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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了六个老婆的许发根

作者:夏俊峰

01

“滚!”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花瓷碗从屋内砸向了屋外,“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门槛上,碗,摔得粉碎,碗里的汤汤水水四下溅开。

“我为什么要滚?我白吃白喝你的啦?”坐在门口石墩上的李大娘左手端着饭碗,用夹着筷子的右手背抹着眼泪争辩着。

“你有儿有女,还要老子天天苦钱养活你!滚到你儿子家去!让他们去养你!”许发根在堂屋喝着酒,抓起的筷子又重重拍在饭桌上。

“你想得美!你个没良心的,这个家也有我挣下的家私!我不过就是最近身体不舒服了,才没有跟你一起田里地里的去干活,以前哪样活儿比你少干啦?我要你养啦?”

“你再废话啰嗦的,老子就揍你!”

李大娘这辈子过得很凄苦!

身高马大的她跟了第一任丈夫三年都没有生育,旧社会不叫离婚,叫退婚,李大娘被退婚了。

跟着第二任丈夫前前后后生了九个孩子,遗憾的是大多数都夭折了,老天总算开恩,好歹给她留下了一子一女。儿子14岁,女儿12岁的时候第二任丈夫又撒手人寰了。

许发根在家排行老幺,前面有四个姐姐,他从小就娇生惯养,养成了跋扈暴躁的性格。因为他的祖辈当过县太爷的师爷,自然就让发根读了私塾。

发根能识文断字,曾经也走出过农村去县里发展,因为戾气太重,各个行当都干不长久,最后还是回到了老家向一亩三分地刨生活。

02

被村民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是许发根前前后后娶过六个老婆,前三个是发根娶回家的,发根怀疑是老婆没有生育,那几年尽忙着结婚退婚的折腾,三年,结三次婚。

村上的闲汉都说发根是“有钱没钱,换个老婆过年”,直到前两个老婆退婚改嫁以后都有了子嗣,大家才意识到是发根自己没有生育能力。

第三个老婆忍受不了发根的坏脾气,在一次吵架后用一根麻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第四第五任是发根倒插门,本打算搭伙过日子去的,结果时日不长,又负气散伙了。一直到全国解放,四十多岁的发根还是个光棍。

终于在五十出头的年纪,经人牵线搭桥,李大娘带着俩孩子从外地搬到发根家一起过日子。

发根对俩孩子不好,经常非打即骂,因为孩子,发根与李大娘是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动不动还施展一下身手,体格高大的李大娘倒也没吃什么大亏。

在吵吵闹闹中过了几年,李大娘的儿子长大成人,带着妹妹回老家去了。

发根两口子肯吃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自己的责任田以外还开垦了很多荒地,种玉米,种蔬菜,种西瓜,倒也从土地里刨出了金疙瘩,日子越过越红火。

岁月不饶人,六十大几的老两口越来越感觉气力不够了,种不动地了,开出的那么多荒地撒点芝麻黄豆的,没有精力管理,只能望天收,能收多少是多少。

最近大半年,李大娘胃口不大好,浑身乏力,不能跟着许发根一起下地干活了,家里的矛盾也随之渐渐升级,那天终于爆发了。

吵吵闹闹了几天,许发根答应给李大娘1500元,让李大娘搬去跟她自己的儿子住,从此以后,生死不相往来。

李大娘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接到消息,都赶了过来,了解情况以后帮妈妈整理了衣物,用蛇皮袋装上,临走时儿媳从妈妈口袋里掏出那1500元砸到了许发根的脸上,头也不回地搀扶着老娘离开了村子。

后来听说李大娘是胃癌晚期,不能手术了,在儿女们悉心照料下挺了2年多才走的。

03

刚刚赶走李大娘的那几年,许发根过得很滋润,喝酒抽烟打麻将。

乡镇敬老院曾经安排他住进去养老,结果一个月不到,他又回来了,嫌敬老院里面规矩太多,和同一房间里的另一个孤寡老人也合不来,还是家里自由。

乡村两级组织商讨决定,就让他居家养老,水电免费使用,口粮由村里提供,零用钱由民政发放。那个阶段,经常看到许发根在村里背着手昂着头闲逛,谁家争吵了,他总会点评一句:“养儿不孝,不如我绝屁股!”绝屁股,是村里人背后说他的闲话,就是绝户的意思。

有段时间,他家成了闲汉俱乐部,闲汉们一大早就聚到他家烧水泡茶。因为水电都是免费的,他家使用上了时髦的电器,电饭煲,电水壶,电磁炉,微波炉,电炒锅……一应俱全,尤其冬天的那个电取暖器,跟个小太阳似的,更是大家的最爱。

甚至有人拿他家当免费茶水炉了,拎着空水瓶去他家烧好开水带回家。

人闲事非多,聚在一起闲聊嚼舌头根难免招惹口舌之祸,闲汉们的子女也约束起了闲汉,要求尽量不要去许发根家,免得惹火上身。有人悄悄举报了许发根家大肆浪费公家电费的事。

村里决定,给发根家安装上了电表,每个月免费提供60度电,超过的电费要求他自己支付。从此以后,发根家门可罗雀了。

04

发根过凄凉,坐吃山空,以前的积蓄越花越少,民政发放的补助只够维持基本的生活,为了生计,他戒掉了烟酒,玩不起麻将只能坐在麻将桌旁看斜头,应验了那句“腰间无钱自戒赌”的老话。

看人打牌还喜欢插嘴,发生过几次争执以后,大家也就抵触他了。不知怎么搞的,后来他又得了肺结核,虽然治好了,大家还是有意回避着他。

大多数时候,他都坐在门口石墩上发呆,那个石墩,当年是李大娘吵架时的专座。偶尔也见他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去菜地,身上那件泛黄的军大衣全是破洞,焦黄的棉絮翻露在外,领口袖口堆积了黑黢黢厚厚的油渍,长期不洗澡,浑身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腌臜得不得了。

邻居许超前几天碰见发根听他说自己感冒了,有点发烧,这不,好几天没有看见发根的身影,特意来敲门看看什么情况。

门从里面插上了门栓,推不开,喊话也没人答应。许超预感不妙,赶紧电话联系了村长,一起将门从门垛处拆卸开来,进门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地上趴着一个人,呈匍匐爬行的姿势,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整齐,只套了件破棉袄,胸前扣子都没扣上,裤子因为爬行已经褪到了臀尖,露出了消瘦的大半个屁股,还光着脚。

村长赶紧报了警。

警察来侦查后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推断生病的许发根已经几天没进食了,预感到自己快不行了,想着去打开门栓,免得自己死后没人替他收尸。

估计是实在爬不动了,没能爬到门边打开门栓半路就断了气,根据许发根尸体关节僵硬情况判断,死亡时间至少24小时以上。村长组织了一些人简简单单地为发根置办了丧事。

许发根宅基地上留下的那三间瓦房,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