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说实话,时隔三年再次见到马清平时,我心下还是大为震撼的。

因为,相比三年前,他不但瘦了一大圈,还黑了许多。更为意外的是,不到五十岁的他,头发竟然白了多半。

尽管女儿之前曾给我做过心理建设,说她爸这两年好像老了十来岁。真见到他本人时,我心下还是难掩唏嘘。

马清平只怯怯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就像只惊鸟那样匆匆逃走了。等我别开脸,面向顾客时,眼角的余光告诉我,他又一直在盯着我看。

在这样尴尬微妙的气氛下,我那早已被岁月深埋的伤口,似乎又被掘开了一条缝,丝丝线线的疼痛如藤蔓一样,步步为营地钻了出来。

我原以为,马清平此行只是带着儿子来跟我们俩母女小聚一场的。

不料,晚上吃饭时,他竟然打起了感情牌,大发感慨说,一家四口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咸菜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味道来。

十五岁的儿子更是借机煽情:“爸爸,要不你干脆还是把妈妈追回来吧。”

马清平不假思索地回答:“也得先问问妈妈的意见呀。”

在一双儿女的注视下,对上马清平晦暗不明的视线时,我甚至怀疑他们父子俩这是在唱双簧。

这种情况下,最聪明的办法就是装傻。

所以,我飞快夹起一块排骨送进儿子碗里:“你不是最喜欢吃糖醋排骨吗,还堵不住你的嘴。”

在女儿的嬉笑声中,一场尴尬终于被化解了。

只是,晚上孩子们都睡下后,马清平又旧事重提:他想跟我复婚。哪怕是我明确告诉他我有一个相处了半年多的男友,他也不改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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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时隔三年再回想过往,我心里还有隐隐的紧张和不安。

十九年前,马清平买了辆新摩托车,把我从娘家接到了他们家位于城郊的老房子里,请亲友吃了顿饭,就算是结了婚。

马清平的父母特别勤劳,以搞养殖业为主。家里常年养有几十头猪,近一百只鸡,数百只鸭子,和数百斤鱼。

最开始的一年多,我见他们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去干活,晚上十点多还在忙着替鸡喂药,或者是照顾母猪下崽,赚来的钱除却一家人的开支后所剩无几,便跟马清平商量说这样不行。

可马清平说,因为他们家喂养的动物和家禽用药是最少的,收购商给出的价格已经算是高价了。

得知近一斤重的鸭子对方才给十二块钱后,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婆起早贪黑,无微不至,那些鸭子也得好几个月才能长到一斤左右,他们却只给十二块钱!

超市里那些制好的鸭子,至少卖四五十块钱一只的。

就连我舅从洞庭湖边那边带回的酱板鸭,都是三十五一只。公婆家产量最大的就是鸭,如果能把这部分的利润争取过来,那肯定会事半功倍的。

于是,将女儿送回娘家隔奶时,我拉上我舅去了他买鸭的地方,把制鸭的大致方法学了回来。

三个多月后,我跟马清平就在县城最大的菜市场里,摆了个卖酱板鸭的摊。

因为价格便宜鸭子本身又环保,拿回去吃起来也简单方便,我们的生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后来,我们干脆在菜市场门口租了个门面,放开手脚干了起来。有时候,在追逐生活的过程中,人是没有自由可言的。

我们的生意是好了起来,可人也真是累得要命,经常是晚上十一二点了还在加班。

我的手因长期泡在水里,基本上都是浮肿的。

小有名声后,有些餐馆和酒楼的业务也纷至沓来,马清平白天基本上都是在三轮车上度过的,不是在送货中就是在买材料中。

这时候的我们,俨然活成了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男女情感被忽略到了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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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后来,我们实在忙不过来了,不得不请了人帮忙。

三四年的高峰期过后,我们的生意意外出现了下滑的迹象。

我敏感地意到,县城很小,人们已经吃厌了眼下的口味,如果想生意常青不败,要么就换口味,要么就得换地方。

两者相对比下来,换口味明显更现实。听在南京工作过的表哥说起,南京的烤鸭好吃。同时,我又听一高中同学说四川的烤鸭也好吃。

我跟马清平细细分析下来,觉得四川的口味应该会更适合。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们学回来的烤鸭术,一下就将我们的店拉至了行业的天花板。

来店里买鸭的人竟然络绎不绝起来,中午和晚上高峰期更是排着长长的队伍。偶尔供不应求让人落了空,人们也是满脸失落。

他们只是一时的失落,落在我和马清平眼里却是痛:因生意流失钱财受损的心痛。

于是,我们开始开分店。一家两家,三家。最多的时期,小小的县城里有五家。

后来,我们实在兼顾不过来,将两家地方略偏的店转让了出去,由我们提供货源,自己留了三家。

很快,我便发现,随着钱包的飞速鼓胀,马清平的心态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首当其冲的便是,他跟人说话的声音高亢了不少。不管是跟外边的朋友客户,还是跟家人。

有时,饭桌上的菜不是他所喜欢的,他会一上桌子就把碗摔得铿锵响,吓得孩子们连大气也不敢出。

在他爸妈面前,也总是带着一副鄙夷的神情:瞧你们都干了一辈子,还不如我的这几年时光。

我望着他那模样,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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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也不知是谁发明的。有时候我会想,发明这话的人,一定是个历经了生活沧桑,看尽了烟花浮云的人。

因为,这话实在太经典了。

马清平有几个钱后,人们总是“马总”长“马总”短地叫他。时间长了,马清平也有些分不清方向,找不准自己的位置了。

有时顾客因排队时间长发牢骚,他会大声嚷嚷着要打对方。

同学朋友圈内的聚会,只要是他得了信的,定然到场,也一定是场上最张扬的那个,当然也是每次都抢着买单的那个。

他同学中有好几个位高权重,有在高校当教授的,有在事业单位当二把手的,也有自己开公司正在谋划上市的。

但是,在他的眼中,他们一个个的都不如他。

每当这时候,他们那些同学都表情复杂地称他为“鸭大王”,他也嗅不出其中的别有深意。

导致我们婚姻解体的事,有两件。

儿子七八岁时,经马清平的手接回的钱便不愿交回给我了。我一问他钱的去向,他不是说打牌输了,就是说炒股赔了。

谎言是这世上最脆弱也最微妙的东西。往往前一秒还让人深信不疑,后一秒就会不攻自破。

很快便有人跟我来说,马清平先后都有给他们几个离了婚的高中女同学,买奢侈品。

我听后如鲠在喉,心若灌铅。

但是,当我跟马清平求证时,他先是破口大骂,说这是谁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在捏造事实诬蔑他;然后就是跳起脚来堵咒发誓。

因为顾忌着跟我说这些事人的身份,我也不好将话说到底。只得佯装认可他的说辞,静待机会和证据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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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儿子满十一岁那年,我因事先准备的货不够,不得不在中午生意正忙时开车去仓库拿补给。

远远地,我就看见马清平的车停在仓库大门前。

我做事一向麻溜,又急着拿完货去店里。所以不但没将车子熄火,还连驾驶室的门都没关,便跳下了车。

然而,等我拉开仓库卷闸门,下意识地回头看时,后脑勺却传来了一阵剧痛:不是受到物理刺激后的痛,而是眼睛和大脑以及神经系统受到严重刺激,导致的痛。

因为,在马清平那台黑色越野车中,马清平正和一个女人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剧痛过后,我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和身体都仿佛忘记了反应,只有一双眼睛像看外星人那样,死死地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望着车内的那两个人。

拉车门不开后,我顺手操起起仓库里的一条小木凳,用尽全力地朝的的挡风玻璃砸了去。

我直到将车开出快两公里,还闯了一个黄灯后,才意识到危险,找了个宽阔地将车停了下来。

也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的两个手心里全是汗,两条腿也在不受控制地抖动。

我想,天底下应该没有哪一种感受,比亲眼目睹自己老公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更为痛彻心骨的了。

那种感觉,似有数不清楚的尖刀在心口搅动,整个胸腔都又干又涩,麻麻痛痛的。

更为气人的是,马清平丝毫不觉得他自己这是有多对不起家庭,对不起我,也对不起孩子,反而只觉得像是在外边偶尔打了个牙祭一样稀松平常。

联想起他之前待人待事的狂妄,我对这段婚姻和马清平这个人都心灰意冷。

他太狂了,一定得受些挫折才能消掉他的跋扈,也必然会有灾祸降临。

于是,儿子满十二岁,女儿满十五岁那年,我们离了婚。我带着一直由自己经营着的那家店和面积较小的那套房,以及开了好几年的小丰田和存款、女儿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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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得知我将大房和另外的两家店、贵的车及儿子都留给了马清平后,有不少的人跑过来替我打抱不平,还有的干脆骂我傻。

在他们看来,我们的店之所以开得这么好,全仗我经营有方且不时调整口味。

马清平又是过错方,不让他净身出户已经很不错了,哪还能将财产中的大部分留给他?

我回复他们说,我不是为了钱才嫁给马清平的,我们夫妻不再了但还有两个共同的孩子。

纠缠时间长,事情闹大,不管是于儿女还是于生意,都没有好处。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都离婚了,马清平还没放过我。

刚离婚的那十来个月里,马清平时不时会带着不同的女人来我店前晃悠。

我知道他的意思。

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

他这是在向我示威:你看,我离了婚马上就能找到别的女人,反过来看你,都这么久了都无人问津吧?

于是,待女儿高一开学后,我不得了忍痛割爱,以最快的速度将店铺转让,来到了省城。

两个月后,在表兄妹的帮忙下,我在省城的烤鸭店开了张。

自此后,我跟马清平算是彻底桥归桥路归路,只在涉及有关孩子的事时才联系的了。

直到三年后他这次特地找来。

三年过去了,在一次次的心理暗示下,我早已把当初那段炼狱似的岁月深埋在了过往中。

现在的男友大我五岁,是中规中矩的上班族,为人处事分寸也掌握得很好。至少,让我觉得很轻松吧。

至于马清平,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煮熟的鸡蛋,没得变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经过无数次事实的验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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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想,送走马清平后,我特意通过微信找到马清平一发小的老婆。

他们一家都生活在县城,对马清平的近况应该也会有所了解。

让我再次没想到的是,我刚只开了个头,发小老婆的话匣子就好像开关失了灵。

随着一条条的语音点炮仗一样地接二连三地爆过来,我对马清平的现状也有了了解。

原来,我原来县城那店,就是马清平找人买走的。

他认为我的存在对他是一种威胁,把我赶走他就不用担心有人跟他抢市场抢生意了。

当然,在他看来,离了县城那块沃土,我也就没有了生存之道。

店到手后,马清平也着实做了几个月的好生意。但是,因为他在店里时间不多,管理自然就没那么到位。

时间长了,做出来鸭子味道不如从前,生意自然也直线下滑。加上大环境不景气,人们消费变得谨慎,现在店铺已经面临关门。

至于那些跟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只巴巴地望着他钱包的主。

他此次带着儿子来找我,明里是想复婚,实际上则是指望着我能回去将他那几家店盘活的。

他的飞速老去和瘦削,一半是因为纵欲过度,没日没夜地打牌逍遥所致;另一半是因为焦急生意的直线滑坡。

最后,发小老婆特意用文字发来这样一段话:有一种女人,看上去傻傻的,为人做事尽心尽力,不贪钱也不图名,却自带能量磁场,还特别强大。一旦有人辜负了她,就一定会遭到报应,还很灵验。我觉得就是说的你。

我只给她回了五个字:你太抬举我了。

我想,李清平可能没有想到,我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他老底掀了出来。

我也会明确告诉他,一个人命里的劫数都是注定的,我没有起死回生的特异功能,也绝不可能再跟他复婚。

隔门听着一双儿女均匀的呼吸声,我唯愿,马清平能在这一系列的挫折和打击后,直面自己的失败。

因为,上天给每个人的一切,都会明码标价,如果谁不懂珍惜暴殄天物,老天迟早会让他知道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