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周维侧身坐在梳妆台前，视线停在刚从浴室出来的李聪紧致的腹部似生了根。
她一直觉得造物主是偏心的。
眼前的李聪，光凭186的身高就能给人以玉树临风、翩翩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偏偏他还五官清秀，头发浓密，鼻子又高又肉。用父亲的话说，就是既大气又有福相。
自从跟他在一起后，周维就不知道脸红为何物了。
因为，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她的目光几乎就自带胶水般，牢牢粘在他身上。
这会儿也一样，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打开，人也下意识往他的方向迎去，像往常那样远远地张开了两臂。
然而，这一次李聪却没主动走过来，而是不动声色地坐在床沿上，任由她从侧面抱住他。
周维那蓄谋已久的嘟嘟嘴，也落在了他的手臂上，感觉清冷僵硬。
周维不死心，侧移身子作势准备迎接他的“饿狗捕食”，可得来的还是失望——李聪依旧镇定自若地挨个擦着脚指头缝。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往常她根本用不着做到这份上就会被李聪放倒。她甚至感觉到，李聪这是从心理到身体都在排斥自己。
自尊受挫的周维很快泛起一股酸意，语带委屈地问：“我妈跟你要彩礼，你连碰都不愿碰我了？”
李聪在她咄咄的目光中迟疑着，仿佛不知如何作答。半晌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当然不是。我在想事情。”
“你骗人，你就是在不高兴。”
“真不是。”仿佛要对刚刚冷落周维的行为作出弥补一般，又仿佛要印证自己的话，李聪飞快将手中的纸巾扔掉，朝她拥了过来。
“不要，你的手刚摸脚了。”这回，周维躲了。
02
周维对李聪是正儿八经的一见钟情。
跟闺蜜去逛商场时，周维远远看见一个气质脱俗的高个男生，正小心翼翼地跟在三个女生后边，好像是专门替人提袋子的那样，保持距离维持礼貌，却又不像别的男人那样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不由得心生好奇。
闺蜜见周维眼神总在对方身上流连，附在她耳边坏坏地说：“他对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那意思，反倒有偷偷关注你。郎有情妾有意，有戏。”
两个多小时后，当她们无意中目睹李聪一行走进离周维手机店不远的大学校园时，二人更是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不到半个月，闺蜜就将李聪的基本情况倒背如流：新来的大学老师，二十八岁，外地人，学院的抢手才俊。
有大拨同事想要把自己的亲戚介绍给他，那三个女生中就有一个是他所在学院的领导介绍的。
周维忆起他那拘谨样儿，不禁莞尔：看来，男生长得太出众也不是什么好事。
二人真正认识是李聪到周维店里来修手机。因他要的零件要隔天才有，李聪主动提出加她微信，说是方便联系。
手机修好后不到一个月，二人就已浓得发腻。李聪一下班就会摁捺不住，跑来周维店里见她。
有人说，这世上最难掩饰的东西就是贫穷、咳嗽和爱。周维眉梢眼底那藏不住的情意，也早就将她出卖了。
关系定下来后，闺蜜金口玉言：“你漂亮他潇洒，论长相你俩不分伯仲；论条件嘛，你学历稍欠，但胜在是本地人。”
周维知道，闺蜜还是嘴下留了情。
周维的父母在她上中学时就离了婚，她随母亲一起生活。
单亲家庭的出身，总会让她自觉低人一等。尽管事实上，父母的离婚并没妨碍他们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
五年前她大学毕业，周爸不愿她帮人打工看人脸色，出资在市里一所大学旁帮她开了这家手机店，生意还算不错。
经闺蜜这么一说后，周维也觉得跟李聪有了金童玉女，势均力敌的感觉。
03
一晃，两年过去了。二人水到渠成，慢慢把与结婚相关的一些事宜提上了日程。
李聪老家在数百公里外的县城，父亲在事业单位上班，妈妈是中学教师，以后老了是不用小两口负担多少。
但因这些年上替李聪爷爷奶奶养老，下供李聪读书，家中存款也不多。
不过，李爸李妈素养不错，知道身为男方，有些事再难也得顶起来。
他们把自己的积蓄全部取出后，又找亲友借了些，解决了婚房的事。
为这事，周妈妈还曾心怀不满地发过牢骚，说他们家不宽裕之类。但遭到了周爸爸的抢白：“你知道什么？！
李聪的爷爷奶奶都八十五奔九十了还神清气爽干干净净，足以说明他爸妈品性不错，起码把老人就照顾得很好。要不然老人也活不到这岁数的。
别看李聪眼下就是个普通的大学老师，他将来的造化，比他爸爸妈妈加起来都要大得多。”
见母女俩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周爸又补充说：“你们想，李聪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游戏，唯一的爱好就是捣鼓电脑，每周雷打不动四到五次锻炼。现在的小年轻有几个像他这么自律的？放心吧，他绝对是支潜力股。”
听周爸这么一说后，周妈妈也不想女儿被人看低，人家买房，他们就买车。
母女俩把市区的汽车店逛了几个遍后，最终选了辆二十多万的越野车。
之所以选越野车，周维的考虑是，她每天的活动区域就是那不过数十平大的店里，这车将来还是李聪开的多。
就连颜色也是紧着他的喜好，选的白色。
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因车是周维母女去买的，落户自然就在她的名下。
当她欣喜若狂地把一片车钥匙，以卞和献宝的姿态交到李聪手中时，总感觉李聪没有她预期中的那么高兴。
04
这天，李聪随手将买/房的相关资料放在车后排，周维手贱地嬉笑着拿过来翻看，见交费单上没自己的名字时，下意识地嚷道：“没写我名呀！”
李聪张嘴就答：“你们家买车不也没写我的名吗？”
周维嘴巴张得大大的，愣愣地看着李聪忘记了动弹。
李聪这话快得像在他嘴边等了大半个世纪，仿佛就等她问出之前的那话一样，她一时还真回不过神来。
之后，两人都没再吱声，但周维分明听见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周维原打算把这事说给母亲听，可后来一想，母亲这些年带着自己艰难度日，直接把自己视为了她生活的支柱，如果这事被她知道了，止不住会闹成什么样。
她深爱李聪，不愿因这事伤了二人的感情。
她又安慰自己说，即便没写自己的名，这房以后也照样是她和李聪住。
她是抱着要和他过一辈子的信念跟他步入婚姻的，加或不加都一个样。
退一万步说，就算写了她的名，将来万一二人关系告罄，较起真来，她能带走的也只是婚后的那部分。
但有时树欲静而风不止，这边周维拼尽全力想在父母面前掩饰这事，却挡不住母亲那操练了大半辈子的精明外露。
买家具前，周维和李聪带母亲去看新房，周妈妈杵在门口直接问起了房产证上署名的事。
从准女婿的表情中得到答案后，周妈妈当场垮脸，房也没看就气呼呼地走了。
周维怔怔地望着母亲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不知所措的李聪，心下直打鼓。
一边是深爱着她甚至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亲妈，一边是她深爱的决定要托付终生的人，她谁都不想失去，谁都不想伤害。
05
周妈妈没有卑微地要求把女儿的名字加到房产证上去，而是来了个隔山打牛——把彩礼直接上提到30万。
态度非常坚决，谁劝都不管用。
周维欲哭无泪，她只想好好跟相爱的人一起过日子而已，咋就那么难？
她也想过去母亲那儿把户口本偷来，神不知鬼不觉地与李聪把证领了，来个先斩后奏，可又怕给母亲带来致命的打击。
她更不知道该如何跟李聪说。
李聪爸妈的勤俭和为难她都看在眼里，她几乎都能想像到他们二老听到这数字时的反应。
准婆婆肯定会一言不发地悄悄抹泪，准公公则会厚着脸皮继续跟人借钱。
那样的话，即便这个婚最终结成了，整个李家也被弄得尴尬无比，而她就是那罪魁祸首。
再往后拖等李聪攒够30万吧，她更冒不起这个险。
夜长梦多，像李聪这样的优质男，一旦与她的关系出现动荡，说不定就有女生主动往前凑。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东想西想的这些天，母亲早已把这事在电话中跟李聪说了。
能猜到准公婆反应的她，却没猜得中李聪的反应。
他当场就跟周妈妈顶起了，直接说要三十万彩礼不是问题，但女方也得陪嫁三十万。
周维的第一反应，李聪这是在跟她妈妈抬扛、赌气。
因为他早就知道，买了车后，以母女俩的经济条件是不可能再有陪嫁的。她爸爸条件稍好，但有个虎视眈眈的继母在，她也不敢奢望。
可越到后来她越来越感觉他是说真的了。
因为，李聪总会反复强调：“你爸你妈各自都有家庭，往后逢年过节送人情都得两份。你妈这边亲戚要管，你爸那边的亲戚也得管，大几十年，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周维听得一愣一愣的，跟他这么久，她从来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
她突然想，既然结个婚这么难，那不结也罢。
06
尽管这样，周维从来没想过要跟李聪分开。
她本能地觉得，母亲也好，李聪也罢，总有一方会看在她的份上作出让步。
但很显然她还是高估了自己，抑或是低估了人的本性。
就在李聪对她激情退却后约两个月左右，在奶茶店上班的闺蜜给她发来了一个炸弹——李聪接受小女生请喝奶茶的照片。
照片中，李聪伸手接过女生递过的奶茶时，眼底满是情意。
周维只看一眼就哭了，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她是真被伤到了。
她一直以为，李聪是清高的，一般的女生绝对入不了他的眼；他也是自制自爱的，面对学院女生一拨拨的秋波总能拒绝得恰到好处。
像眼前这样把原本属于她的那份温情分给别的女性，周维第一次见。
她不假思索地将照片转发给了李聪。
在周维的期待中，李聪应该马上发视频过来，焦急万分甚至有些结巴地跟她解释，说那都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拍来挑拨他们关系的，事情压根儿就不是照片里呈现的那样。
然而直到深夜十一点多，李聪才姗姗回到他们的住处，对照片的事也闭口不提。
此时周维还在幻想着，李聪只是太忙了，等他缓过来一定会跟自己解释的。
毫无疑问地，她的希望再次落空了。
不仅如此，面对周维的追问，李聪思忖片刻后，轻启唇瓣，一字一顿地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周维的世界坍塌了，失望、挫败和不甘，一齐向她席卷而来。
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腿竿子在打颤，心在滴血，但她也本能地觉得，李聪还在等着她把那两个字说出口。
既是这样，那岂能不如了他的愿？
“即既这样，那我们分手吧。”
07
周维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待了三天，尔后爬起来想给李聪发个信息，让他找个时间把东西取走，信息却已发不出去。
两天后，她下班回家，发现房门钥匙和车钥匙都被搁在了梳妆台上，拿一个正方形的小塑料袋装着，房间里属于李聪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周维心一空，再次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恋爱两年多，李聪为她买过不少东西，她也送过他一些。看他这样，两人应该算是就此别过，各自安好了。
房是他买的写他的名，车是她买的写她的名，李聪吃饭多在学校食堂，就只到她的住处洗漱睡觉，二人不存在大额钱财分割。
这样想来，他们这分手还真是方便又利落。
数月后，闺蜜悄悄跟她说，李聪貌似有了新女友，但不是当初照片中的那小女生。
周维心下当然一清二楚，那小女生仅只是被他用来逼她开口说分手的而已，根本就不是他的菜。
可她却没说出口。
尘埃落定后，周维会想，她跟李聪其实都不是坏人，也算不上渣，可偏偏就走不进婚姻。
到现在她在夜深人静时，还会想起他和与他的那些过往。但她更明白，有时候，感情是真敌不过现实。
许多年后，她也许也会明白，婚姻里如果计较太多，时时想着哪些是你的哪些是我的，都不会太幸福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