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泉州,一池浓郁的桂花香气氤氲在花丛中。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名唤阮盈盈,正沿着林间小道前行。她容貌秀丽,身材玲珑有致,仔细看去,她的嘴角还带着稚气,尚未完全脱去少女的娇俏。
盈盈捧着一篮子药材,正从山上归来。作为一名民间郎中,她每月都要亲自上山采药。虽然寻常人家闺女未成亲时是不该出远门的,但盈盈自幼随着她的奶奶―一位久负盛名的女药师―习医,于是家人也就由着她这般任性了。
正走着,盈盈忽然听到一阵野兽的嚎叫声,顿时心生戒备。猛地一低头,只见一条巨蟒嘶嘶做声,正朝她扑来!盈盈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手里的药篮摔落在地。然而这条蛇竟没有攻击她,反而软软地倒在她脚边,伤痕累累。
原来它遭了人下手,身上的鳞甲被砍掉了大半,露出里头血淋淋的皮肉。盈盈看在眼里,心中不忍,立刻上前将它抱了起来,决定先把它带回家疗伤。
回到家中,盈盈仔细查看那条蛇身上的伤势。"呦,这可真是重伤了。看这金灿灿的鳞片,定是条千年老蛇,幸亏我及时救了它。"盈盈低声自语。
当晚,盈盈焚香祷告,同时还施了一门治疗手段,只见那条蛇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一层淡淡的青光从内而外环绕着它的躯体。
这一晚,盈盈守在蛇身旁,目不转睛,她从未见过如此罕见的异种。待到天明,那蛇竟然慢慢化作一个英俊男子!他长身玉立,双目光华暗淡,面容潲淡无华,看上去身子骨还很虚弱。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这名男子缓缓开口,声音低哑沙哑,显是刚刚化了形。
盈盈忍不住打量他:"你...你就是那条蛇?"
男子颔首:"我名周彰,乃一千年蛇妖,不知为何被人下手攻击,所幸有小姐英雄救美..."
周彰的伤势一日日痊愈,盈盈看着他的精神也渐渐恢复,就下了个决心,要以身相许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姑娘,你何必如此?"周彰推辞道,"我乃一妖,万一有朝一日吃了你,你可怎么办?"
"那就是我命该如此了。"盈盈平静地说,"只要你现在能保证,在我们新婚这段时日里对我百依百顺,不伤我分毫,便可了。"
看着这个美丽勇敢的姑娘,周彰心下无限感激,只得点头应允。两人很快就在盈盈家中摆了一场清酌小筵,结为夫妻。
新婚燕尔,一对新人如胶似漆,幸福美满。盈盈的面色越来越红润,肌肤白里透红,娇艳动人。而周彰却是日渐消瘦,气血虚浮,皮肤松弛无光,整个人俨然一副暮云将息之态。有邻里街坊见了,都暗暗称奇。
有一日,盈盈正在家中忙前忙后张罗晌午的饭食,她对周彰道:"夫君,你如今这般面黄肌瘦的样子,是不是我照顾有误?你可得好好将养,否则我可担当不起这个新娘子了。"
周彰摇摇头,笑而不语,心下了然:"她这般热情殷勤,看来是想尽快榨干我的妖力啊。"
当天下午,周彰出外去药铺置办一些药材。他走后没多久,盈盈便对窗外的一名大婶说了几句话,周围人都听不真切。大婶一脸狐疑地盯着盈盈,似乎没太相信她的话。
正巧这时周彰回来了,大婶连忙告辞。周彰一进门,就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心下觉得不大对劲,不由放轻了脚步,想要暗中窥探。
他走到厨房,借着门缝的一丝缝隙,只见盈盈正把一只蛇肉糯在一只大锅里,不时还用勺子拨拉几下。锅内腾腾冒着白雾,那血腥味儿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咿~~~"盈盈忽然轻呼一声,似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她连忙把炉火熄了,转身就要出去。
周彰吓了一跳,连忙躲在了角落。好在盈盈没发现他,擦肩而过,径自走出了院子。
周彰松了口气,刚想起身,却发现脚步虚浮无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慌忙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俨然枯瘦如柴,仿佛刚刚大遭亏折一般。定睛一看,连袖口也是松松垮垮,再看看腰肢,已经显得那么单薄了!
"看来她的话不假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周彰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陌生的老者,全身上下带着一股古怪的仙风道骨。
那老道人上下打量着周彰,颇感惋惜:"想不到你这个千年蛇妖,修炼到今日,竟也不过如此。嗯,必是鼎力不足,内功心法欠佳了。"
周彰诚惶诚恐,他自知修为浅薄,这才引来人类妻子的捕杀: "前辈,小的确是有负天资,修为不精。不料还会遭这等人类少女的摄杀,真是自作自受啊。"周彰自嘲地说。
老道人摇了摇头:"你且莫自弃。那姑娘的手段,乃是上古秘法中的一种'借阳还阴'之术。她借助与你的婚姻,慢慢吸取你的妖力在身,自己方才初长成人,肌肤娇嫩如玉,气色正是如此红润。"
"可是前辈,我一介妖怪,怎能与人类True婚姻相许?"周彰愕然。
"你虽生而为妖,但因缘际会,竟也化作人形,与凡人无异。这姑娘独自习得这门奇术,必然另有渊源。"老道人沉吟片刻,又道,"我等看看她的真面目吧。"
二人正说着,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椰篾拨啷的响动,随后是女人的娇斥声:"什么人,还不快滚开!"
老道人和周彰急忙走到外面,只见盈盈手持一根木钗,狠狠地敲打着一个偷窥的乡下老汉。老汉捂着头,哀嚎连连。
"住手!"老道人上前拦阻,盈盈这才停了手,却依旧狠狠地瞪着老汉。
"小女子有话奉告。"老道人沉声说,"你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若是做绝,我自会手下留情。"
盈盈先是一愣,旋即放声大笑:"呵呵,原来是一位高人。那可真是可惜,我早已习得这门'借阳还阴'之术,今后就要靠它活下去了。今日要想阻我,怕是为时已晚了。"
老道人眉头紧锁,似乎没料到对方如此强横。他向周彰使了个眼色,二人同时诵起了咒语,向盈盈发出一股罡气攻势。
盈盈不慌不忙,口中默念咒文,掌心立时多了一捻金光,她大喝一声,一掌拍出,那罡气立时被震得粉碎!
"哼,区区野路子,我看你们也就如此了。"盈盈傲然说道。
老道人和周彰面面相觑,看来这小姑娘确实非同小可。二人再度出手,绕着盈盈布下一重重大阵,想要把她困在其中。
盈盈也不示弱,她撩起裙袂,腰肢一摆,片片真气如飞花般绽放开来,纷纷轰向那大阵。双方的法力在半空中硬撼,火星四溅,气浪骤起,旋即又被压了回去。
就在这时,老道人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似乎用力过猛,内力有些涣散。盈盈乘机发难,一记掌风砰地拍中了老人的胸口,老人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一棵大树上,动也不动了。
"前辈!"周彰大惊失色,正要冲上前去,却被盈盈一记绳索拽住了脚腕。
"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力气逃吗?"盈盈冷笑着,猛地一甩绳索,周彰便像断了线的风筝般,狼狈地砸在了地上。
盈盈活活压制住了周彰的行动,她掐起他的下巴,狠狠地说:"当初我救了你,可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吗?我要把你的妖力全部吸收,永生永世!"
周彰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美丽动人的少女,如今却是扭曲狰狞,妖气森森。就在这时,老道人却又站了起来,面色惨白,似乎内伤不轻。
"姑娘,你以为借阳还阴能永生永世吗?你若真的吸收了这妖怪的全部妖力,反而会立刻老迈而亡!"老人喘着粗气,颤巍巍地走到二人面前。
"你少在这胡言乱语!"盈盈狞笑着,右手探出一条青丝,那青丝有如条活蛇般,在空中游曳盘绕。"你以为我不知道妖怪血肉的神效吗?那可都是身外之物,若是吸食他的元神之力,我就能永生不死,青春永驻了!"
话音未落,那条青丝忽然钻入了周彰的口鼻之中!周彰"啊"的一声惨叫,全身骤然剧烈地抽搐起来,额上青筋暴起,眼珠子都要突了出来。
"哈哈哈,我要从你最纯正的妖力开始吸取,一点一点地榨干你!"盈盈像疯了一般,大声狞笑。
老道人见状大惊失色,连是催动内力,口中默念着"还阳咒"。一股金光骤然从他体内迸发而出,将那邪异的青丝一下子给震出了周彰的身体!
"啊!"盈盈惨叫一声,那青丝带着一缕妖气回到她体内,令她立时面黄肌瘦,头发白了大半,苍老无比!
"你...你..."她惊恐万分地看着老道人,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借阳还阴之术原本就是反自然之举,吸取妖怪元神,岂不是正中阴邪?"老道人气喘吁吁,步履蹒跚地走到盈盈面前,"你纵然施展一时,终会被妖邪力量反噬,枉自害了清白之身!"
盈盈眼见自己的模样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衰老,哀嚎不已,泪水夺眶而出。周彰则是恢复了年轻英俊的容颜,面露慈祥。
"师父..."他对老道人行了一礼,满脸感激之色。
"罢了罢了。"老人摆了摆手,长叹一声,"你我本就命不同途,贪图长生只会害了自己。小友啊,你今日虽免遭杀身之祸,但也不能就此放松修行。"老道人望着周彰,语重心长地说,"你妖族生于彼岸,与阳间格格不入,今后还是远离红尘为好。"
周彰点了点头,心中顿时释然。他转向盈盈,满眼都是怜悯之色:"你我緣分已尽,我也不怪你伤害于我。只是你这门阴邪秘术,害人害己,望你今后能够放下执念,好自为之吧。"
盈盈痛苦地捂着自己那干枯的面孔,眼泪滚滚而下,哽咽道:"我...我也不想这样啊...只是..."
老道人叹了口气,上前扶起盈盈:"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修行吧。借阳还阴虽为歪门邪道,但你能悟出这门秘术,亦意味着你有几分慧根。但你若执迷不悟,最后只有陨落的下场。"
盈盈点点头,跪在地上,向周彰郑重磕了三个响头,算是尽数赎罪。周彰望着她曾经娇俏的容颜如今老态龙钟,不禁感慨万千。
就这样,周彰拾起行囊,独自一人离开了泉州,重新踏上了修行之路。而盈盈也从此跟随老道人,踏上了一条通往正道的不归路。
山长水阔,万物才得其所。彼此有缘,说不定还会在哪座高山或深谷重逢。只要放下往日的执念,世间并无永恒的仇怨,只有苦与乐的轮回。
一个心怀善意,一个剜心自责,两人皆在寻找回归本源的道路。周彰深怀此话,决心从今往后，要以正己正人的行持,重新踏上修真之路,弥补往昔的虚度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