳妇’。她的样子真可怜啊，当时又很害怕，满头的白发随着她的身体不停地抖动，好像随时都可以倒下去一样……”
那声音仿佛叹息一般，刚才的巨脸就像轻烟一般消散了。
“看到那老太太，我才知道人间真是苦啊！”虽然巨脸没有了，可是声音却仍然在继续：“没错，她就是站在石桌旁边的那个位置。那仆妇坐在石凳上，几次招呼她坐下，她却一直不敢坐！好可怜哪！她本来和老伴相依为命，可是老头子在街上摆摊卖菜，居然也能被人说成是杀人犯！为了救老头子的命，她到处求人，不知道拐了几道弯才找到了这个‘外甥媳妇’，想让她给引见这个县城的第一夫人，方太太！”
“你想问我她为什么不去求县令方大人？这个问题好像是明摆着的吧？但凡在这个县衙当官的人，多多少少都还记得我们袁大人，都还对他的为官之道有所倾慕，所以说怎么着也会在表面上做出个样子来是不是？所以人们都知道把钱送到前衙会是什么下场！”
“可是后院就不一样了啊，听说所谓的‘枕边风’尤其厉害！我都不知道这是谁给老太太出的这个主意，甚至想不明白这是想救她，还是想害她！人心原本就是最难测的，我虽然活了这么大年纪，可是却总觉得一直看不透人心这个玩意儿！太幽暗，太诡异了呀！”
这声音兀自叹息般地说着，完全没想到自己现在在人们的眼中已经成为最诡异的存在。
邱处机端坐在石凳上，只管听着这声音絮絮叨叨。
这声音里有着太多的沧桑，好像是在拼尽五百年的见识只为叙述这一件事。他觉得它这是在倒五百年的苦水，倒这五百年他所看到的人情世故的苦水，所以就由着它说去。
“方夫人真狠啊，居然要了老太太五百两银子！看到那仆妇伸出五个胖胖的指头，嘴里吐出那几个字的时候，我都想扬手直接给她一巴掌！可惜那会儿是白天，大太阳明晃晃地挂在空中，我的力量好像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之中，更别提要支配我的双手了！”
那声音不停地说着，黑暗之中隐隐有五个巨大的手指显现出来，好像烟囱里的烟飘出后又分散了开去。
“所以，我只有支愣着耳朵听着，听着那仆妇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着，看到她的胖脸几乎要浸出油来。老太太抖衣而站，脸上沟壑纵横，缓缓流动的不知道是泪还是汗……”
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下去，好像是饱含了同情，压抑着感情。
“五百两银子啊，大家闺秀出身的方夫人当然不当回事，她也就是买买胭脂、买个镯子、耳环就没有了。可是，那是老太太卖了仅有的房子，然后又向亲戚朋友四邻到处求告才凑齐的呀！天理良心，她收了人家的钱倒是给人家办事，倒是说好话啊！”
声音突然就带了哭腔，有两滴大大的泪形烟雾在空中弥漫开来。
邱处机听着，看着，突然觉得这古松倒比人还多了些慈悲心肠。
“可是她没有！她没有！拿过钱她就把这事忘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呢，然后老头子没等到判刑就在监狱里病死了！老太太更加孤苦，听说每天哭泣，眼睛都哭瞎了，最后贫病而死！可是她呢，她呢？”
空中有一根巨大的手指指向县令的卧房方向，甚至激动得想要靠近邱处机，把他拉到那卧房前，看看那人的德行究竟如何。
这时，那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仍然过着她那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所有人居然还把她当成一个好人，一个慈眉善目、美貌如花的县令夫人！你倒说说看，她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居然还装作没事人一样！我就跳出来吓吓她又能怎样？”
那声音此时几乎要咆哮起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方县令知道这件事吗？”邱处机问道。
“我哪儿知道他知道不知道，他如果知道了难道还真能惩治那个女人不成？天知道他们有多恩爱！我在这院子里什么不能看到，什么不能听到？天天在我面前秀，也不管我想不想看。再说了，我听说这方夫人的爹当的官比方县令还大，难道他还敢动她一手指头？”
说到这儿，巨脸突然在空中飘浮不定，显得极为震动不安。
“你怎么了？”邱处机问道。
“我，我……”那声音弱了下去，疑惑地问道：“你身上的气息怎么这么强大？我想要靠近一步都不行。你是修行之人？你的道行有一百年吗？”
“嗯，”邱处机点点头，虽然不知道那巨脸在黑暗中是否能够看到，“不过我还很年轻。你有五百年的修行，功力应该不弱，怎么难道还怕我？”
“嘁，我怕你了吗？我只不过是想保存自己的实力！”那声音不服气地说道，而后却又像展颜微笑一般：“嘻嘻，你说我有五百年的修行么？修行怎么谈得到？不过是吸取日精月华，沾染了几百年官场正气而已。修行么，那还真远远谈不上呢！”
邱处机听它说话说得入情入理，于是又继续说道：“以你五百年的见识，自然也应该知道人妖殊途，现在你现形吓了人，难道不怕有损天理，受到惩罚吗？”
“谁告诉你我是妖了？我下辈子就可以做人了！”那声音先是顶嘴说道，而后才又知错般地低声说道：“道理我自然都懂，可是难道碰到这样的事情就放任不管吗？难道就任由她作恶害人？”
邱处机听着他振振有词，一时居然没想到如何回答，想了想才说道：“虽然是十分仗义，可是终归还是害了自己！”
“是啊，是啊！”那声音这时候又带出些哭音来，“小老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昨天土地才来正告我，限我三天离开此地！呜呜呜，我在这儿已经住了五百年了……哪能说走就走呢！”
“做错了事都要受到惩罚，没人、也没树可以例外！”邱处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我可以受罚，可是她呢？”那根手指突然又在空中显现出来，“哼，我天性耿直，就要为这件事讨个说法！如果没人管，管它什么限期三天，我就要闹够一年，两年，十年，闹够她为止！”
邱处机摇了摇头，心想：这还真是个执著的树妖，如果它说的事是真的，也确实需要讨个说法，于是他对树妖说道：“你给我些时间，我去处理此事。”
“你敢吗？县令可是一方父母官，你一个做老道的还真不怕惹事？”那声音说道。
“我不叫你妖，你也别叫我老道好不好？”邱处机微微皱了皱眉说道，“贫道邱处机。”
“邱处机？”巨脸突然在空中作沉思状，“这名字有些熟，好像听谁和我说起过。唉，不管了，不管了，你如果把这事处理好了，我自然就会离开这里，绝对不像某些人类一样撒泼耍赖！我说话算话！”
“好，树兄，那咱们一言为定！”邱处机说着，抖抖道袍站了起来。
“树兄，树兄？嘻嘻，这个称呼好！”一个烟白色的笑脸在空中一闪，“邱道长，那就有劳你讨回公道！”
（未完待续，欢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