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蒋同

上个世纪70年代初到80年代初,县公安机关每年会有几次夜间在县域内火车站、汽车站、招待所、旅馆、交通要道和各公社重点村,进行人员清查、核实身份等,对可疑人员收容审查。

公安局提前一天接到上级公安机关下达的任务,立即向县委汇报,第二天公安局便联系法院派出干警配合,我们通称“有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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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初秋,一天下午临下班时,办公室的同志对我说“蒋(副)院长,公安局通知明天上午,院领导去车站公安分局开会,内容是明天晚上行动的事”。(那时法院只有两部电话,分别在办公室和接待室)。

我向一把手汇报后,他说“你和张(副)院长商量办去,我明天要与刚分来的5个军转干部谈话……”。下班回家的路上我把这事对张说了,我这位好友张兄说,咱俩明天一起去,好长时间没见到老岳(公安分局长)和小邵(清臣)了……

第二天上午9点,我与张(副)院长到了车站分局,大家见面开了一阵玩笑。会议由岳(分)局长主持。他先将近期车站附近的治安情况作了介绍,突出问题是流窜盗窃作案案件有上升的苗头,尤其是商店、住户的防范意识不强,并举了几个实例……

接下来便统计了当晚行动的人数,编组包点。大约十点半钟会开完了,张院长这时与岳局长偷偷嘀咕了几句,就听岳局长说“散会,法院的两位院长留一下商量点事儿”。

大家各自散去,这时邵哥凑过来笑嘻嘻地说:“我三兄弟(这是多年来大家对我的称呼),你升官当了院长了,该请客了吧?今天中午这顿酒你得出岀血了”。岳和张这时同时说“应该,应该,兄弟们盼着这顿酒呐!哈哈……”。

这天早晨,妻子给了我15元钱,对我说:“你今天去车站分局开会,顺便到百货公司买上5尺条绒布,给孩子做身衣服”。

大伙儿这么一起哄,我心想,这15元钱保不住了,干脆乖乖地掏出来吧。约摸十一点钟,我们四个人就向百货公司对面的饭店走去。刚到百货公司门外,就见那里围着一群人。

只见有两个使缝纫机接活的妇女在吵架,只听一个年纪30岁左右的妇女说对方“俺在这干活好几年了,你来了抢俺的生意……”,另一个年纪约40多岁操一口胶东口音的妇女说“这地方又不是你家的,我凭什么不能来!”

另一个说“你来了我也没说嘛,你不该对顾客说我的手艺不如你……”

胶东口音妇女说“你也没少作贱俺”!

说着说着俩人就要动手,30岁的妇女说:“走!上法院评评理去”。另一个说:“去就去,谁怕谁!法院蒋院长是俺侄女女婿”。另一个说:“你吓唬谁,那是俺姨夫”。

邵哥一听,心想,她俩还是亲戚,怎么还不认识?还吵吵起来?又问我:“你认识这俩人吗?”

我摇摇头说:“我哪认识呀。”

听到这,邵哥分开人群喝道:“你们吵吵啥!再吵吵都别在这干了,都回家!”

俩妇女一看警察来了,都不作声了。邵哥说:“出来挣个钱都不容易,干脆你俩一个路南一个路北,分开!以后再吵吵全撵回家!”

一场纠纷就这样让邵公安解决了。

同样,我那15元钱也在推杯换盏中给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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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回到家,妻子问我买的布呢?我把事情经过说了,妻子埋怨道:“你哥几个到成堆,扯个引子就喝一场,你这算什么官呀!干了20年,才混了个副科级,和那一景似的(一景,禹城俚语,意思是了不起大事)。”

大约过了四、五天,妻子老家当支书的堂侄带着他娘(我们叫她二嫂)到医院找我妻子看病。中午吃饭时我和妻子提及在百货公司门口,砸衣服的两个妇女是谁?二嫂听了大笑说:“妹妹,你从小在东街长大,老家的人你不太认识。那个说话胶东口音的妇女,是庄西头袁XX的老婆,袁XX在胶东当兵,在当地找了个媳妇,前年转业到禹城一个单位工作,老婆孩子住在单位宿舍,为了挣俩钱儿这才在百货公司门口砸衣服。那个叫姨夫的是咱后院二大娘的外孙闺女婆家的大姑子姐姐。咱家与袁XX家,从老辈就出五服了,按庄乡论,她比咱大一辈。这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尽胡扯拉。”

哟,原来是这样。

有一句歇后语说,日本女人穿和服一一背后有依靠,我这算她们的啥依靠?

还有更可笑的一件事。

那是1986年,我已调省城两年了。这年春末的一个星期天,吃过早饭我与妻子来到山师东路农贸市场,刚一进街口就看见有个30岁左右的男人在买鱼,妻子一看,嗬!有撅嘴鲢子,便对我说,原来在禹城时,城东祝庄一个老头,常到医院宿舍卖这种鱼,来济南还是头一次看见有卖这鱼的。于是,妻子便问:“这鱼新鲜不?”

“绝对新鲜,这是天不亮刚从河里打上来的。”

“哪个河?”妻子问。

“徒骇河。”

“是禹城徒骇河?”妻子又问。

“是,错不了。”

“你是禹城人?”我问。

“是,大纸坊的。”

我一听,心里立刻有种亲切感。

“你姓邵?”我笑着问。

“是呀。”

“你认识邵清臣?”

“他是俺叔。”

我喜出望外地问:“他挺好的吗?”

“挺好,挺好,你认识他?”卖鱼的问我。

“我们原来是同事。”

“我提起个人,你该认识吧?”

“谁呀?”我问。

“法院的蒋院长。蒋同呀。”

我笑了,故意逗他:“认识,认识,挺熟的。”

“这么说,没外人了,蒋院长和俺清臣叔是拜把子,和亲兄弟们似的。”卖鱼人越说越近乎。

“你认识蒋院长?”我问

“那是当然了,这种关系能不认识嘛。”

“蒋院长,现在挺好的吧。”我又逗他。

“嗨!人家调省里一个大学混事啦。”(还用混事这词,这是禹城老乡当年常用的词语)

妻子在旁边窃喜道:“你这些鱼一共多少斤?”

卖鱼的估摸了一下说:“大约还有四斤撅嘴鲢子、一条斤数黑鱼、二斤多鲫鱼”

“一共算多少钱,我全包圆了。”妻子说。

我想,家里刚买了冰箱,全买了也能存放了。

“都不是外人,便宜点算,你给十七块钱吧。”

“行,成交。”

临走,卖鱼的还说:“二位有空去禹城玩。”

“给你叔捎好。”我说。

这番知名不识面的老“熟人”,让不知情的人听起来真热乎,其实谁也不认识谁。

这难道是一种新时期的人际关系?

听起来是一个笑话,仔细想想还是有深层的味道。那就是人们为了生存,为了体现自身价值的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和自我放大,这种浅意识的言行无可厚非。

这段真实的故事讲到这里吧,拜拜。

蒋同

2024年4月29日于泉城

作者简介:

蒋同,1939年12月生,青岛人,1961年大学毕业分配到禹城法院,历任助审员、审判员、庭长、副院长。1984年调山东公安专科学校(现山东警察学院)任教,教授,现居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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