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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们什么时候回老家?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外婆了。"我问着继母。
"宝贝,这次回去是有重要事情要办。"她神秘地笑了笑。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疑惑和好奇。继母对我很好,从小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可是每次提到她的家人,她总是三缄其口。这次她难得主动提起要回老家,肯定另有原因。也许是外婆生病了?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无论如何,我决定暂时不去追问,耐心等待继母自己开口。
继母走到旧木箱前,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她的手指在箱子上流连,似乎在回忆什么。我看着她的侧脸,眼神出神,嘴角泛起一丝怀念的微笑。旧木箱上的刻痕已经斑驳,但依稀可见当年的光泽。这只箱子伴随着继母的一生,见证了她的喜怒哀乐。它就像一个永不干涸的泉眼,为她注入力量和勇气。
"妈,这次我们要去哪里?"火车开动前,我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
"回我的家乡,你外婆的老家。"继母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火车渐行渐远,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继母侧过身子,把脸贴在车窗上,似乎在寻找什么熟悉的印记。我注视着她的侧脸,眉宇间透露出一股矛盾的情绪:既有对故乡的眷恋,又有对未知的忐忑不安。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打着拍子,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抚平内心的躁动。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她转过头来,眼里盈满了泪水。
"妈,您终于回来了。"一位老太太颤巍巍地走来,张开双臂拥抱了继母。
"娘,我终于回来了。"继母泣不成声,紧紧拥抱着老人,就像小时候依偎在母亲怀里一样。
我的眼眶一阵酸涩,看着这母女俩久别重逢的场景,我几乎能感受到她们内心的万分喜悦。原来这就是我的外婆,我亲生母亲的母亲。她和我想象中的模样别无二致:慈祥、和蔼、满怀慈爱。而继母在她面前,又恢复了当年那个纯真的模样,所有的坚强和刚毅都被她娘亲的怀抱融化了。我的心中五味杂陈,欣喜之余,又隐隐有些失落。我曾经是如此幸运,有两位母亲的疼爱;但另一方面,我永远失去了认识亲生母亲的机会。
继母终于从老人怀里退开,她的眼角还挂着泪花。她转过身,朝我招了招手。我小心翼翼地走近,不知所措。外婆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突然露出会心的笑容。她伸出手,温柔地捧住我的脸,拇指在我的眼角轻轻一抹。
"你就是我们家的宝贝孙女啊,长得可真漂亮。"她说着,声音微微发颤。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外婆的手掌很暖和,就像我亲生母亲从前爱抚我的手一样。我的眼泪汩汩而下,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地方。
"爷爷留下的东西,就只有这只旧木箱了。"外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遗憾。
"娘,您就把它给小玉吧,算是陪嫁。"继母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柔情。
"好,好。"外婆点点头,把旧木箱推到我跟前,"打开看看吧,里面都是你们爷爷的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本泛黄的线装书从箱底捧起,翻开扉页。一张陈旧的照片从书页间滑落,落在我的掌心。照片上是一对身着旧式婚纱的新人,神情腼腆而羞涩。我注视着照片上的女子,她有一头及腰的青丝,明眸皓齿,眉眼间透着朝气蓬勃的神采。我恍然大悟,定睛一看,她竟然和外婆年轻时有几分神似!难道这就是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我的目光转向身旁的外婆,她正用渴望的眼神注视着我手中的照片,眼里的泪水打着转。
"娘,这是您和爷爷的结婚照吗?"我轻声问道,生怕打扰到外婆的回忆。
外婆点了点头,伸出颤巍巍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年轻英姿的自己,"是啊,那时候我们太年轻太了,以为爱情就能战胜一切。"
"那您后来为什么离开了爷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我鼓起勇气,试探性地问了一个我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那年头,我们太年轻太,以为凭借一腔热血就能改变这个世界。你爷爷参加了一场运动,结果惹祸上身,我们被迫分开了几十年。等到重逢的时候,我们都已经老去,身边的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我呆呆地听着,只觉得心如刀绞。原来外婆和外公之间发生过这样一段惨痛的经历,我从未听过一丁点风声。我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不该随意拆穿他人的伤疤。
外婆的眼神黯然落在那张陈旧的结婚照上,手指缓缓抚过照片上的人影。她的表情在一瞬间老去了几十岁,眼角的皱纹像是凝聚了几代人的沧桑。我看着她,一时无言以对。良久,外婆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旧木箱,又取出一个陈旧的锦盒,放在我面前。
"这个盒子里装着你外公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我一直舍不得打开,直到今天。"外婆伸出手,虔诚地抚摸着锦盒,"小玉,你打开看看吧。"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锦盒,解开盒盖。一股淡淡的香气散发出来,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锦盒里是一件剪裁考究的旗袍,质地上佳,暗纹淡雅。我迷惑地看着外婆,她眼角噙着泪花,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
"这是你外公给我的聘礼,他亲手为我裁制的嫁衣。可惜,我们始终没能穿着它走到一起。"
我的心突然被一种深深的哀伤包裹住了。眼前这对疲惫的老人经历过怎样沧桑的一生啊!他们的爱情之路曲折重重,仿佛是在一次次生死存亡的考验中熬过来的。可是即使阴差阳错、反反复复,他们始终没有放弃对彼此的眷恋和期盼。如今,在生命的终点,他们终于能够重逢,用这件嫁衣来圆一个七旬年来的梦。我看着外婆眼中的泪花,心头一阵阵绞痛。命运啊,你是如此的无情,把他们的青春年华无情夺走,换来的只是满头华发和几件陈年旧物。
外婆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从锦盒里取出那件剪裁考究的旗袍。她虔诚地抚摸着绣工精美的暗纹,就像在亲吻一个久别重逢的恋人。我看见她的眼角不住滑落泪珠,在布料上洇出一朵朵水渍。她的手指在旗袍腰身的刺绣上流连,那里绣着一枝盛开的牡丹花,娇艳欲滴,栩栩如生。
"你外公曾说,这牡丹花就像我一样,艳丽不可一世,等着被人采撷。"外婆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被回忆的洪流淹没。
我看着外婆,目光在她布满皱纹的侧脸和手中的旗袍之间游移。这件嫁衣承载了她一生的梦想和遗憾,见证了她对外公执着纯真的爱情。时光飞逝,如今这份爱情已成为她生命中最后的慰藉。
我的心头一阵揪痛,眼泪夺眶而出。我从未想过,我们平凡的一生背后,会隐藏着如此动人心魄的故事。外婆和外公的爱情遭受了无数磨难,却从未熄灭过内心的渴望。就连这最后的嫁衣,也承载了他们七十载的期盼。我突然意识到,我们每个人的身后,都肩负着一段精彩绝伦的传奇。只是往往被岁月的风沙掩埋,等到有朝一日被掀开面纱时,才让我们惊叹于命运的神奇。
我看着外婆痴痴地抚摸着那件嫁衣,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我要让她穿上它!就算只是一次,就算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圆一个遗憾,我也要让她实现这个心愿。于是,我鼓起勇气,开口了。
"外婆,您试穿一下这件嫁衣吧。"我轻声说,"就当是给外公一个惊喜。"
外婆愣住了,眼神黯淡了片刻,随即她用力摇了摇头,"不了,不了,我这把老骨头穿上它只会把它弄脏。"
"外婆,您别这么说。"我坚持道,"您一定很美,一定配得上这件旗袍。就当是给我们看看您年轻时的模样吧。"
外婆看着我,眼神复杂难明。她似乎在犹豫,在挣扎。终于,她点了点头,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件绣着牡丹花的旗袍为外婆穿上。布料轻盈飘逸,宛如水纹般自然地披在外婆瘦小的身躯上。我系好腰束,拢了拢下摆,然后退后几步,屏气凝神地打量着。
只见外婆全身上下被旗袍裹挟着,瞬间显得玲珑有致、风姿卓越。她高高挺起满是皱纹的脖颈,面容在旗袍的映衬下,竟然恢复了几分当年的神采。她的目光坚定而执着,似乎穿越了七十载的光阴,重新变回了那个等待着被采撷的芙蓉女子。我看着她,心头一阵阵的悸动,眼前这个佝偻瘦小的老人,此刻正熠熠生辉,像极了年轻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