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書節愍陳公墓誌銘洽

曾學士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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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尚書毘陵陳公之死事于交阯也,訃聞,詔贈少保榮禄大夫,諡節愍,遣官諭祭,命其子樞爲刑科給事中,敕工部爲造墳塋,厚卹其家。樞旣倣古具衣冠招魂,與公之夫人合葬其邑定安西鄕三橋之原,乃奉禮部尚書胡公濙所述行狀,詣余泣拜請銘。余嘗辱知於公,而忠節事又所當書者,遂不辭。

按狀,公諱洽,字叔遠,姓陳氏。其先浙之樂清人。曾祖可山,喜爲湖海之游,元季客平江,遭亂道梗,弗得歸,遂家姑蘇之常熟。祖益初,父以貞,連世弗仕。母唐氏,有淑德。國朝洪武中,以貞始自常熟徙居毘陵之武進。三子皆聰頴秀異,公其仲子也,生洪武庚戌正月初六日。自幼端重,不爲兒嬉,甫成童,已屹如老成人。稍長,貌奇偉,長身玉立,人望而敬焉。與兄濟暨弟浚同游鄕先生謝子蘭之門。子蘭謂人曰:陳氏兄弟才氣如此,河東之薛不得專美於前矣。且以遠大期之。公讀書力學,淹貫羣籍,尤工於書法。弱冠用薦登命,㸃軍卒,過其目,輒識其面,且記姓名弗忘。有再至,輒笞之,叱令其去。總戎懼,請罪。公上其事,太祖皇帝嘉之,賜織金鸂鶒衣一襲。

洪武丙子,以貞戍五開以没,公去官至家,時五開蠻寇竊發,公匍匐將往以歸父喪,或止之,公不應,涕泣以行。其後觸瘴癘,冒危險,閒關五千餘里,竟負骨歸葬焉。未幾,少保、兵部尚書茹公瑺薦公才可大用,遂奪情起復,授文選郎中。太宗皇帝入正大統之初,首升爲吏部右侍郎,尋轉升左侍郎,階嘉議大夫。量才任官,銓衡惟允,復署地官事,益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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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乙酉,遷大理寺卿,持法平恕,民無告寃者。丙戌,交阯黎賊搆逆,朝廷興師問罪,且命公覘賊蹤迹,調土兵三萬以佐總戎者。未幾,黎賊就俘,交阯遂平。旣還朝,命掌春官事,論功定賞,人無閒言。繼署冬官,名譽尤振。歲己丑,交阯餘寇作亂,仍命英國公張輔率師往討之,公實與參贊機務,遂禽其凶渠簡定而還。時北寇猖獗,車駕親征,公承命偕英國公訓練士卒于塞外。辛卯,復往鎭交阯,以克綏輯其民。先教化而後刑法,夷人安之,蠻俗爲之丕變,而窮陬裔之閒,誦之聲相聞。乙未,還京師,上嘉其功,升兵部尚書,階資善大夫。丁酉,仍與豐城侯李公彬同鎭交阯,兼掌二司事。
仁宗皇帝卽位,敕領交阯布政司、按察司兩司,仍參軍事,賜誥命,追封二代祖考皆資德大夫、正治正卿、兵部尚書,祖妣贈夫人,母封太夫人,故妻楊氏贈夫人。

今上皇帝宣德改元之初,蠻寇黎利勢益張,成山侯王通率師討叛,公仍與參贊。是歲冬十一月八日,出師討賊,公以爲宜駐師石室縣之沙河,以覘賊勢。主帥欲渡河而陣,公反覆諭以利害,且陳方略,主帥弗聽。翌旦五鼓,麾兵以渡,公弗能止。次寍橋,賊自己至,未力戰,公遂自奮馬突入賊陣,欲禽其首惡,身被創甚,而了無怖色。旣而墜馬,左右扶掖公欲還營中,且曰:主帥且退,公何自苦如此?公張目叱之曰:吾受朝廷厚恩四十年,報國正在今日,吾豈偷生忍恥者乎?眾皆潰散。公奮勇持戈前進,手殺數人,知力不能支,大罵自刎而死,賊相視駭歎。公自筮仕,卽居内庭,恂恂謙謹,清儉寡慾,忠信孝友,出於天性,動止語默,皆有禮度,奬善嫉惡,尤惡謟䛕,親仁好賢,獨尚正直,於人無所毁譽,而遇之必以誠。性樂恬澹,不事侈靡,平生不畜媵妾,所至惟家僮二人以給使令。晚年不喜飲酒,閒居沈默寡言,終日危坐,人莫窺其㡳藴。
有言兵者,則曰:兵,凶器也。古人尚德化,必不得已然後用之。博渉書史,論至古將相忠孝之事,必正顔定色,英氣横發,擊節稱歎,若已有之。雖有邊徼經營軍旅之務,稍暇卽讀書自娛,手未嘗釋卷也。其爲詩文敏捷,往往皆有思致。公卒之明年,主帥棄城而歸,交阯遂爲賊所據。夷人思公之遺德,語及輒爲之流流嗚咽久之。

公卒之日,享年五十有七。配楊氏,贈夫人。子男二人,長卽樞,次曰機。女二。孫男二,曰勲,曰杰。

銘曰:

烈烈陳公,乘時奮庸。薦剡星馳,一鶚横空。

亦旣登朝,遂膺寵澤。優游清班,以典封駮。

執喪居廬,制未克終。承詔復起,薦躋顯融。

授官郎署,銓衡是職。繼貳天官,厥聲籍籍。

黎寇叛逆,命將往征。公贊戎機,厥功以成。

蠻荒㡳寍,爰立郡縣。公乃藩方,夷俗丕變。

旣還京師,上嘉乃績。乃授司馬,屢加寵賜。

承命載行,餘孽披猖。負其險固,出没跳梁。

主帥恣驕,而不持重。輕敵以戰,公言弗用。

寇勢益張,公弗顧身。力戰以斃,捐軀成仁。

公之忠誠,以死殉國。義氣英風,有聲赫赫。

裦典薦加,恩命尤隆。高爵美諡,用表厥忠。

旣䘏其家,復官其子。公其不朽,有光信史。

三橋之原,窀穸允臧。銘以昭之,萬世流芳。

出處:明名臣琬琰錄24卷後錄22卷續錄8卷,(明)徐紘輯(明)王道端輯,清光緒二十一至三十三年武進盛氏恩惠齋刻常州先哲遺書彙印本

曾棨(1372-1432)字子棨,号西墅,江西永丰人。明永乐二年状元,人称“江西才子”。其为人如泉涌,廷对两万言不打草稿。曾出任《永乐大典》编纂。曾棨天性聪明,肯下苦功,平时工作之余,还利用空余时间刻苦读书,终于学有所成,陆续通过了县试、府试、乡试,还被同乡们誉为才子。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曾棨进京赶考,在考试中才如泉涌,朱棣看了他的卷子爱不释手,御批“贯通经史,识达天人,有讲习之学,有忠爱之诚,擢冠天下,昭我文明”,钦点为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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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德大夫正治上卿兵部尙書贈少謚節愍陳公洽墓志 曾棨 (《陈洽墓志铭》删减节选)

出處:焦太史編輯國朝獻徵錄(獻徵錄)120卷,(明)焦竑輯,明萬曆四十四年徐象橒曼山館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