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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初,我们在小红书上发起了一次“一切让你想起波拉尼奥或与他直接相关的物件”征集活动。许多读者贴图分享了他们的“波拉尼奥时刻”,从手办、书到偶然遇见的“2666”都让我们一次又一次想起这位天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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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可爱的“波拉尼奥时刻”~

今天是波拉尼奥的生日,让我们回到他获得罗慕洛·加列戈斯文学奖的那天,重新发现作为小说家的波拉尼奥如何看待文学。

■ 波拉尼奥~

下文节选自1999年波拉尼奥凭借《荒野侦探》摘得罗慕洛·加列戈斯文学奖时发表的演讲,全文收录于波拉尼奥非虚构作品集《括号之间》

■ 波拉尼奥获得罗慕洛·加列戈斯文学奖

一位作家可以有不止一个祖国,但他只能有一本护照,显然,这本“护照”就是他的写作质量。所谓写作质量,不是说能写得好,这对任何人都不成问题,而是要写得精彩至极,甚至连精彩至极都不够,因为这也是任何人都能办到的事情。

那么,什么是高质量的写作?永恒不变的一条是:能够置身于黑暗之中,纵身跃入一片空无,明白文学从根本上讲是一门危险的行当。能够奔跑在悬崖的边缘,一边是无底的深渊,另一边是挚爱之人的面庞,挚爱之人的微笑的面庞,还有书籍、好友与佳肴。以及,能够接受你所发现的那个事实,即便有时候它沉重地压在我们身上,比覆盖在所有已逝作家的遗骨之上的石板还要沉重。正如一首安达卢西亚民歌里所唱的那样,文学即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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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拉尼奥和儿子

提到危险,这使我想起在《堂吉诃德》里,有几页说的是众人讨论当兵打仗与作诗写文哪个功绩更大,我想,他们本质上是在讨论危险程度的问题,也是在探讨两种职业的内在价值问题。塞万提斯曾是一名士兵,他得出了当兵打仗功绩更大的结论,让士兵之职胜过了诗人的荣光。仔细阅读那几页文字,我们会觉察到一阵浓烈的忧郁气息,塞万提斯这么做是因为想让自己的青春,让自己那已逝青春的幽灵,在他如今作诗写文的现实生活面前占据上风,直到那时,他的创作之路仍十分坎坷。

■ 波拉尼奥在文景

之所以会想到这些,是因为从很大程度上来讲,我所写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封给我们那一代人的情书或告别信。

我们生于1950年代,在某个特定的时刻选择了去当兵打仗,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投身于某个社会团体,为一项我们心目中世界上最崇高的事业献出自己仅有的一点点也是全部的东西,即我们的青春,从某种意义上讲,那项事业的确曾是世界上最崇高的,然而在现实当中却并非如此。

■《波拉尼奥档案:1977—2003》展览现场,巴塞罗那当代艺术中心,2013

无须多言,那时的我们拼尽全力想要大干一场,但不巧的是遇上了腐败的领袖,怯懦的领导者加上一台运转起来比麻风病院还糟糕的宣传机器。我们是在为一个已消亡五十多年的理想而战斗,并将全部的慷慨激情投入其中,我们中的一些人是知道这一点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们早就读过托洛茨基的著作或成了托洛茨基主义者,即便如此,我们还是那么做了,因为我们曾是那样愚蠢而慷慨,像所有年轻人一样,献出自己的一切但不求任何回报。

如今,有关那些年轻人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那些没有在玻利维亚死去的年轻人,最后死在了阿根廷或秘鲁,幸免于难者后来死在了智利或墨西哥,还有侥幸又逃过一劫的,最终也都会在尼加拉瓜、哥伦比亚、萨尔瓦多死去。整片拉丁美洲撒满了被遗忘的年轻人的骸骨。

■《荒野侦探》

这也是为什么塞万提斯选择了将当兵打仗置于比写诗更高的地位。他的同伴也死在了战场上,或者被遗忘抛弃,深陷贫苦,无人问津。

所谓选择,就是选择青春,选择失败者,选择那些已经一无所有的人。塞万提斯正是这样做的,他选择了青春。即使在这种哀伤难抑、灵魂空虚中,塞万提斯也是最清醒的那个人,他明白作家的工作无须他人吹捧。

赞颂我们这个行当的正是我们自己。尽管这种赞颂常常表现为咒骂自己当初决定成为作家的那一刻,但总体而言,独处的时刻令我们欢欣鼓舞,因为写作是一份孤独的职业。我们高声念出自己写的东西,这便是一种自我赞赏的形式,我们不应该让什么人来告诉我们需要做什么,更不需要来一场问卷调查,将作家评选为最光荣的职业。文学是一门危险的行当。

■《波拉尼奥档案:1977—2003》展览现场,巴塞罗那当代艺术中心,2013

有一点我必须讲明,就像塞万提斯笔下的勒班陀战役中的老兵一样,也像拉丁美洲此起彼伏的战争中的老兵一样,我唯一的财富就是荣誉。我读了一遍自己写的东西,简直不敢相信,我,在此大谈荣誉。也许堂罗慕洛的灵魂不会出现在多明戈·米利亚尼的梦里,而是会出现在我的梦里。现在,这些话已经在加拉加斯写好了,有一点是肯定的:堂罗慕洛不可能出现在我的梦里。原因很简单,眼下我无法成眠。窗外,蟋蟀在歌唱。我仔细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一两万只。或许,在蟋蟀们的和声里可以听到堂罗慕洛的声音,隐约难辨,令人愉悦的隐约难辨,在委内瑞拉的夜里,在美洲的夜里,在我们这些熟睡或无法入睡的人的夜里。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像匹诺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