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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民族魂,是南宁这座城市的守护神,只有慷慨悲怆的魏晋风骨才配得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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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昆仑关:凭吊旧战场》

作者 |广西民族大学 龙靖遥

图片 |网络

南下南宁,若走陆路,昆仑关是必经的关隘。历朝历代,政令传达,官员赴任,军队调动,粮草运输,凡此种种,自北而南,大都经过昆仑关。时至今日,广西重要的两条交通要道——邕柳公路和邕梧公路依然要经过昆仑关。南宁建城于东晋大兴元年(318),初名晋兴郡,隋时叫宣化县,唐宋时改为邕州,到了元朝才叫南宁。南宁旧治所在今天兴宁区的三街两巷,南临邕江,到昆仑关凡九塘。南方有很多地名带“塘”字,在古代,南方的“塘”就是驿站,相当于北方的“堡”(古同“铺”),比如“三十里铺”在南方得叫“三十塘”。一塘约10华里,老一辈人习惯用“塘”来作为距离单位。

昆仑关是南宁的东北门户,其战略地位犹如山海关之于北京、娘子关之于太原。昆仑关是有着“北回归线上的绿色明珠”之称的广西大明山的余脉。昆仑关哪一年开始筑关已微茫不可考,据说东汉时伏波将军马援最早在这里垒石成关,这个说法缺乏佐证的文献。有确切历史记载的是唐元和二年(807)桂管观察使裴行立在昆仑关“增垒闭途”,彼时用以修筑驿道的石块至今尚存。“昆仑关”这一名称最早出现在宋景佑二年(1035),据说“昆仑”是壮语“Goenraemh”的音译,“goen”的意思是竹子,“raemh”意为树阴,皆因驿道两侧长满山竹,遮天蔽日。昆仑关并不算高,最高峰海拔只有306米,然山势险峻,悬崖陡峭,草深林密,或有匪人贼寇,据险而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历史上的战役

历史上昆仑关发生过大大小小许多场战役,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北宋时狄青夜夺昆仑关以及抗战时杜聿明的中央军第五军三夺昆仑关。

北宋皇祐四年(1052),广源(今越南高平省广渊)人侬智高起兵反宋,攻破邕州(今南宁),建立“大南国”,自立为仁惠皇帝。次年,枢密副使狄青奉旨到广南西路平叛。据北宋沈括《梦溪笔谈》所载,狄青率兵南下,驻扎在宾州(今广西宾阳),第二天是上元节,狄青下令麾下将士张灯结彩,杀猪宰羊,准备喝三天酒。第一个晚上狄青和军中将领喝了一个通宵,第二个晚上喝到二鼓(二更)时分,狄青假托身体不舒服,要回营帐吃药,让手下人替他主持宴席。三鼓时分,将士们喝得兴致正浓,突然传来捷报,狄青已拿下昆仑关。昆仑关一丢,侬智高无险可凭,遂带领叛军倾巢而出,在归仁辅和狄青率领的北宋军队决一死战,狄青大败侬智高。

狄青南下平叛维护了中华民族的统一,还促使了一种方言——平话的诞生。狄青攻克昆仑关后,率兵逼近邕州城,在城墙隔江相望的邕江南岸一个村庄驻扎了下来,这个村庄后来就叫平南村(今南宁江南区白沙村),平南村的人说的话叫平话。狄青麾下士兵大多为青州人,平话是北宋时山东方言在广西的本土化。自两宋时期至有元一代,平话是广西的官方语言,直到明朝西南官话才慢慢取代平话官方语言的地位。时至今日,广西各个市都还有人说平话,贵州和湖南等与广西交界的地方也有不少人说平话。平话是中国十大方言之一。

1938年,日本侵略者占领武汉和广州,南宁通往东南亚的公路就成了中国最大的国际交通线。日本试图占领南宁,切断这条生命线,以完成“中国事变的最后一战”。1939年11月,日军以素有“钢军”之称的精锐机械化部队第五师团为主力,纠集三万余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南宁,然后派重兵扼守昆仑关,以抵御来自北部的国民党军队。第四战区桂林行营主任白崇禧命令国民党中央军第五军代军长杜聿明率兵从衡阳南下南宁,歼灭据险而守的日军,以确保桂越国际交通线的畅通。1939年12月18日,昆仑关战役打响,经过近一个月的浴血奋战,中国军队牺牲了14000余人,三度攻克昆仑关,歼敌5000余人,击毙日军旅团长中村正雄少将。昆仑关战役的胜利意义不亚于台儿庄大捷。

杜聿明将军曾作《昆仑关绝句》:

北海风迷骑士道,昆仑月葬太和魂。

扶桑万里樱花节,夜雨千家数泪痕。

这首诗没有正面描写战争的惨烈、中国军人的英勇无畏及敌人的凶狠残暴,而是从日本人的角度来渲染战场失败给日本人带来的怅惘和哀伤的情绪,带着几分日本文学痴迷的物哀美。谁能想到这是一位刚刚打赢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的将军为这场战役而写的诗呢。

只有魏晋风骨才配得上他们

2024年3月2日,南宁春寒料峭,木棉初开,我跟好友谢鸿桂和朱文宣一同前往昆仑关,凭吊旧战场。昆仑关战役博物馆的韦山祖部长带我们参观了博物馆,然后拾级而上,参谒阵亡将士墓园。从山腰到墓园共331级台阶,韦部长说,331级台阶的寓意是三军三战,以及第一次攻坚战胜利。墓园坐落在一座山包上,周围古木森森,松柏苍翠,墓园中央立有一座十五六米高的花岗岩石塔,状若利剑,直插云霄。纪念塔上层分三面,每一面都刻着杜聿明将军亲笔手书的“陆军第五军昆仑关战役阵亡将士纪念塔”,带着魏碑的风骨。纪念塔中座有五面,其中四面分别刻着蒋介石、何应钦、白崇禧和李济深手书的题词,其中蒋介石的题词是“碧血千秋”。韦部长说,还有一面没有题词,这就相当于武则天的无字墓碑,千秋功罪,任由后人涂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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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墓园不远有一座榫卯结构的石亭,那是纪战碑亭,亭中有石碑,碑文也是杜聿明亲笔所拟、亲笔所书。文宣一边辨认碑上的文字一边读道:“际兹敌寇纵横,山河未复,缅怀先烈,悲愤曷极……”这时墓园的广播里播放着女声小合唱《送别》。

我说:“《送别》抒发的是朋友之间的离情别绪,过于缠绵悱恻了。换作是我,会让众人齐读曹植的《白马篇》,配以黄钟大吕,否则对不起长眠在这里的一万多具血肉之躯。”

文宣问:“为什么是《白马篇》?”

我说:“《白马篇》里有这样的诗句:‘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这叫建安风骨,慷慨悲凉、雄健深沉是也。这里的每一位阵亡将士哪一个不是铁骨铮铮?哪一个不是‘捐躯赴国难’?哪一个不是‘视死忽如归’?他们是民族魂,是南宁这座城市的守护神,只有慷慨悲怆的魏晋风骨才配得上他们。”

文章为社会科学报“思想工坊”融媒体原创出品,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901期第8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本期责编:王立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