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8月,为配合全国战略反攻的需要,东北民主联军司令部决定成立第十纵队,但纵队主要指挥员的人选一时成为了东野首长的难题。

8月初,原六纵副司令员兼十六师师长梁兴初奉命来到东联总部所在地——哈尔滨。

时值盛夏,哈尔滨虽然凉爽,但太阳还是有些火辣。上午8时,梁兴初在东联总部一位参谋的引领下,来到一座俄式花园小楼。

这里很安静,楼里没有一点儿声响。梁兴初推门进来,只见罗荣桓坐在一张写字台后,林彪正在地毯上踱步。

“林司令、罗政委,我来啦。”梁兴初行了军礼。

罗荣桓政委欠身点了下头,指着一把椅子,说:“坐下,早饭吃得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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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豆浆,一碟黄豆,两个馒头。”

罗政委笑了:“看起来你对伙食不大满意?”

“到你总部来,也不给点陆(肉)吃。”梁兴初的江西口音,总把“肉”说成“陆”。

林彪从兜里抓出把黄豆,递给梁兴初:“黄豆很好,在我这里,就是用黄豆招待你。”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梁兴初一边逗笑地说着,一边把林司令给他的黄豆全送进嘴里,“今天算掉到豆囤子里去了。”

林彪是个极严肃的人,很少开玩笑,但对梁兴初不同,梁兴初当红一军团侦察连长时,林彪就戏称他“梁猴子”。

罗荣桓呢,也是红军时的老首长,当年在红四军开办随营学校政训大队时,梁兴初作为学员听过罗荣桓讲的课。

1940年湖西“肃托”,王凤鸣要杀梁兴初,罗荣桓知道了,连夜赶了几百里把他救了出来。因此他与罗政委除了上下级外,还有师生和“救命恩人”的关系。

所以梁兴初在林彪、罗荣桓面前也就不太拘束。这在东北民主联军中是少有的。尽管如此,此时的严肃还是多于玩笑。

“梁兴初,今天把你找来,是要谈一件事。”罗政委切入谈话主题,“独一师、独三师都是有三五九旅老底子的部队,红军时是湘赣红军独立师,这样一支老部队,不能老作独立师,我们想叫你去当副司令,组建第十纵队。你要把这支部队带成一支能打硬仗、恶仗的一流部队。”

罗政委的话说得很简练。梁兴初答得更干脆,腾地站起身道:“宁作鸡头,不为牛后。我要去十纵队就当正的司令,不然就回一纵当师长。”

梁兴初直爽的性格,林彪、罗荣桓是清楚的,两人相对一笑,都没有表态。林彪始终没说话,只是摆了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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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兴初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就痛快地敬了个礼,走了出去。

梁兴初走后,罗荣桓问林彪的意见:“怎么办?”

林彪没有回答,还是在来回踱着步。

罗荣桓又说:“梁兴初这个人,就这样,叫他到一纵队当副司令,他非要兼一师师长。叫他到六纵队当副司令,他要兼十六师师长……”

“啪”的一声,林彪往写字台上一拍,对罗荣桓说道:“好钢还是要用在刀刃上!”

梁兴初离开了林彪的办公室,心里轻松了,就带着警卫员去逛松花江商场去了。

那时的哈尔滨有第一、第二、第三松花江商场。虽然连年战争,物资并不丰富,但这里是中国共产党控制下的第一大都市,商品仍显琳琅满目。

民国时期繁华的哈尔滨街道

柜台上有油黄色的牛皮包,美国的派克、西飞利自来水笔,还有闪亮的带打火机的烟盒,一按就能点火吸烟……各式各样的商品,强烈地吸引着从战火纷飞的前线来的梁兴初。

他真恨不得把所喜爱的东西都买下来,可是一摸衣兜,没钱。他又走到食品柜前,俄国大“列巴”、奶油面包、香肠……简直馋得他要流口水。

最后来到香烟柜台,搜遍了全身,只够买了盒俄式带嘴的“老巴夺”香烟,他气呼呼地对警卫员说:“娘卖屁,回去!”

梁兴初回到招待所,就抄起电话,找刘亚楼说道:“刘参谋长,向你报到!”

刘亚楼说:“向我报什么到?快去见101(林彪)、102(罗荣桓)。”

梁兴初说:“已经见了。我找你是要饭吃的。”

刘亚楼问:“怎么,还没吃早饭?怎么搞的。”

梁兴初不满道:“早饭是吃了,可我不是匹马,怎么只喂豆子?”

“好你个梁大牙,好大的胆子!吃豆子就是喂马?你知道你骂的是谁吗?”刘亚楼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起来,“别拐弯抹角了,有什么事直说吧。”

梁兴初也觉得这话说得不地道,林总最喜欢吃炒黄豆,他也是知道的。于是忙放缓口气说:“你可别瞎汇报哇!我只是想找你借点钱花。”

刘亚楼说:“借钱找黄司令(黄克诚),他管后勤,找我干什么?”

梁兴初说:“就借1万块(东北流通券,后来币制改革时,一万元兑换人民币1元),值不得找黄司令,找你就行。”

刘亚楼笑道:“我以为你要多少呢?行,你叫警卫员到我这儿来吧,我给你两万,不用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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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亚楼参谋长给了两万块钱。梁兴初又逛了趟松花江商场,总算买了点东西,不至于空手而归。

1947年8月18日东联总部下达了令字第26号命令:

“着以独立第一师、独立第三师、东满独立师编成野战军第十纵队,下辖二十八师(独立一师)、二十九师(独立三师)、三十师(东满独立师)。”

“任命梁兴初为第十纵队司令员;周赤萍为政治委员;刘型为政治部主任;黄伟华为参谋长。

后续还有一系列任命:贺庆积为二十八师师长、晏福生为政治委员;刘转连为二十九师师长、卓雄为政治委员;方强为三十师师长、孔石泉为政治委员。

梁兴初接到命令,就他的性格来说,应该立即上任,到职视事,可是这次却有点不一样。主要情况有三:

第一,他来六纵队任副司令兼十六师师长才3个月,屁股还没坐热,又要走了。

平心而论,在十六师有什么建树呢?夏季攻势打得不错,可是整个东北战场上进入了“大反攻”,在全军都战绩辉煌面前,显不出来。

虽然在莲花街,一纵队二师、独二师受了批评,十六师消灭了敌人一个团,受了表扬,但与担任一纵队副司令兼一师师长时的秀水河子、大洼、金山堡、新站、拉法、张麻子沟、郭家屯等歼灭战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他离开一纵队时,没有这种底气不足的感觉。

第二,十纵队在哪里?说在敦化,那里却没有十纵队的一兵一卒。三个师,一个在中长路东侧的四平到沈阳间,一个在吉林以北,一个在长春西北。

现在的十纵队,还在纸上,大有“无家”之感。

第三,十纵队这副担子确实不好挑哇!三五九旅虽说是支老部队,他清楚地记得,在火石岭子挨过批,林彪说过,打不好仗,就降级,降为独立师。现在还是独立师。

《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这样评述:

其部队历史应列入东北各部队中主力师,但战斗力还不如一般部队,缺乏朝气,保守性大,进步慢,战斗作风被动……”

罗政委讲得明白,“要把这支部队带成能打硬仗、恶仗的一流部队”。

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还有令他担心的原因——3个师长都是老资格,很早就是红军师长:

刘传连在红军时,曾是红二方面军模范师师长,贺庆积是红六军团十七师师长,方强曾任红九军团二十二师政委。

刘传连中将

而梁兴初是在抗战爆发前才当上红军团长的,资历和人家差了一大截。

尽管有上述考虑,但丝毫不影响梁兴初要把十纵队带成一流部队的决心。他是条越难越敢上、富于挑战性格的硬汉。

10月10日,第十纵队在吉林省磐石县召开了首次党委扩大会议。

在这次会议上,梁兴初作了长篇发言。他历述了十纵队各师的历史,在谈到东北解放战争中的贡献时说:

“三五九旅是最先进入东北的部队之一,是解放哈尔滨、长春的主要力量。又为剿匪做出卓越贡献,消灭了号称‘四大旗杆’的土匪。在三下江南、夏季攻势中又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讲到这里,梁兴初扫了眼会场,接着说:“当然,有的战斗因为主客观原因没有打好,主要责任在个别的指挥员,但是有人说三五九旅有‘黄白黑’(指黄金、白银、大烟土),不能打仗,这是诬蔑和造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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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两年我们是独立师,对我们压力也不小。现在,我们是十纵队啦,虽然排在纵队的后面,但终于摆脱了‘二类部队’,从现在起,我们要以战斗行动,纠正一些人的错误看法。”

梁兴初端起了水杯,呷了一口,大声说道:“同志们,我的意见,把各师的小家底都交了,把’黄白黑’换成‘红白黑’,那就是——鲜红的战旗,雪亮的刺刀,坚硬的钢铁。在我们这些人手里,发扬红六军团的光荣传统,杀岀威风来,打出个一流部队。”

梁兴初是战将,不善于言辞,但是今天特别激动,滔滔不绝地发言,既是他的就职演说,也是他当十纵队司令的决心。铿锵有力的话语,讲得大家心里热乎乎的。

梁兴初的话音一停,就有不少同志表态:“梁司令,你说了我们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梁司令,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心中的司令。”“梁司令,就像你讲的那样,领着我们干吧,把十纵队带成一支一流的部队!”

二十八师师长贺庆积坦诚地向梁兴初说:“司令员,我们都佩服你,信任你,你下命令吧,我们坚决听你的。”

贺庆积

在组建十纵队最初的日子里,梁兴初身为纵队的司令员,为部队编制的落实和装备的配备,付出了大量的心血。

他房间里的灯光,每天都是彻夜通明,晚上清了的烟灰缸,到了早上又堆满了烟蒂。

梁兴初这个时期虽然很忙,但心情是愉快的。他对这支部队的未来充满信心。

十纵队组建不久,东北我军即开始了强大的秋季攻势。当时,纵队的指挥机关尚不健全,三个师还分散在三个不同的地区活动:

二十八师在沈阳外围的铁岭、抚顺等地,二十九师在吉林以北、以东地域,三十师在长春、吉林之间一带。

但梁兴初认为,要把十纵带成一支劲旅,就必须让部队多参加战斗,实战中经受锻炼,战斗力才能得到有效的提高。

因此,当秋季攻势一开始,梁兴初就深入到三个师,指挥他们积极参加作战。

为了保证兄弟部队歼灭开原之敌,梁兴初命二十八师于10月4日进至开原、铁岭间的赵家沟、杨家集一带。

次日凌晨5时,二十八师的八十二团攻占山头堡车站,八十四团攻占中固车站以南的碉堡。

上午9时,八十三团在炮火的支援下向中固车站守敌发起攻击,歼其一部,余敌逃走。

之后,二十八师将中固至平顶堡之间的铁路全部破坏,圆满完成配合兄弟部队的作战任务。

16日,为保障第四纵队向营盘之敌进攻,梁兴初又令二十八师由柴河堡出发,行程120多里,于当日半夜到达抚顺外围的下章党。

临行前梁兴初向贺庆积师长交待:“你师务必歼灭下章党之敌,然后准备打援,以保障第四纵队向营盘之敌进攻。”

下章党是抚顺外围的重要据点,敌“青年军”二零七师派400余人据守。

该部并以火车站为防御核心,利用周围大建筑构筑隐蔽工事,在地下连接成交通网,每座工事四周又筑有3至4个地堡,形成坚固的防御体系。

二十八师于17日11时向下章党发起攻击,不到一个小时,便将下章党外围及街边之敌歼灭。

由于火车站的工事坚固,火力密集,几次攻击均未成功。至18日上午10时,抚顺之敌派出两个团,在装甲车的掩护下来接应,下章党火车站残敌趁机逃脱。

我全部占领下章党之后,二十八师又阻击增援营盘之敌,歼敌大部,俘敌100余,缴山炮2门,击落敌B-25型轰炸机一架。

与此同时,当时在吉林地区的二十九师,奉梁兴初司令员的命令,派八十五团进至吉林与北吉林之间,切断敌人的退路,然后由八十七团将大屯之敌包围。

经5个小时的战斗,全歼守敌“长白军”第一团,毙伤俘敌团长以下900余人。10月17日5时,由八十六团向乌拉街之敌发起猛攻,于15时全歼守敌800余名。

之后,又乘胜向吉林以东进攻,到28日将大屯至小丰满一线的守敌全部肃清,共歼敌2000余人,敌第二突击队少将总指挥项成信、伪吉林省保安司令部参谋长等均被生俘。

10月19日,三十师根据纵队的命令,冒大雨急行军70余公里,将长春北面的德惠县城突然包围。

20日,在炮火的掩护下突破防御进城,攻占敌指挥所,全歼守敌整编五十三师十八团,毙伤敌百余,俘敌近千,缴轻重机枪56挺,步枪800余,汽车8辆。受到总部传令嘉奖。

9月下旬以来,新组建的第十纵队参加秋季攻势,各师都取得了很好的战绩,共歼敌3000余人。

经过我军秋季攻势,东北国民党军损失严重,经过“扩编和增补”,尚有正规部队13个军,44个师,连同特种部队及地方保安,总计兵力为58万余人。

此时,东北我军主力部队已发展到9个纵队,40个师,加上地方武装,共72万余人。

1947年11月,东联总部利用冬季江河结冰便于部队行动的时机,集中兵力发动了冬季攻势。

冬季攻势中,十纵队的任务是向沈阳西北地区穿插。梁兴初为迎接冬季攻势作战,要求部队提前做好战斗准备。

他令尚在吉林北部的二十九师,由拉法搭乘火车经牡丹江、哈尔滨、齐齐哈尔南下,同时令二十八师、三十师分别由磐石、伊通出发,相继在辽宁法库外围集中。

至此,十纵队第一次集中在一个地区,统一指挥作战。

这年冬季,雪下得特别多,进入12月份,几乎每天都雪花飞扬,辽河两岸,千里原野,一片银白世界。梁兴初率领十纵队,踏着没膝盖的大雪配合二纵队包围法库。

12月15日,二十九师在法库以南五义官屯歼敌一个连零一个排。16日配合七纵队进攻大孤家子。

17日,大孤家子敌人突围,被二十九师截击,歼敌五十师第二团,俘敌团长以下1000余人。

八十七团由石佛寺东渡辽河。据俘供称,距石佛寺7里处的孟家台子,有敌人一个工兵营,两个辎重营。他们即以一个营伪装成敌人混入孟家台子,全歼该敌。

法库离沈阳较近,回旋地区太小,难以在野外大量歼灭由沈阳出援的敌人,东联总部决定撤退包围法库的二纵队,改为包围彰武,只留一纵队三师监视法库之敌。

十纵队刚刚组建,各项工作还没完全纳入正常轨道,梁兴初整天忙于事务性的工作,总感觉缺少对形势的全面了解。

现在正处在战役间隙,他决定到监视法库之敌的一纵队三师去看看。

三师在法库以南,只有几十里路,梁兴初带了个警卫班策马奔去。来到三师驻地,见到师政委刘贤权。

梁兴初和刘贤权也是老战友。红军改编八路军时,梁兴初是六八五团三营营长,刘贤权是旅的民运科长。

夏季攻势后,刘贤权由合江军分区调到三师接替黄一平任政委。两人说话很随便。

梁兴初问:“纵队给你们布置了什么任务?”

“纵队1947年要求,战斗部队战士每人捉一个俘虏,缴一条枪。1948年提高了,步兵团要消灭一个团,师要消灭敌人一个师......”

“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我马上回去。”梁兴初打断了刘贤权的话,转身就向外走。

“梁司令吃了饭再走吧。”刘贤权追到门口。

刘贤权

梁兴初已经翻身上了马,回头道:“不用了。”

梁兴初为何急着回来呢?十纵队刚组建,还没来得及像一纵队那样提出1948年的战斗要求,得赶紧回去补这一课。

1948年1月1日,十纵队第一次团以上干部会议在辽西的李家荒地召开,会场设在小学校里。100多团以上干部,都是骑着马赶来参加会议。人喧马嘶,好不热闹。

会议开始。周赤萍政委满面春风,走上主席台:“我宣布开会。今天是1948年第一天,我给同志们拜年。”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周赤萍政委摆了摆手,大声道:“下面请梁司令讲话。”在热烈的掌声中,梁兴初从座位上站起来,鼓掌表示对大家的感谢。

他环视一下会场,热情洋溢地说道:“在座的大多数人,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给大家拜年啦!”台上台下继续鼓掌。

接下来,梁兴初讲到今后的任务,大声说:

“一纵要求,一个团要消灭一个团,一个师要消灭敌人一个师。我们怎么办?他们是野战纵队,我们也是野战纵队,难道我们天生就比他们怂?绝对不行!”

“我们要加码,要和一纵一样,也要求一个步兵团。今年至少要消灭敌人三个营,一个步兵师要消灭敌人三个团,打出我们老红军部队的威风来!大家看行不行?”

到会的师团干部齐声高喊:“行,我们还要超额完成这个任务。”

梁兴初继续说:“要实现这个目标,必须提高我们的战术和技术。林总提出的六大战术原则,我们要多学习,多用脑筋,一切问题要从客观实际出发,不要凭主观想像去打仗……”

梁兴初在台上讲,与会者在台下记,全场鸦雀无声,只听到百十枝笔尖,在本子上沙沙的记录声。大家边听边记,生怕漏掉一个字。

最后梁兴初强调:“战斗力量最终体现在连队上,体现在人上。每个步兵连一定要有100条步枪,6挺轻机枪,3具掷弹筒或六零炮,就是伙夫、机关人员也要配备步枪。”

“要做到这一点,纵队党委决定,各师后方一律取消,并入纵队,家属集中管理,小孩进托儿所。纵队部只保留警卫排,师部只保留警卫班,其他警卫和事务人员一律下放连队!”

梁兴初的讲话传达后,部队上下引起不小的震动。司令员提出要打出“威风”,是对十纵队全体指战员提出的高标准。

“威风”是什么?就是部队敢打硬仗、打恶仗,打得敌人丧魂落魄。“要打出十纵队的威风”,成了纵队每一位指战员的战斗目标。

1948年1月,敌人又集中了5个军分成三路,向沈阳以西齐头并进,企图乘隙寻歼我第三、第六、第十纵队,进而以解法库之围。

为此,野司决定,集中7个纵队的兵力,首歼敌较弱的左路新编第五军。

战斗展开后,先以我第六纵队的部分兵力节节抗击,将敌诱至公主屯地域。

以第二、第三、第七纵队同时向敌新五军侧后迂回,断其退路。

以第一、第四、第十纵队,进至沈阳以北和西北地区,阻止其中路、右路的增援。然后以第二、三、六、七纵队,实施对敌第五军的合围聚歼。

1月2日,敌先头部队已与二十八师侦察连接触。梁兴初将上述情况电报“野司”。“野司”电示:“诱敌深入,求得在大孤家子歼敌一个团,然后扩张战果。”

梁兴初遂命令二十九师进至李家荒地以北,三十师在左。二十八师暂归三纵指挥。

3日,敌人的一个营进占平安屯,一个营进占阿吉、牛家堡子。当天,二十八师俘敌设营人员锡日新,供称上述地区之敌均为新六军一六九师五零六团。

梁兴初征得了三纵队司令韩先楚的同意,命二十八师诱歼这两个营。

新六军与新一军同为抗战期间在印缅作战的国民党远征军,是蒋介石五大主力之一,全部美械装备。

与新一军不同的是,新六军较为狡猾。新一军在北满遭受过歼灭性的打击,而新六军至此还没吃过大亏。其新二十二师,以“虎头师”著称,从来没打过败仗。

虽然一六九师稍逊于新二十二师,但梁兴初不放心,连夜赶到二十八师。

二十八师师长贺庆积、政委晏福生等,正在研究明天的作战方案。见梁兴初司令来了,高兴极了。

贺庆积说:“梁司令来了,我们这一仗更有必胜的把握。”随后向司令汇报了他们的部署。

梁兴初说:“对这两股敌人,你们要集中五个营以上的兵力和优势火力,先歼灭敌人最突出的那个营。你大胆打,我命令二十九师配合你们打援,保证你们的安全。”

正如梁兴初所料。1月4日上午八时,敌一六九师五零六团第三营,向我二十八师八十四团一营阵地攻击。一营在阵地前首歼其第七连,俘敌50人,缴机枪3挺。

趁敌人摸不着头脑之际,贺庆积按梁兴初的意见,将八十三和八十四两个团的炮兵连和师炮兵营合编,一齐炮击,给尚未展开的敌人以重大打击。

战至黄昏,敌一六九师五零六团第三营其他两个连被八十四团全歼。此战,八十四团毙伤俘敌500余人。这是十纵首次成建制歼灭国民党王牌军一个营。

贺庆积在电话里向梁兴初报告:“1948年,我们师来了个开门红,虽然是个小仗,但获得全胜。不仅消灭了敌人,更主要的是学到了在实践中运用林总的战术。”

贺庆积夫妇

在报告完战果后,贺庆积也检讨道:“看来我的指挥还不够灵活,没有及时转用兵力,把敌人吓跑了,不然还能再干掉另一个营!”

梁兴初鼓励道:“一仗一仗地打,不断总结经验教训,仗打多了,你的指挥也会更灵活。”

1月5日,“野司”电令:“我主力决定围歼新五军,5日24时发起总攻,判断敌必然西援。令二十九师进到陶家屯地域担任阻击援敌任务;三十师策应二十九师作战。”

梁兴初命令二十九师立即前进。二十九师大白天行军,冒着敌机轰炸扫射,终于5日20时进到指定位置。

这一天,出了件使梁兴初非常生气的事。一股敌人袭击了我九十团的后勤车队,劫走100名民夫和六千斤粮食。

梁兴初在电话里对三十师师长方强骂道:“你怎么搞的?送到嘴边的肉不吃,倒让敌人捡了便宜!”

方强

梁兴初还要骂下去,正这时,机要参谋送来了急电:“我主力今日下午2时开始总攻,可能要三天才能解决战斗,你纵队明日要按时进到陶家屯,坚决顶住敌人。”

梁兴初在地图上一对照,和早上电报指定的位置一样,知道这个地域是非常重要的。他没有时间再跟方强算账,就命令道:

“这些话都没有用,你给我马上出发,按时赶到陶家屯、黄旗堡,路上有刀山你要过,火海你要冲。靠近二十九师,构造坚固的防御阵地,抗击增援的敌人!”

方强如释重负:“梁司令,我保证,明天要是赶不到指定地点,我自己把脑袋割下来送给你!”

方强又打电话,大骂九十团团长,比梁兴初对他的火气还大,骂完后干脆说:“你要戴罪立功,当前卫,天黑还赶不到目的地,把你的脑袋割下来见我!”

1月5日,敌新三军、新六军共5个师,分两路沿辽河西岸增援公主屯。

6日7时30分,九十团进到青城子,与敌西援的五十四、十四、五十九师遭遇,九十团连续打退敌人3次冲击,伤亡很大,全团2小时内伤亡团政委以下500余人。

至下午2时,敌人发起第四次冲击。梁兴初命令纵队炮兵营配合作战。

九十团集中兵力固守一点,在敌人进到我阵地前10米时,以密集火力将敌压制在阵地前,再以强大的炮火断敌后路,部队实施反击,敌撤退到辽河以东。

此战,九十团毙伤敌800余人,俘敌220人,缴获山炮5门,轻重机枪18挺。

7日,敌人4个师在20架飞机、8个炮兵营火力支援下,再向我阵地发起全面进攻,重点是八十八团坚守的三九七高地、陈檀木阵地及八十六团的东蛇山子东北的无名高地。

敌人企图从这里打开个缺口,直接攻击我围攻公主屯部队侧翼。

7日10时,敌十四师的两个团向东蛇山子、陈檀木一线攻击。八十六团三营机动灵活,敌人打炮,他们就躲到蛇山子东北无名髙地后面的一个山洞里,炮袭之后,再进入阵地。

有两次,部队进入阵地动作慢了点儿,敌人已经冲上了阵地,但都被三营反击下去,守阵地的部队伤亡不大,敌人却尸横遍野。

下午2时,敌人一个步兵连在5辆装甲车的掩护下,向东蛇山子八十六团二营阵地猛攻。经过激战,这一个连的敌人没剩几个,5辆装甲车也只跑回去一辆。

与此同时,守在三九七高地和陈檀木的八十八团,和守在小孤家子、大章屯的九十团,在敌十四师和暂九师的攻击下,只剩下了陈檀木阵地,情况万分危急。

梁兴初马上来到三十师指挥所,与方强共同制定了反击计划。

下午6时,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十几里的战场上同时行动,敌首尾不能相顾,互相不能支援,仅仅两个小时,失守阵地全部夺回,敌人西援的企图彻底粉碎了。

什么官,带什么兵,就在梁兴初骂方强,方强骂九十团团长颜德明的同时,二十八师师长贺庆积,骂了八十四团团长王正平。

情况是这样的,7日4时,为减轻阻击部队压力,八十四团攻击大桑林子,想吸引敌人来援。

事先炮火组织得很好,进展也顺利,但任务区分得不明确,队形也很零乱,特别是一线火力没能充分发挥威力,致使部队在前沿被敌人火力盖住。

战士们卧倒在雪地上冻了五六个钟头,不得不于10时撤出战斗。此战,我军歼敌一个连,伤亡高达152人,消耗炮弹数百余发,打的是得不偿失的消耗仗。

贺庆积大骂王正平:“今年我们打了两次胜仗,这是第三次,给打成这个样子,你是怎么指挥的?你还有脸回去见江东父老吗?”

后来梁兴初问贺庆积:“据说你当时的火气真大啊!”

贺庆积在吉林北山

贺庆积说:“这是你梁司令的作风,打好了受表扬,打不好就要受批评,甚至要撤职、査办。”

梁兴初摆摆手:“这怎么是我的作风?这是我军的作风,是东北野战军的作风。”

1月7日,公主屯战斗结束,我十纵队和一纵队阻止了敌7个师西援,有力地保证了主力部队全歼新五军的胜利。

在总结前一阶段战斗时,方强说:“公主屯战斗,不叫梁司令骂我一顿,我们那天是赶不到指定地点的。和敌人遭遇后,我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下决心死顶,拼光了也要顶!部队就是要这样带,马里马虎不行。”

贺庆积说:“这次我们打大桑林子,伤107人,加上阵亡45人,总计152人,歼敌才一百来人,主要原因是我们在战术原则上犯了错误,没有集中兵力,火力组织得也不好。师没有直接帮助团,主要由我个人负责,因为那天特别疲劳,没有亲自去布置战斗,事后还向八十四团发脾气。以后战术问题还请梁司令多指导。”

1月12日,梁兴初同二十八师政委晏福生、副师长张万春,一起来到八十四团,正赶上他们在总结前一阶段战斗。干部们提岀了许多战术上的问题,请梁司令回答。

梁兴初除了解答一般性的问题外,主要是讲解了“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原则。

他说:“什么战术都是从这个原则里产生出来的,三三制要求队形疏散,是为了减少伤亡,保存有生力量消灭敌人;三种情况三种打法’也是一样,敌人躲在工事里,你就不要打莽撞仗,打莽撞仗必然增加伤亡,有时还达不到消灭敌人的目的;敌人动摇了,你就要猛,越猛敌人越动摇,敌人就被消灭了。追击,是最好的消灭敌人的机会,你要不顾一切去缴枪,捉俘虏。”

八十四团的干部,听了梁司令的话都深受启发。晏福生政委、张万春副师长一致要求梁司令给全师连以上干部再讲一讲。

13日,天下着小雪,全师连以上干部300多人,集中在红土墙子。这次梁兴初主要讲了连队干部的带兵问题和作战指挥问题。他讲:

张万春

“大小战斗,事先都要摸清敌情,了解地形。组织战斗,战术灵不灵活,首先看你能不能找出敌人的薄弱环节,集中兵力、火力,打击敌人的要害处。”

“再一个是队形问题,我们的毛病是,一讲兵力集中,就形成密集的队形,这必然会增加伤亡。还有一个是利用地形地物问题。”

“总之讲究战术的目的,是要指战员机动灵活,达到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目的。希望大家多体会、多演练。”

当天晚上,梁兴初又召集营级干部,专门讲了指挥问题。

仅仅在8天的休息时间里,梁兴初跑了两个师,4个团,言传身教,在十纵队掀起了一个学习战术、研究战术、演练战术的热潮,为提高十纵队的战斗力,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1948年2月中旬,我军乘敌沈阳以南空虚,派一部主力越过北宁路南下,直取辽南重镇辽阳、鞍山。

敌人见我主力南下,急调其新三军、新六军南援。“野司”令我十纵队、三纵队在石佛寺地区钳制敌人。并决定这次战斗由十纵队司令员梁兴初和三纵队司令员韩先楚统一指挥。

梁兴初与韩先楚经研究决定:十纵队为左翼,三纵队为右翼,于2月11日全线出击,向石佛寺地区之敌进攻。

十纵队二十八师向石佛寺以北的归山、草根泡一线进攻,二十九师向三面船一线进攻,三十师为二梯队。

归山仅有敌人少数收缩部队,在我军到达前已向石佛寺逃窜,八十二团在草根泡歼敌一个连。获悉敌新六军尚未南调,遂在三家子、龙岗一线占领阵地,阻击其南援。

12日上午,梁兴初令二十九师在两个山炮营的支援下,向三面船之敌发动攻击,很快突破防御阵地,打乱了敌人的部署,不到4个小时,歼灭敌新三军五十四师500余人。

14日7时,敌新六军一个团向我龙岗阵地发起攻击。11时,敌人又以一个团向我三家子阵地猛攻。

在不足3公里的二十八师防御正面,敌人在16架飞机和一个炮兵营的支援下,以两个团的兵力轮番攻击,战斗异常激烈。

三家子、龙岗村的民房几乎全部被敌炮火摧毁。我八十四团沉着应战,连续击退敌人多次进攻。战至下午4时,敌人损失惨重,不得不停止进攻。

十纵队和三纵队在石佛寺东西地区的攻势,使沈阳之敌受到严重威胁,急令已经南调的新三军迅速北返。至此,十纵队和三纵队圆满完成“野司”交给的支援南满作战任务。

14日早7时,我八十五团在尚义林子与西援老边台的新三军九十团的前卫连遭遇,将其歼灭,占领了尚义林子。

敌九十团在一个炮兵营10余架飞机的支援下,连续向我猛攻。战至下午5时,我军打退敌人7次进攻,阻击敌人未能前进一步。

下午5时,各团组织反击,进攻之敌均被击退。从而保证了三纵队全歼老边台的敌人。

沈阳外围的敌人连遭打击,法库之敌暂六十二师待援无望,失去守城信心。梁兴初估计该敌有可能突围逃跑,便于石佛寺战斗之后,率纵队进至法库以南长白沟一线监视敌人。

19日凌晨3时,二十九师进至通江口东北处,抓住敌人的尾巴,俘敌500余人。

5时,二十八师在大房身抓住逃敌主力,将敌压缩在何家油坊。下午5时,二十八师在炮火掩护下,一举突破敌阵,展开围歼。

同时,三十师在通江口以南歼灭逃敌零星部队。至夜10点,法库逃敌被十纵队彻底歼灭。

2月22日,“野司”令十纵队与三纵队的九师攻取开原城,仍由梁兴初与韩先楚统一指挥。

开原守敌为敌五十三军暂三十师,以及“清剿队”、还乡团,共计3000余人。

城墙高约3米,敌沿城墙筑有土木结构的火力点。城外有3米宽4米深的外壕,壕外有铁丝网,主要防守地段布有地雷区。开原城可谓易守难攻。

梁兴初与韩先楚决定:由十纵队的二十九师配属一个榴炮营及一个野炮连,从城西北角实行突击。

十纵队的三十师配属一个山炮营,先夺取城西纺织厂和义和屯守敌,然后向西城门突击。三纵队的九师配属两个炮连和一个重迫击炮连从城南角突击。

战斗任务下达后,梁兴初亲自带领攻击部队的指挥员勘察地形,让他们各自熟悉攻击路线,筹划攻击中可能发生的情况及应急措施,做到胸中有数。

同时,他根据开原防御特点,令部队利用夜幕的掩护,实施迫近作业,把交通壕挖到敌前沿百米处,缩短突击距离。

23日,各部队完成了对开原的包围。总攻开始前,三十师的九十团在炮火支援下,先后攻占纺织厂和义和屯据点,全歼守敌,控制了城西制高点,为攻城做好了准备。

27日下午2时,我强大的炮火开始轰击城墙上敌火力点,20分钟后全线发起总攻。

由于战斗前准备工作充分,十纵队二十九师八十五团五连仅用5分钟就首先登上西北角城垣,将红旗插上开原城头,荣获了“开原先锋连”的称号。

随后,八十六团、八十八团、九十团相继突进城内,纵深展开巷战,经5个小时的战斗,全歼守敌,俘敌团长以下2000余人。开原成为十纵队攻克的第一座城市。

十纵队在冬季攻势中,先后参加了法库围歼、打援,公主屯阻击,石佛寺歼敌,攻克开原城等战斗,共歼敌11000余人,缴获各种大炮80余门,枪3000余枝,装甲车4辆。

这支刚组建的部队,在梁兴初的率领下,屡战屡胜,愈战愈强,出色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战斗任务。梁兴初到十纵队时间不长,已得到纵队指战员的普遍拥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