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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专栏 ——张宇凌

艺 术史研究者和写作者,

著有《竹不如肉》。

又老又大的都市很难不好玩,人的样貌多,犄角旮旯多,语言的声音多……而且总会有很多地方,是停泊宇宙飞船的秘密基地,可以带人穿越时空,适合我这种喜欢静静脑嗨的人。它们外表不一,常常是中小型的博物馆。

伦敦曼彻斯特广场旁边,有一栋赫特福德宅(Hertford House)。其中的华莱士收藏馆(Wallace Collection),就是一架飞向18世纪巴黎和伦敦的超级飞船。

赫特福德三世的妻子跟他分居,住在巴黎。当时伦敦和巴黎紧密关系的体现,就是互相被纳入分居地的可能。所以他们的儿子,赫特福德四世在巴黎长大,成为19世纪英国最卓越的收藏家。但他不愿意回英国,赫特福德四世跨着海峡,奠定了收藏中的核心部分:18世纪法国艺术。

英国人一点不会因此自卑,他们强于金融和市场,在艺术史生态中,一出场,就首先是富有野心和行动力的收藏者。

赫特福德四世终身未婚,只有一个私生子,也是他所有收藏的直接继承人:理查德·华莱士。当巴黎爆发巴黎公社革命(1871年)时,华莱士跟他的收藏一起回到伦敦,终于进驻赫特福德宅。华莱士走时,给他的母亲城留下了慷慨的礼物:至今还能看到的50个铸铁喷泉,为巴黎公众提供清洁的饮水,被巴黎人称为Les Wallaces。

在最终被捐给国家的华莱士收藏中,18世纪法国艺术,特别是洛可可风格的艺术成为精髓。洛可可艺术风格在经典论述中,代表着矫揉的、繁复的、奢华的、甜美的、女性的、感性的、轻浮的……跟大革命时代倡导的启蒙风格截然对立,后者是追求真理的、简明的、民主的、科学的、男性的、理性的、重大的。它们之间深刻而生动的关系,在我的新书《肉不如竹—洛可可、战争艺术家和历史疗愈》中会有更细致的阐释。

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弗拉戈纳尔最著名的代表作《秋千》,描画了层层偷窥的情爱游戏,这个图像在卢浮宫的衍生品店如此流行,以至于常常有人去卢浮宫寻找原作。也可以看到布歇不正确的裸女,甜腻做作的牧羊人。还有蓬帕杜夫人赞助的赛弗尔瓷器,上面媚色纷呈:蓬帕杜粉,浅到像一瞬暗恋的羞涩,赛弗尔蓝,深到像可以藏起星星的夏夜。几乎每个重要房间,都有洛可可式的家具,因为这个风格就是从内装修来的。

外交家查尔斯·莫里斯·塔里朗(Charles Maurice Talleyrand)为它们的魅力做了总结:“没有在1780年前(法国)生活过的人,不曾尝到生活的甜蜜,也无法想象生活中可能有的幸福。就是这个世纪(18世纪)发明了所有武器,来对付这个狡猾的叫作‘无聊’的敌人。”

“对付无聊的武器”,这是对艺术创作相当高的赞赏。毕竟大多数人为之事,只是增加了我们对无聊和平庸的认识。

当时这个事儿还得英国人来办,不论在巴黎住了多久,他们还是冷静、实际、性压抑、害怕革命、雌雄同体、喜欢静静嗨……更重要的,是他们心底对法国文化那份固执的爱。华莱士默默地带走了洛可可,留下了平息干渴的饮水泉,供给在街垒边战斗的人民。

坐着博物馆飞船,在时空间穿梭的时候,常会遇到好玩的同行者,当代各个领域最前卫的酷人。2022年过世的英国朋克教母,朋克时尚文化的缔造者薇薇安·维斯特伍德,就是一个华莱士收藏的死忠粉。她在世时几乎每个月来这里,创作中直接运用布歇的画面,蓬帕杜的裙子,赛弗尔瓷器的纹样……年老后还亲自出场,为华莱士录制宣传片。

维斯特伍德在片中提道,她要求工作室的实习生全部要到这里来,因为华莱士收藏是“这个国家最好的学校”。

原文刊载于《时尚COSMO》6月刊

编辑:曾瑶

新媒体编辑:兰昕雨

撰文:张宇凌

排版:Yuri、小奕

设计:月明、Jia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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