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安徽阜阳野生动物园，被全网声讨。
因为大量野生动物在这里非正常死亡——
2只非洲狮，3头长颈鹿，以及20只东北虎。
其中，有10只是幼虎。
一下子死了这么多珍稀动物，媒体不断深挖，终于发现，这事可能不简单。
01
杀虎
关于阜阳野生动物园最初的报道，在2018年5月。
那会新闻里写的是“阜阳野生动物园项目正在进行施工图设计，即将施工招标”。
但是，当年11月，园区就引进了第一批动物——12头长颈鹿。
也就是说，阜野从图纸设计到招标、开建，再到动物入园，只用了半年。
并且由于土地使用问题，后来停建近两年，园区远没有达到野生动物生存所需的环境标准，只是个“半成品”。
等于说是动物园没建好，动物就已经来了。
这种情况下，园区贸然引进的12头长颈鹿，不久后就有1头非正常死亡。
这像是拉开了一场死亡序幕。
2019年，阜野向腾飞驯化展演公司租赁33只东北虎。
这批虎是分批运送，对方负责人从上海运送第一批25只老虎到阜阳的时候，发现动物园停建了，目瞪口呆：
“我一看环境根本不适合东北虎生存，就不敢再将其他的东北虎运过来了。”
这只东北虎长期被关在阜野的“小黑屋”
仅有的25只老虎，入驻阜野当年就死了4只，第二年又死了2只。
这些非正常死亡引起官方注意，从2019年至今，阜阳市颍东区林业局共向阜野发出了5次整改通知。
“整改它的养殖条件、场所、人员养护的水平，它的笼舍有点小。”
但没用，整改了那么多次，死亡没有停止。
2021年至2023年期间，又有4只成年东北虎死亡。
噱头赚了，门票钱也赚了，关起门后，动物的命，不值一提。
它们做错了什么？
02
顶风作案
更可恨的是，早在2018年，国家林草局就发了红头文件，明确告诉阜野：
对你单位人工繁育东北虎、孟加拉虎和亚洲象的申请不予许可。
但阜阳野生动物园仍然顶风作案。
他们繁殖了11只小老虎，只有1只活了下来。
一名律师给中国绿发会提供了阜野园区里东北虎尸体的视频，画面触目惊心——
10具被冻得僵硬的东北虎幼崽尸体被放在地上，另外几只成年东北虎的尸体被装进编织袋。
唯一存活的小虎“阜宝”，生存状况也没好到哪去。
两百多斤的东北虎，像狗一样，每天被关在几平米的铁笼里。
吃喝拉撒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阜宝毛色黯淡，眼神呆滞，丝毫没有成年东北虎该有的威武霸气。
长期生活在这个小笼舍里，它还能坚持多久？
笼子里的阜宝
死去的野生动物也没得到善待。
幼崽尸体，被放在落满灰尘的老旧冰柜。
窗户挂满蜘蛛网，墙壁发霉，环境肮脏，无法言喻。
而成年东北虎、非洲狮、长颈鹿、黑熊等动物的尸体，则堆放于一个约10平米的冷藏室。
乍一看，像个公厕。
存活的野生动物，也面临生存危机。
多只黑熊常年被关小铁笼里，头顶的毛发被笼子磨掉，露出头皮，其中一只因常年在狭小空间里没法活动，导致四肢瘫痪。
到展演时间了，就被赶去只有一棵枯树的水泥展区。
夏天30多度的高温，没有任何防护地顶着太阳暴晒。
袋鼠、牦牛、河马……不仅恶臭，有的还有皮肤病，毛一块一块地掉，身上到处是苍蝇。
食草动物吃的食物像厨余，食肉的动物饿得啃树皮吃垃圾。
工作人员嚼着口香糖训海狮，池子水脏得游客都看不下去。
还活着的16只东北虎，一部分和阜宝一样，被关在1.5米的铁笼里，放在室外，长达数年。
另一部分则和非洲狮关在暗无天日的平房里，阴冷，潮湿，不通风。
展区游泳的池子里，水脏得发绿，里面的虫子看得人直犯恶心。
动物园是牢笼，它们是等死的囚徒。
眼里没有一点光。
03
生意经
随着东北虎集体死亡事件的逐渐发酵，阜野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浮出水面。
“阜阳野生动物园从一开始就陷入经营权纠纷，这是一切问题的起源。”
投资阜野的两家公司利益分配不均，涨租金，争股权，斗心机，动物们成了商业纷争的棋子。
曾有段时间，园方停发员工工资，还赶走了一部分技术骨干，动物园停水断电，导致野生动物要么饥渴死亡，要么体弱多病，寿命减短。
就这样，阜野还在搞海洋动物表演和马戏表演。
戏蛇，训海狮，骑鸵鸟，骑大象，狗熊套圈，猴子骑车……
没办法，舍不得，太赚了。
动物表演一直颇有争议，不只在阜野，很多地方都曾发生过悲剧。
还记得小象莫莉吗？
曾经的亚洲象公主，拥有专属象舍，生日时园方特意准备巨型水果塔蛋糕。
后来的她，吃游客剩下的西瓜皮，睡满是垃圾和粪便的牢笼。
被戴上脚链，是失去自由的“铁链女”，动物园的敛财工具。
在胎毛还没褪尽的情况下，她学会了倒立，画画，吹气球，吹口琴，转呼啦圈，金鸡独立。
并且，只要50块钱就能骑在她身上合影。
代价是——
脖子上带刺的项圈，扎进皮肤的象钩，断水断粮，以及日复一日的虐打训练。
经历了这么多，那时候的莫莉才3、4岁。
可大象的寿命和人差不多，能活到70多岁。
你能想象吗？
和人类幼童差不多大的莫莉，是如何在和妈妈分离的情况下，遭受如此虐待和折磨，学会了讨好、表演的动作。
熊也一样。
四肢行走的猛兽，在动物表演时永远是站立玩杂耍的姿势。
为什么？
训练时把铁链套在黑熊脖子上，生生吊在半空，不站，就会被勒窒息。
海兽表演，同样伴随着遍体鳞伤。
海狮海豚腾空而起，高空翻越顶球，会让它们肠道扭转。
有的会因为爆发力太大，瞬间暴毙。
阜野的情况，大差不差。
不在乎动物福利，先让它们带来福利。
反正动物不要付工资。
几块西瓜皮就能养活大象，几个小笼子就能当作饲养场地，几桶臭鱼烂虾就能让海兽们乖乖听命。
实在不行，还有关起门来的手段。
谁会管舞台上大象、老虎、海豚、黑熊的恐惧。
04
写到这里，想起了前几年人类禁足在家的那段时间，动物的变化。
香港海洋公园，两只大熊猫盈盈和乐乐首次成功自然交配了。
在此之前，园区努力了十年，都以失败告终。
比丹顶鹤还珍贵的世界濒危物种，金雕，现身了。
野生白江豚来水面戏水了。
适合野生动物的地方，只有大自然。
动物园存在的意义，是物种保育和保存，是为了让人们感叹“生命很温暖”。
这点，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就做得很好。
在红山，动物的眼睛是会发光的。
但在2008年前，红山和其他动物园没什么不同。
老虎恹恹地趴在笼子里，狼群两眼呆滞，黑猩猩、大象、狮子出现反复打转的刻板行为，还有一些动物会自残或自杀。
彼时被调来当院长的沈志军看了后，有了个很朴素的想法：怎么才能让动物们过得快乐一点？
为了解决好这个问题，他做了七件事。
红山是中国第一个取消动物表演，取消动物投喂的动物园，最挣钱的项目，他全不做了。
搞物种保护，让生活在笼子里的动物重新拥有湖泊、草地和森林。
但这样占用了人的活动区域，他被骂“不是人”，可鹤鸵繁殖了32只小崽，这之前国内已经停滞很多年了。
搞野生动物研究，成立野生动物收容救助中心，挽救物种，让救助后不能放归的动物留在他那养老。
推广公众教育，提高动物福利，不是只“把动物喂饱就行了”，要让动物“享受高级待遇”。
给大象美甲，帮助其脚趾平均受力。
用3D打印技术给猴子镶上大门牙，给打架打断嘴的丹顶鹤装上假喙。
为了做好这七件事，沈志军劳心劳力了十余年。
并且，永远不设天花板。
红山的本土物种保护区，没有狮子老虎斑马，只有我们生活里的常见的动植物。
它们，没有因平凡而被忽视。
一团乱糟糟的落叶堆前面插个告示牌：黄鼬“施工现场”——黄鼠狼在这打了个洞。
就是这只叫“妹妹”的大仙儿，某次下雨从熊猫馆附近的山坡上被冲下来后，她有了自己的家。
一棵很容易忽略的小草，告示牌上写着它的名字：夏天无。
就是你理解的那样，春天短暂地盛开之后，夏天就进入了休眠期。
冬眠的网萌扬子鳄，会有“眠龙勿扰”的告示牌，醒了还会第一时间发“快讯”。
本土区的动物没有玻璃幕墙，只有一圈和人的平视视线一样高的栅栏，红山的理念很简单：
“我们身边的动物，哪需要搞玻璃那种东西。”
“想看到展区里的动物，人只能平视或者仰视，在本土区，人不是高高在上的。”
你看，动物园不是做不好的，只是那些人没用心去做。
在本土区饲养员办公室里，写着一句话——
我们只做一件事：对他*的动物好。
这是每一个红山人的信条。
但不应只是红山人的信条。
既然靠动物赚钱，那求你了！对他*的动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