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竹米粉

▲背靠龙门山的绵竹市 图源:视觉中国

在成都上完课,朋友刚好飞到成都落地,于是我便蹭他的车回绵竹。他也是绵竹人,只不过去了国外,很久不回家乡,这次回老家处理些事情。

车下了高速,他便一个劲儿问我:“这个点,哪里还有米粉吃?”

我一看时间——下午五点多,白了他一眼,米粉那是早饭,下午吃米粉?

他摇摇头:“回绵竹,不整一碗绵竹的米粉,咋行?”

我们一路找寻,无一例外全部回复:“中午不到就卖完喽。”

他不依,还要继续找。

我问:“那玩意儿有啥好吃的?”

他说:“你天天吃当然不觉得,像我这种十几年才回来一次,只有那一碗米粉下肚才能让我觉得,我是真正回来了。”

这几句话,让我顿时想起了在成都读大学的日子,找遍了我能找到的所有早餐馆子,无论是绵阳米线还是过桥米线,抑或是别的粉,始终没有绵竹米粉那个味道。

绵竹的米粉,将大米磨粉,熬煮至半熟制成细条状,再漂水、蒸煮、烘干。其中经过发酵工序处理的,称为熟浆粉

绵竹米粉较其他地方的米粉更为细圆,更易入味,而且熟浆粉有一股特殊的风味可它不易保存,极难长途贩运。这也是离开绵竹就绝难再吃到这个味道的原因之一。

绵竹的米粉除了米粉本身,还要讲究:汤、调料和臊子。

四川人好打麻将,而绵竹米粉店的数量约等于麻将馆。每一家米粉店都有每一家的不同,而每一家又有一锅特制的汤料。

每天早上天还麻麻亮,米粉馆子就已经冒起了热气,提前熬煮的秘制高汤已经开始沸腾,香气勾着食客就进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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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竹当地的米粉小店 摄影:魏明纬

不讲究排场,也不讲究地点。大店小店,圆桌方桌、木凳竹椅,一家人一桌或者与陌生人拼桌,通通都不讲究。

唯一讲究的就是喊法,正宗的叫法是:一个一、青红、熟浆/生浆、加份肥肠。

一个一,指的是一两粉。绵竹米粉不按大小份,而是按两算。食量小就一两,食量大就二两,实在造得就三两。

青红,指的是辣度。清汤是不单独放辣,油亮鲜香。一般给小娃儿喊个清汤米粉,加一勺红汤的臊子,有一丁点儿辣度,还透着香气,四川娃儿们吃辣就这么慢慢培养起来的。

红汤是正经“铁嘴”吃的,麻辣重口,但我觉得,辣度太高,反而有点掩盖米粉和臊子原本的香气。

青红最合适,两者皆俱。是以进了米粉馆子,听到的大多数汤头,都是老板儿高声唱的:一两(二两)青红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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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红米粉 摄影:魏明纬

加肥肠,就是加臊子。臊子便是“浇头”,有肥肠、牛肉、笋子、羊肉,起着点睛的作用。

肥肠粉那是一绝,肥肠干净,指节大小,小火慢熬至软烂,卤香味配合红油味,把川菜的复合香味以最简单的方式呈现出来。绵竹敢用肥肠粉冠名的米粉馆子,那绝对有两把刷子。

牛肉臊子的牛肉绝对要大块,香且耙,带着川菜红烧特有的麻和辣。

笋子不是鲜笋,而是烟熏的干笋,泡发炮制以后带着一股特有的香气,入口又十分脆爽。

尤其要说的便是羊肉。

羊肉米粉跟肥肠粉一样,以臊子的名头,单独成为一派。

它与肥肠米粉和其他米粉不同,调料不多,简单至极——秘制的酱油、配合炒制的豆瓣酱,滚两汤勺羊汤和少量羊油,便是汤头。老板用漏勺,在滚起来的汤骨朵上,一沉一起,嫩白的羊汤便顺着漏孔倾泻在碗里,丝毫不会洒出,简直就是一场视觉享受。

之后再用漏勺装上提前分好的羊肉,在沸腾的羊汤里翻几下便擓(kuǎi)在米粉之上,就可以上桌了。

▲牛肉米粉 摄影:魏明纬

▲羊肉米粉 摄影:魏明纬

但,这还没有完,还差点东西。

羊肉米粉馆子,一般会在窗口下面摆五个大碗一个调料盒。

碗里分别是:芹菜碎、韭菜碎、青椒碎、芫荽碎、香葱碎,调料盒里装着盐巴、味精、花椒面。各人依口味轻重自己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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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绵竹米粉店 摄影:魏明纬

我尤其喜欢加点芹菜碎、芫荽碎,再撒点花椒面。既不会掩盖羊肉的鲜味,还能在羊肉酥烂的口感中增添一点爽脆,恰到好处的腥膻味儿与蔬菜碎的清香味,被花椒的麻味一激,能释放出更为复杂的香气。以至于我每次吃羊肉米粉,都会连汤带水一口气干得干干净净,再叹一个回味悠长的气,给一整天起一个完美的头。

吃米粉的喊法虽然讲究,但你喊得不对也不会被笑,老板儿会热情地介绍:“不晓得吃啥哇?冒碗青红汤嘛,加份肥肠,安逸!”

安逸,是四川人最崇高的人生理想。但我想说的是,这还不是最安逸的,真正的老饕,一般会喊完米粉之后再接一句:“空(倒)一碗烧白。”

烧白这里特指咸烧白,类似梅菜扣肉,但味道略淡。垫底一般是芽菜和土豆,不麻不辣,咸鲜回甜。尤其是下面垫底的土豆、芽菜,吸饱了肉汁,口感香糯软烂,配合一筷子米粉,给个神仙也不换。

▲咸烧白 图源:视觉中国

说回那天下午,我们跑遍了城区和乡镇,跑到晚上七八点,也没有吃到米粉。

朋友不甘心,晚上吃着火锅的时候非要在红汤里烫一份粉丝,拌着葱花牛肉,一边吃一边说:“不安逸,差点儿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我洗漱完毕,刚出门便接着了他的电话,我装着睡意问他干啥。他显然有点不好意思:“最近几年,绵竹哪家米粉好吃?”我哈哈大笑给他发了个定位:“我等你。”

他风风火火赶到,我便以一个绝对熟络的口吻,对老板儿喊道:“来两个一,都是青红汤,加两份肥肠,空一碗烧白。”

他取下眼镜,埋头专心致志地嗦粉,将汤喝了个干净,笑着吐出一口满足的长气。

我想起老一辈常说:人生不过一餐一饭,可以简单但绝不能随便。

这一碗简单的绵竹米粉,是我早就习以为常的早饭,而对于他来说,是一碗难以割舍,难以忘怀的家乡的味道。

这个味道顺着热气,升腾弥漫,如春风搬抚人心弦,令人魂牵梦萦。

云上绵竹 图源:视觉中国

绵竹航拍 图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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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王芳丽 王旭辉

美编:骆晓玫

审核:任 红

来源:《中国三峡》杂志 202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