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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解,问的乒乓球现在有没有假球默契球,首先说的是类似当年让球的问题。具体说就是教练组指示两个同协会运动员放水输掉比赛,让更有可能夺冠的选手晋级。

这种做法有很鲜明的时代特点。首先它把夺金放在最高的优先级,为了这个目的手段可以超越体育精神,并且这样做是值得的。其次,这种做法其实有着很强的计划经济特点,就是组织要求个人的绝对服从,而且基于的想法是组织对情况有着充分的认识能做出最优的判断;最后,通常的隐含台词是,为了组织的决定做出放弃的人,会有一定补偿,无论是物质的,还是下届名单之类非直接物质的。

回头看来,这些大前提其实很多都已经消解了。

首先,从最功利的角度说,过去让球的情况是两个人中选一个有可能赢外国选手的。这种选一个人上去的情况,会发生在中国队整体实力没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这种选择要在结果上有利,需要参与让球的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打下一轮的胜算远大于另一个选手。这种情况现在整体就很少发生了。

据孙梅英透露,面对内外的压力,几经讨论,在一九八三年,中国乒乓球队曾讨论了“让球”问题。中国乒乓球队决定在国际比赛中原则上不让球。另外,对于队内让球,作了如下规定:“进入半决赛,在甲与乙、丙与丁之中,倘若丁为外国人,其余均为中国队员,如果甲、乙两人中甲可稳胜丁,则乙应让给甲。除此种情形之外,不再让球。” ——叶永烈,《是是非非何智丽》

放开点说,这种情况一般也已经意味着起码一个半区已经失守,过去很多年大赛中,这也不太发生了。

同时,现在相比以前,是个变化快得多的时代,运动员竞争也激烈。不说四年一次的奥运会,就是两年一次的世锦赛,甚至一年一次的世界杯,没哪个中国选手绝对的信心让了这次自己还有把握能回来。

稍微发散点说,过去为了在体育上获得一枚金牌而不惜牺牲体育精神的整体做法,在现在已经没什么土壤。现在假赛如果被发现,其后果要远大于一场比赛的结果,无论级别。相比于每一次世界冠军都是对全国士气的巨大提振的年代,现代人对体育精神的尊重,要大于一次比赛结果了。

但是,如果没有假球和默契球,就意味着每一场比赛都是双方全力竞赛得出的结果吗?

理论上说,是的,但是这种理论的前提是,假设运动员的精力,体力,动机在时间和空间上分布是均匀的。

说人话就是,假设运动员在对于所有比赛一视同仁,竭尽全力——这就有商榷余地了。

举个例子:假设你喜欢打球水平不错,新到一个班上大家都喜欢打球,但是都水平不高,所有同学都想挑战你。谁赢了你都值得吹嘘十天半个月,但是如果你赢了却只能换来下一个对手——不说输赢,就说这种情况下,你每一场卯足了劲认真打球的动力有多大?

对于中国队顶尖主力来说,比赛的任务是要大于自己精力许可范围的。虽然水平上的优势能让自己不分配大量精力也能赢下很多比赛,但是偶尔也会出现对手状态爆棚,动机十足,但是输赢对自己本质上无所谓的比赛。一边有着充分动机生死系于一线,另一方面输赢对自己的目标没有影响,这种时候卯足了劲赢下了对手是职业精神,选择放掉了事是人性。

说回让球。让球在今天成为一个公共话题,一部分原因是当年安排让球的人因为特殊时代原因,认为这种做法是“政治思想工作领先”的“成果”,只有“社会主义国家体育运动员才能做得到”。——叶永烈,《是是非非何智丽》

就像承认运动员也是人,不可能在时空上均匀分布自己的精力发挥体力和动机一样,人性毕竟是复杂的。我总是提到,说到底,乒乓球国家队是个小圈子,关起门来的事情没人知道。外界看到的只有比赛,而这之外的东西,能看到的都是让你看到的。现实生活不是真人秀,把矛盾摆在台面上不会变成收视率,场面外的东西都摆出来,也不会变成全运会的奖牌。

这也是我喜欢和周围喜欢看球的朋友说有空多去打打乒乓球的原因:去打球是对个人健康的一种投资,参与运动收获的人际关系也可能对心理健康产生积极的影响,这之外,参与运动本身也是个人对自己附近的一个重建(参考社会学家项飚的说法),让人在这几年的特殊情况之后能回到有机的真实世界。总是沉浸在对推荐给自己的公共议题中被动的反应发表看法的虚拟世界,获利的就只有互联网平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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