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下午,我还在上班。

我爸忽然从乡下打来电话,唉声叹气地说道,“最近你妈经常愁眉不展,晚上又睡不着,竟找我说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搞得我都快失眠了。阳子,你快帮我想个办法治治她。”

我还没想到办法,二叔突然又给我打来电话,语气里满是请求之意,“向阳,你妈养的鸡前天不知啥原因死了两只,她非说是你二婶趁她去地里干活时给她弄死的。这两天她就经常找你二婶闹架,你二婶受不得冤枉,已经被她气病倒了。你能不能给你妈打个电话,让她别跟你二婶吵了?哎,像他们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听了二叔的话,我才明白我爸的言下之意:原来我妈最近又跟二婶闹架了,或许就是因为这事儿,导致她晚上精神好,睡不着觉吧?

我心中很不是滋味,便在电话里安慰二叔道,“放心吧二叔,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我爷爷奶奶一共生了两个儿子,我爸是老大,二叔就是老二,俗称“幺儿”。大概在1982年的时候,爷爷奶奶给他们两兄弟分了房子,准备娶老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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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分了家,但三家人的房子都是挨着的,他们还是经常在一起吃饭,一起聊天。

1983年,我爸跟我妈结婚,84年我出生。这两年时间里,我二叔还没结婚,听我爷爷奶奶说,那时他们一大家的日子,虽然有些艰辛,但因为大家互助互爱,倒也过得其乐融融。然而在1989年,也就是我5岁时,事情出现了很大的转机。

这年9月,二叔跟二婶结婚了。二婶身材苗条,长得也很漂亮,不仅二叔喜欢她,就连爷爷奶奶也十分喜欢她。无论煮什么好吃的,都要把二叔二婶两口子叫去。那时我爸在镇上工作,每星期只有星期天才回来一次,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和我妈在家里。爷爷奶奶也经常叫我们母子俩去他们堂屋里吃饭。

吃饭的时候,爷爷奶奶经常给二婶夹菜,因为他们发现她初来乍到,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妈嫉妒心颇强,看到这一幕,就经常对我抱怨,“你爷爷奶奶可真舍不得你这个二婶啊!做什么好吃的都要让她先尝尝,就差没直接喂到她嘴里去了;想想咱们娘俩,以前再没有这么好的待遇!这还真应了那句老话: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我看你爷爷奶奶是特别爱他们这个幺儿,所以你二婶也跟着享福。”

因为看不惯这一点,后来爷爷奶奶再叫我们去吃饭时,我妈不但不去,还不准我去。等我爸回来之后,我妈又经常对他说,二婶那只“小妖精”喜欢在爷爷奶奶面前挣表现,爷爷奶奶有啥好东西都会给她分享,实在是太偏心了。她让我爸去找爷爷奶奶评评理,还让他们要把“一碗水端平”。

我爸知道我妈这是嫉妒心作祟,根本就不想跟她一般见识,但也不想惹她生气,便假装委诺地应承下来。然而,背地里,他却没有找爷爷奶奶说过这事儿。

我爷爷那时还是生产队长,在村里颇有些威望,我妈有些忌惮他,那时她也蹦跶不起来,就只能像怨妇一样,经常在背地里唉声叹气。1992年,我爷爷奶奶因病相继去世后,他们把房子都留给了二叔,我妈更是对二叔两口子不满,经常就找些鸡毛蒜皮的事,跟二婶闹架。二婶有时也会让着她,但忍无可忍的时候,还是要跟她吵几句。二叔和我爸,为了一家人的团结,则经常充当和事佬。

我知道我妈跟我二婶的矛盾由来已久,因此等我结了婚,在城里买了房后,我便让我爸妈都到城里来住。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跟二婶他们见面了,这两个人的恩怨,到此也就该结束了。

我爸倒是没任何意见,我妈却放不下她那三块薄田,还有地里的枇杷树,橘子树,以及家里的鸡鸭猪狗,坚持要留在农村老家里,这事儿因此就没有了下文。

当我听二叔说,我妈又跟二婶闹架时,我就寻思着:两个人吵了大半辈子了,不能让她们再这样无休止地吵下去了!必须把她们分开!而要分开她们的办法,最好的可能就是把我爸妈接到城里来住了。

为此,当晚下班之后,我就跟媳妇小芹商量起了这件事。

小芹听后顿时大喜,“你妈纯粹就是没事找事儿!我看她是一天太闲了,才会有事没事找你二婶闹架。不如趁机把她接到城里来,让她每天接送妞妞。这样一来,我爸妈就可以回老家去休息一段时间了。”

“她要不来咋办?”我有些犯愁。

小芹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你告诉她,如果她不来,咱们就离婚!我爸妈已经照顾妞妞4年了,现在该换你爸妈来照顾她了。如果你妈再不来,妞妞以后就不认她这个婆婆了!”

“你这招够狠的!”我听了这话简直是哭笑不得。

小芹不由得笑道:“人不狠,站不稳!”

第二天星期六,不上班。我借了辆面包车,带着小芹一起,准备回老家把我爸妈强制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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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听小芹说要让他们去城里带妞妞时,他还十分激动地说道,“这些年辛苦亲家和亲家母了,我们确实该去城里带带妞妞了!”

只有我妈,还是像过去一样固执地噘嘴摇头道,“要去你去,我要种菜养鸡。”

“妈,妞妞非常调皮,爸又有些粗心大意,你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进城带孙女?你今天若不跟我们进城,你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儿媳妇了,妞妞也不会认你这个奶奶。”小芹为了给我扎气,表现出了十分强硬的态度。

“难道你的鸡儿狗儿猫儿,还不如你孙女重要吗?”我爸也是板下了老脸,十分生气地责备。

我更是没有好脸色:“就是!如果你觉得鸡儿猫儿狗儿比你孙女还重要的话,那你就一个人在老家待着吧,我们以后都不会管你的!”

我妈欺软怕硬,见我们三人的态度都如此强硬,只得噙着泪道,“那,那你们说这些鸡儿狗儿猫儿怎么处理啊?我走了之后,没人给它们喂吃的,它们岂不是要饿死?要不,要不我把它们带到城里去养?”

我爸笑道:“在乡下养这些家禽都臭气熏天,你还敢带到城里去养?你不怕邻居投诉你啊?我告诉你,城里的老太太,可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啊!”

小芹则道,“鸡可以拿到城里去卖了,至于猫儿狗儿,可以让二叔帮忙暂时养着。”

“不行,不能便宜了他们!”我妈立即摇头。

我又说道,“你送给村里其他人也可以,反正不能带到城里去养。”

我妈没辙了,只得把猫猫狗狗送给了村里的孤寡老人,至于圈上的那两头大肥猪,我则找来村里的杀猪匠,让他帮忙把猪杀了,再帮我们给卖了。

我妈看着家里的老房子,眼中竟是一阵恋恋不舍。

二叔见我爸妈要走了,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以后他再也见不到二婶跟我妈吵架了,难过的是,他和我爸两兄弟就要分开了,以后可能很少时间见面了。

“向阳,其实我给你打电话,找你帮忙,并不是想让你把你妈接走的——”二叔看着我妈恋恋不舍的表情,心中似乎还有种罪恶感,所以又偷偷向我表示了忏悔。

我笑了笑道,“二叔,这事儿跟您和婶没关系,是我和小芹的意思。我岳父母要回乡下住一段时间,我和小芹忙着上班,没人照顾妞妞,只有让我爸妈去帮忙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还差不多。”闻言二叔这才点了点头。

我又悄悄对他说道,“我们走了后,我们家的那些柑橘,你和二婶随便处置。这是我和我爸的意思,您千万不要客气。”

二叔家并不富裕,我想着法子要报答他。

爷爷奶奶在世时,也就是92年之前,我爸经常不在家,二叔没少帮我们家干活,也没少照顾我们。

我记得我五岁那年,有天夜里发高烧,我妈给我弄了许多土办法都没有降到烧。二叔怕我烧坏了,赶紧借了辆自行车,将我和我妈带到了县医院。

我妈可能忘了这事儿,所以她才和二婶斤斤计较。

但是我没有忘,我一直记得二叔对我们的恩情,而且,二婶对我也好,以前有什么好吃的,也要偷偷叫我去她们家里吃。为什么偷偷叫我去?因为她知道,我妈很讨厌她,我妈不准我跟她走近......

"向阳,不管怎么说,这次要感谢你和小芹了。二叔祝你们幸福。"二叔听到我说我们家的柑橘随意他处置后,他更是激动不已。

要知道,我们家的柑橘少说也有上千斤,就算每斤卖1元钱,也要卖上千元。

这对于二叔来说,无疑是笔可观的收入。

“谢谢二叔,我也祝你和二婶幸福,祝二婶早日康复。”为了代表我妈向二婶表示歉意,我又将一个装了800元的红包塞进二叔手里。

二叔先前死活不肯收,后来见我板下脸来,他才流着泪收了红包道,“向阳,你真是我的亲侄儿。二叔以前没白疼你。”

“二叔,您言重了!”我的眼睛也有些湿润,看着满头白发,日益苍老的二叔,我忍不住握了下他的手道,“二叔,你和二婶在家里多保重。有时间进城了,一定要来我家里坐坐啊。”

“好,向阳。你们也要保重。”二叔一直将我们送到了村口,才慢慢转身离去。

我妈从后视镜里望着二叔的背影,忍不住说道,“向洪还是个好人,就是那个刘芬不是个东西!”

向洪就是二叔,刘芬就是二婶。

我爸听了这话,忍不住剜了我妈一眼道,“你都走了,干嘛还说人家的不是?以后见一面就少一面了,你这是何苦呢?”

“哼,我巴不得这辈子都见不到她!”我妈噘了噘嘴。看得出来,她对二婶还有很大成见。

我和小芹知道她比较固执,也就懒得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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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城里后,岳父母正式将妞妞交到我妈手里道,“亲家母,我们这就回老家去了,以后你可要多费点儿心,把妞妞照看好,千万别让她一个人玩啊。她耍心大,又不认人,就怕她跟人贩子跑了——”

我妈道:“好,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看好她的。不过你们得快点儿回来啊,我在这城里,可能住不太习惯。”

我偷笑着说道:“妈,岳父母都带了妞妞四年了,你至少也要带她四年才行。你不是常说一碗水要端平吗?你可得给我们做个榜样行!”

我妈一脸尴尬,只得笑了笑道,“身为妞妞的奶奶,这是应该的。”

小芹道:“妈,那我们就把妞妞拜托给您了。您老人家以后可多想着她点儿,至于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就不要再想了!”

“嗯!”我妈答应得爽快,但是当天晚上,吃了晚饭之后,她就惦记起了果园里的那些柑橘,她寝食难安地说道,“哎哟,家里还有上千斤橘子勒,阳子,我们走了那些橘子怎么办啊?不行,我明天要回去收橘子!”

“那么多橘子,你收了吃得完吗?”我爸冷笑着挖苦。

我妈桀骜不驯地说道,“我吃不完可以卖呀!反正不能便宜了别人。”

我帮我爸说话道,“今年橘子价低,大都才卖几毛钱一斤。你就算把果园里的句子全部拉去卖了,也卖不到几个钱。”

我妈道:“几百元总能卖吧?有那几百元,可以给妞妞买许多零食和玩具勒。”

也不知小芹偷偷给妞妞说了什么,只见妞妞眨着小眼睛,口齿清晰地对我妈说道,“奶奶,我不要零食和玩具,我只要你陪我玩。你可不许回乡下去,不然我以后就不叫奶奶了。”

“额——那,那我还是不回去了。”我妈无奈,只得尴尬地对着妞妞笑了笑。

不过,她始终忘不了果园里那上千斤的柑橘。第二天早上,我妈又让我开上面包车,去老家把那些柑橘摘到城里来卖钱。

我拗不过她,只得开了面包车回了趟村里,找人把果园里的橘子全部收走了。

总共1200斤柑橘,因为是上门来收的,果贩给我的价只有五毛一斤。我总共卖了600元,全部给了二叔,因为当初给他说好了的,果园里的橘子都归他处置。

至于我妈那里,我只有自己掏600元再给她交差。

二叔拿着钱,很是难为情地说,“向阳,你们家的果子,又是你卖的,这钱应该你收着啊,你干嘛全给我,我实在不好意思收这钱啊!”

我笑了笑道,“我如果不回来卖这果子,我妈会惦记一辈子。”

二叔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赶紧又把钱递给我,“那这钱我更不能要了,你快把它交给嫂子。”

“不行,我说了给你们的,这钱你必须收。至于我妈那里,我有办法给她交差的!”我坚决不收钱,转身就钻进了面包车里。二叔一激动,赶紧又抓住我的手道,“阳子,你等我一会儿,一定要等我啊!”

说罢,他飞跑进院子,拿了渔网,直奔鱼塘而去。我这才明白,二叔是要去给我抓鱼。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吃鱼,但是我妈喜欢吃啊!

二叔一网子下去,就抓了四五条他养的花鲢鱼起来,要让我带回城里去。

我拿不到那么多,只象征性地收了两条大花鲢回城。

晚上,我煮了一锅酸菜鱼,一锅太安鱼。我妈吃得津津有味,拿着我给她的600元钱,又给了我300元钱道,“阳子,这是你今天的辛苦费。”

“那谢谢我妈了。”我也不客气,接了钱就笑问道,“这下睡得着觉,吃得下饭了吧?”

我妈眉开眼笑道:“当然了!今晚的鱼太好吃了,我要多吃点儿。难得你小子记得我喜欢吃鱼,今晚竟然弄这么丰盛!”

我爸等她吃饱了,这才冷笑着问道,“知不知道今天的鱼是谁送的?”

我妈听我爸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了,立马放下筷子道:“不会是老二他们吧?”

“除了他们,村里还有谁舍得送你十斤大花鲢?”我爸道。

我妈不悦道:“早知道是他们送的,我就不吃了。”

我爸道:“你可以把你吃了的吐出来!”

我和小芹闻言,忍不住都笑了笑。

我妈无地自容,只得抽了一张老人头给我道,“把这钱给他们,我可不白吃他们的!”

我爸道,“人家才不稀罕你的钱!有本事你就把刚才的鱼吐出来,再给他们还回去!”

我妈无言以对,只得怏怏不乐地把百元大钞收了回去,同时噘了噘嘴道,“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怎么舍得请我吃鱼?莫非我那两只鸡,真是那个姓刘的给弄死的?他们这是感到内疚了吧?”

“妈,我今天回村的时候,遇到村长了,他说你那两只鸡,是被野狗咬死的,当天他看见了,忘记了给你说。今天我正好碰见他了,他就告诉了我。”我为了缓和我妈跟二婶的关系,便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当然,为了圆谎,我早就找了我们村的村长。

我爸闻言,赶紧又责备我妈道,“你看,我就说你冤枉人家了吧?你还不信!”

我妈听了我的话,自然不信,于是下了饭桌就给我们村长打了电话。得到村长的答复后,她才很不好意思地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么说真的冤枉那个姓刘的了?”

“可不是吗,你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还把人家气得生病了,你看你这事儿闹得?”我爸的一句话,又搞得我妈不好意思。

以至于第二天,她悄悄找到我说,“我昨晚仔细想了想,这些年我确实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阳子,你哪天有空的话,买点儿礼品回去看看你二婶吧,算是替我陪个不是。”

说罢,我妈又给我拿了400元,让我去给二婶买礼品。我没有借钱,只是欣慰地说道,“妈,只要你知错就改就好,买礼品的事,交给我去办就可以了,哪还要您的钱啊!”

“不。这是我的额一番心意,一定要让你二婶收下,不然我今晚又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了!”我妈坚持着把钱塞给我。

我赶紧收了,然后买了些礼品,去看望了二婶。二婶本来就比我妈大度,她收到钱后,还主动给我妈打了个电话道,“嫂子,谢谢你的礼品。我们都是一家人,应该互敬互爱才是,希望从今以后,我们都能和睦相处,再也不要有什么误会了!”

“我——我不会了!小芬,你和向洪有空的话,一定要来城里坐坐啊,我给你们弄好吃的。”

跟二婶冰释前嫌后,我妈再也不像以前一样愁眉苦脸的了。

我和我爸,还有小芹看到这一幕,都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