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付成刚是我打心底想要相携到老的人，可缘分这东西有时是真说不清楚。
两年前的一个傍晚，我跟付成刚领完证后约摸半年左右，他去河南出差了，家里只剩我和继女付嫣两个。
付嫣当时在市一中上初三。
放学回家后，她一溜烟窜进卫生间，不到两分钟，就大喊着大姨妈突袭，让我帮她去买卫生用品，还说只用七度YJ一个牌子。
付嫣是付成刚手心里的宝，想要跟付成刚好好的，就必须得厚待他女儿。
没办法，我只得扔下炒到一半的菜，替她到小区门口超市买了来。
怎料，她接到手一看，就说我忽悠她，买的根本不是正牌，而是假货，在寒碜她。
我见自己好心帮了她，她不但觉得理所当然，还跟平时一样作三作四，便没好气地说，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不都是一层棉花吗，用得着就用，用不了拉倒。
如果我事先能知道自己这话能引出后边的一系列事件的话，我宁肯把自己的嗓子抠哑，也不会说的。
付嫣听了我的话后，气冲冲地窜到我面前，板起脸说：“终于露出白骨精本色了吧？在我爸面前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说什么会将我视如己出。
现在我爸刚一出差就装不下去了？叫你买个卫生棉都不情不愿的，你放心，我一定会跟我爸如实汇报的。”
我心头火气蹭蹭往上窜：“尽管去告，马上去告！嫌我不好，找你亲妈去！你亲妈那么好，还不是一样不要你？”
其实这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因为这话像是从8倍阻击瞄准镜中出来的子弹一样，没有分毫偏差地击中了付嫣的正心口。
02
付嫣的脸很快扭曲，连跺好几下脚后，带着哭腔喊道：“我妈再不好，也比你这阴狠歹毒的小三要强！”
“你说谁是小三呢？请你记清楚了，我认识你爸之前，他们的感情就已经出了问题！”
“你说谎，我妈之所以会离开我爸，罪魁祸首就是你！我这就找我妈去，你分明就是趁着我爸不在就欺负我……”
“你以为我愿意伺候你？去找你妈，赶紧去！”
付嫣走后，我做饭的心情也跑到了九霄云外。
这时的我，只感觉气馁，却万万没料到，那不满十五岁的女祖宗，之后就再也没迈进过家门半步。
我是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恍然记起她前一天晚上出门时什么也没带，手机、书包都搁在家里。
匆忙间，我连早餐也顾不上吃，提起她那沉甸甸的书包就往她学校冲。到那一问，才知她还没来。
我把她书包交给班主任老师后，又发了条信息给付成刚，让他给他前妻说一句，嫣儿的书包我已送到学校。
然而，车还没开出五百米远，付成刚的电话就过来了。
“付嫣啥时候去她妈妈那儿的？”
我满头雾水：“昨天晚上啊，七点多吧，不到八点。”
“都那么晚了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出去，你不有车吗，为什么不送她过去？”
这时候的我，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打断付成刚，问：“她没去她妈妈那儿吗？”
“没有！她妈妈去外地进修半个月了。”
03
我几乎是以光速冲回学校的。
一番打听下来，付嫣班上的同学除她以外都到齐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下落。
我只得厚着脸皮问付成刚，要付嫣外婆家的电话，想问问是不是去那边了。听付成刚说，孩子在那边带到七八岁才接回家，没准她去那边了。
付成刚口气冷硬地说：“打过了，没去。他爷爷奶奶那儿更不可能，她不喜欢那儿，也没去。”
尔后，他又补充道：“老子才出来几天，看看你把家里搞成什么样了。如果你把老子的闺女弄丢了……”
付成刚的话还没说完，我的后背似是掀起了一股阴风，让我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在这有小阳春之称的十月里，莫名让人多出了许多来路不明的不安。
我只得抖着手报了J。
然而，让我最难以接受的，也是最刻骨铭心的，是我刚刚说出孩子上半身穿一件白色连帽卫衣这一个特征时，那边就问我有没有时间过去一趟。
我双腿发软，全身几近虚脱，但还是强撑着答应了。
到那才知，前一天晚上凌晨时分有个穿白卫衣的女孩，喝大了以后躺在马路中央，被一个同样醉熏熏的孬司机给撞了。
女孩肋骨和头部受伤，被发现时早就没气了。
我顿时松了口气，拼命摇头说那绝对不是我要找的继女。因为她的生活很干净，专心读书从不喝酒，身上更干净，压根儿就掏不出买酒的钱。
说话间，我不知不觉地跟着民警来到了她办公桌前。
可是，当我瞄见她电脑上正打开着的图片时，瞬间木在了原地！
04
照片上女子穿的黑色运动裤和鞋子，像极了付嫣离家时所穿的。
我大脑一片空白，喉咙发紧，又干又涩，吞咽也变得困难起来，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摸鼠标。
机灵的女民警马上将照片调到了正面。
一时间，我天旋地转，仿佛看到了我跟付成刚婚姻的围墙正轰然坍塌，付成刚的生活也正土崩瓦解。
只见朦胧的灯光下，不久前还在跟我叫板的继女，静静地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在大马路上，一股暗色的液体在她身下，以蔓延的形状固定了。
我不能想象，付成刚看到这一幕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我脖颈间瞬间有了一种危机和恐惧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有把闪着寒光的刀架上来。
果不其然，付成刚接到民警打去的电话就猜到他女儿出了事，打电话过来听见我的哽咽后，咆哮开了。
“我TM这辈子是有多背才遇上了你这扫把星……”
听着电话那边压抑的啜泣声，我的心口像是有一把尖刀在搅动。
付成刚因女儿出事着急悲痛，我为他心痛，同时也自责、后悔。
电话断了，我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可又能怎样呢，那十五岁的如花生命永远回不来了。如果付成刚知道她是跟我吵架后离家的，会不会把我掐s？
可瞒得住吗？
05
当付成刚顶着焦虑到发红的双眸，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一刹那，我心虚得不敢直视他。
民警把付嫣出事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并很快带他看了付嫣遗体。
看着付成刚佝偻着身子俯向他女儿的遗体，手指颤抖着想去摸她的脸又害怕惊到她，我心中的愧疚无以复加。
我恨自己为什么要为了逞一时之气跟她杠，恨自己为什么不拦住她，为什么不开车送她过去。
如果我当初能克制住自己，放低姿态耐烦问她应该去哪儿买才能买到她需要的那种卫生棉，或是不拿她最介意的事情说事，没准她就不会离家出走了，自然就不会一个人躺在这阴森冰冷的太平间了。
就在我独自缩在角落里黯然神伤时，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
女人用手隔空抚了抚孩子的脸后，喃喃地说：“当初妈妈就不该把你丢给这两只畜生……”
说罢，女人又转过身来对着付成刚尖声叫道：“你不是发誓一定会照顾好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吗？你还我女儿来！”
女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打付成刚，付成刚脸上的眼泪似两条小河一样往下淌，一动不动地杵着身子，任由女人在他身上撕和打。
我实在看不过意，主动走过去说：“这事要怪也只能怪我，要打就打我吧。”
女人不屑地说：“我怕脏了我的手。”
06
最后，民警劝他们节哀面对事实，后边还有许多事要做。付成刚非常自然地伸手搀扶住他前妻，慢慢往外走去。
我呆望着那并肩同行的背影，五味杂陈。
也许，付嫣说的也是事实。如果不是我的推波助澜，那两个人至今还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也不一定。
可是，命运偏偏这么捉弄人。付成刚当初来我们公司洽谈业务，认识离婚不久的我时，说的是，他们已经在离婚中了。
我才招惹他的。
跟我在一起后，付成刚更是说，我才是真正与他灵魂和身体都极度契合的人。
他妻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当家庭与工作发生冲突时，让步的永远是家庭。
这样的女人，也许会是个好领导好同事好下属，但永远不会是一个好妻子。
自打跟我在一起后，付成刚见我们住处随时都有条不紊的，更是直言我这样的贤妻，才是一个男人真正需要的。
而我，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慢慢喜欢上了他。
而且，我表示自己在前一段婚姻中受尽了折磨，不想再生孩子。付成刚更是说，他视女如命，欣然应允。
发现我的存在后，付成刚的妻子斩钉截铁地再次提了离婚，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就这样，他们平平静静地分开了，我和付成刚则水到渠成地过到了一起。
07
派出所的办公大厅里，民警跟我们说起了调查到的结果。
付嫣走出家门在街上胡乱逛了一通后，跟着几个小年轻一起走进酒吧，又于凌晨时分独自踉踉跄跄地出来，最后睡死在马路中央。
付成刚痛苦得不住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直说该死的是他自己，他前妻的头发已经扎起来，红肿着眼睛木着脸静静地聆听着，仿佛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
民警表示会尽快找到带付嫣进酒吧的那几个人后，付成刚和他前妻一前一后离开了。
自始至终，付成刚都没看我一眼。
更这让我难受的是，付成刚当天晚上就带了几件衣服搬了出去。
三天后下班回家后，我在茶几上发现了一份离婚协议。虽心有预感，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我还是不愿意失去他。
我疯了似地给他发微信打电话，可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应。电话没接，微信也没回。
我慌了。
付成刚是公司的销售红人，个头不高但看上去就给人一种聪明调皮的感觉，笑起来尤其亲切。我跟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我万分不愿意在结婚证还没揣热的时候就失去他。
我心乱如麻地跑去他的公司。
可是，即便我已经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了，还是感觉他离我有千里之遥。
遭受变故后的他，每一个毛孔里都透着痛苦与颓废，脸上更是爬满了哀悽。我知道自己劝不了他，也不知该怎样劝他。
事实上，办公桌那边的他，与我像分别处于两个世界一样，自始至终他都没拿正眼瞧我，更别说好好谈了。
原地煎熬数分钟后，我没敢跟他说付嫣的事就是个意外，只得壮着胆儿跟他说，现在他的情绪处于非常时期，希望他不要这么苍促地做决定，我愿意给他半年或一年时间作调整。
一年后，如果他还要跟我离婚，我愿意成全他。
但是，在这之前，希望他能搬回家里来住。如果一定要分开住的话，我去租房。
他原来的老房子给了前妻，现在这房也是他的，要搬也是我搬，没理由让他搬出去的。
08
他突然就爆发了：“说得轻巧！你觉得我看见你那张脸，不会想起我的女儿是被你害死的吗？如果换了是你，你能做到吗？
亏你还说得出口，不是你生的就不心疼是吧？当时是谁说要把她视如己出的？你把她视如己出了没有？
如果是你自己的女儿，你会放任她一个人独自跑出去吗？
你这样铜铁铸成的，没心没肝的女人，就活该孤独终老，不配有子女不配有爱人。怪不得你前夫会不要你，怪不得你会连自己的亲儿子都留不住……”
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可我死命忍着不让它们流出来。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当初说爱极了我，说跟我有唇齿相依感觉的男人，现在竟对我说出了这么歹毒的字眼，专门冲我的伤口戳起了刀子。
我之所以会跟前夫离婚，原因就是我们三岁大的儿子，不幸因病夭折，前夫扛不住人财两空的结局，愤而提出离婚的。
前后经历两次男人变脸的我，得出了一个非常残酷的结论：变了心的男人，比这世上的任何生物都可怕。
两个多月后，付成刚对我依然不闻不问，我主动搬离了我们共同居住了近八个月的家。
站在门口回头看着屋里的陈设，我感觉眼前的一切就是一场梦，怎么也不相信是真的。
09
回想自己跟付成刚从认识到最后的决裂，前后也就不足三年时间，可我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跟前妻感情出现裂痕，在分与合的当口徘徊时，我冒冒失失地撞了上去，还自以为是碰上了真命天子。
现在来看，我的出现只不过是照出了他们婚姻的本来面目，也或者是千千万万家庭的实质面目吧。
当婚姻进行到一定时间一定深度时，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有无数次逃离的冲动。
但因有着孩子和交织在一起的利益和社会关系在，又都会犹豫、徘徊，打不定主意。
如果这时候能碰上恰到好处的贵人，能给他们加以点拨，或是双方都努力沟通，积极自救的话，那婚姻之船自然就能恢复平稳。
反过来，如果这期间恰好有不识趣的祸水不知轻重地闯入的话，那极有可能就会迎来倾覆之灾。
我就是那促使他们婚姻走向终结的祸水。
因为，付成刚的世界，我其实从来没有进去过。这一点，从他事发后没有丁点留恋没有丁点犹豫地提出离婚，可以看出来。
至于我，用通俗点的说法来讲，也算是咎由自取，自种恶果自己尝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