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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林杳的父亲,是个医生。

他从前在镇上开了一家诊所,当了一辈子医生,在当地颇有声望。所以,林爸希望林杳学医,将来当个妇科医生,既体面稳定又受人尊敬,还能接他的班,可林杳志不在此,父女俩为此有了隔阂。

可谁知道,兜兜转转,她居然嫁给了医生。

而且他们之间的缘分,妙不可言。

02

大学毕业后,林杳做了一名导游。

认识徐清风,是她在广东做导游的第二年。那一年,她带团去东北,其他人都是夫妻或者朋友一起去的,只有他是独自一个人。所以,全程的旅行大巴,他都跟林杳坐在的同一排。

上车后,林杳让大家做自我介绍活跃气氛,当徐清风说自己是外科医生的时候,林杳几乎是下意识地说,“我爸也是医生。”

大家介绍完之后,林杳跟徐清风坐在一起,自然不能沉默不语,于是两人聊起天来,话题自然而然围绕医生这个职业。

她说,“如果不是我坚持自己,没准现在也是个医生了。”

徐清风说,“那这样,我们就遇不到了。”

林杳微微一愣,笑着说了一句,“也是哦。”

徐清风又说,“其实什么职业都好,自己喜欢最重要。”

接着,徐清风聊起了自己当医生的初衷,其实没有救死扶伤那么高大的愿景,只是觉得做医生挺好的,他也喜欢当医生的感觉。

一路上,他讲了很多当医生时遇到的趣事。

林杳脾气好又爱笑,很受团友们的喜爱,整个行程,她都跟徐清风坐在一起,抵达二道白河的时候,正好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大家在酒店安顿好之后,都跑出来看雪,林杳对接妥当之后,在人群里搜寻徐清风,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拍照,静静地在一旁,偶尔有人叫他帮忙拍拍照。

因为徐清风一个人,其他人都把他当团宠似的,看林杳跟他在一块儿,还总调侃他们,想要把他们凑一块儿。

还有人给他俩偷拍了一张合影。他们站在漫天大雪里,她侧身站在他旁边,他们身后是一片白桦林,最远处是模糊的长白山。

每次带团,林杳都会拉一个微信群,当团里的一个阿姨,把偷拍的照片发到群里时,大家都起哄,说他们看起来很般配。

林杳的心里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温柔来,可是徐清风是广东人,她家在江西,他们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了。

只是,徐清风始终没有在群里说话,林杳有些失落。

03

旅行结束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

他们在长白山半山腰上等转运车时,其他团的一个老年游客突发心脏病,徐清风因为救人,错过了看天池的机会,林杳陪他一起,直到120到来。

等那人恢复心跳时,林杳忽然间热泪盈眶,她拼命地鼓掌,还帮他拍了一张急救的照片,发去了群里,群友们夸他夸到霸屏,林杳看着这些夸奖,仿佛是在夸她似的,嘴角带笑。

林杳还把这件事,发到了她爸妈的微信群。

他爸说,“我早说让你当医生了吧,救人时的成就感什么也比不了。”

林杳头一次没有怼她爸,夸他,“您说的都对。”

可是回程的时候,徐清风没跟林杳坐在一起,一个人坐在了最后一排,而且全程戴着耳机听歌,她单独坐在第一排,也懂了他的意思。

等飞机落地广州后,大家在机场各自挥手告别。

徐清风也跟林杳告辞,挥了挥手就走了,背影和步伐都干脆利落。

广州还有夏天的余热,林杳却仿佛是把东北的雪装在了心里似的,一阵阵发凉。这两年,林杳带过很多团了,跟很多团友都成了朋友,偶尔还会聊天,可是徐清风连她的微信都没加,她也就没主动加他的微信。

转眼四个月过去,她又带团去过好几次东北,也遇见过几场大雪,可她还是没能忘记徐清风。

当初每天热聊的那个群,渐渐也没有人说话了,很多团结束后,她就会退出,唯有这个群她一直没舍得退,她知道,一旦退群,她跟他就会永远散在人海中了。

后来,她已经没做导游了,也渐渐忘了徐清风。

可她,却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与他重逢。

那天傍晚,广州下着小雨,是那种春天才有的雾雨,绵软细腻,林杳下了班信步走在街上,忽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林杳?”

她循着陌生的声音,抬起头在周边搜索,直到看见徐清风。

他又叫了她的名字,这一次是确定了的口吻,还带了一丝惊喜。

她怔了几秒,笑了出来,徐清风已经走到她身边,两人面带微笑地寒暄,等寒暄的话说尽了,仿佛也到了离别的时候,他们彼此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两人说完最后一句话,沉默了几秒后,徐清风像是临时做了决定似的,忽然说,“正好是饭点,一起吃个饭吧?”

林杳犹豫后,点了头。

04

除了那次旅行,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聊的,可是能聊的都聊了一遍后,气氛忽然就淡下来了。

徐清风有一种不太想散场的样子,林杳也没好意思提出要走,两人就那样坐着,雨忽然大了,淅淅沥沥地下起来,窗外行人被突然的大雨乱了阵脚,行人和车都陷入了短暂的慌乱。

徐清风就是这时,说起了那次旅行背后的故事。

原来那时候,他是失恋了,原本跟同是医生的女朋友,约定一起去长白山的,可在出行之前两人因为工作调动分了手,她退了团,他赌气似的一个人赴了原本应该是两人的约。

这让林杳出乎预料,认真听起来。

徐清风说,当时群里的团友撮合他跟她的时候,他都看见了,那张抓拍的照片,拍得很好,可是那时候他才刚失恋两个月,不想破坏气氛,也就没在群里接话。

他以为,旅行结束,各自回到彼此的生活就好了。

可谁知道,旅行结束后许久,徐清风仍时常想起她,甚至梦见她,但他又觉得,自己跟前女友分开才几个月,难道就对林杳动了心?无论是对前女友,还是对林杳好像都有点不太尊重。

他想,也许是一时的好感,时间一长就会淡了。

可是,没想到过去一年多了,他还是会想起她,所以他特地找出当初旅游的群,添加了林杳的微信,只是她没有通过好友……

他也打电话去旅行社,但他们说,她已经离职了。

本以为,再也不会遇见,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这样猝不及防地重逢了。

徐清风说到这里,忽然说,“刚刚我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才决定说出来,不是想得到什么,只是想说出自己的心意。不然,我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杳听到这里,心里像春草重生似的,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

只不过,分别这么久,她也有点弄不清自己的心意。

她说,“你什么时候加我的,我没看到……”

她是真的没看到,徐清风说了时间,林杳打开微信往前翻,原来他真的加过她好友,只不过被她忽略了,毕竟当导游的时候,加的人实在有点多。

徐清风再一次申请好友,林杳通过了。

05

重逢后,林杳跟徐清风开始时常见面了。

广州的夏天来得很早,四月末已经很热了,徐清风很忙,忙里偷闲地约林杳吃了几顿饭,看了几场电影,越来越有点男女朋友的意思了。

当知了褪去外壳长出翅膀爬上枝头的时候,徐清风跟她表了白。

他洋洋洒洒地写了5000多字的表白信,在餐厅里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还没念完,林杳已经感动落泪了。

恋爱后,林杳才发现,原来寻常去的公园,街道,甚至是路边的一棵树,身边多了一个人一起看,也会变得不同了。

徐清风很忙,像她爸一样忙,经常不接电话,经常半夜回医院加班,有时候视频打着,对方已经不见了。

若是以前,林杳无法接受这样的恋爱,可是她现在理解了徐清风,也理解了她爸。

小时候,她不懂她爸为什么这么忙,长大后懂了,但因为她爸逼着她学医,导致他们产生隔阂,这几年他们的关系都没缓和。

如果她爸知道,她交往了一个医生男朋友,一定会很开心吧。

林杳从前也谈过恋爱,却只在徐清风身上看到了未来,在一起半年后,她跟家里坦白了,她和徐清风的恋爱,还说,他就是两年多以前在长白山救人的那个医生。

果然,不出所料的,林爸特别高兴,催她带他回来见见面。

年底,徐清风正好得空,就跟林杳回了江西老家见父母,一路上徐清风都特别紧张。

林杳说,“别紧张,光凭你医生这个身份,我爸妈就够开心了。”

徐清风说,“所以,你是因为我是医生才跟我在一起的?”

林杳笑了,故意开玩笑,“是啊,你不知道我爸有多开心。”

徐清风愣住,“真的啊?那我要是不当医生了,你岂不是会跟我分手。”

林杳扑哧笑出来,“当然是假的了,我喜欢你,跟你做什么职业没关系,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而已。”

徐清风揽了揽她的肩,趁车上没人注意,亲了亲她的脸。

林杳没有夸大其词,光是徐清风是医生这件事,林爸对他是一百个满意,林妈却说,“好是好,就是广州有点太远了。”

林杳心里一紧,安慰妈妈,“现在交通发达,你总不希望我读了书,最后回老家生活吧。将来,等爸不开诊所了,我接你们到广州去。”

林妈说,“让你爸不开诊所,除非他死了。”

林杳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一直说徐清风的优点。

林爸跟徐清风聊医学,聊医疗现状,聊患者,聊得林杳插不上话,但心里却是满满的幸福。

徐清风哄林爸开心,还说,将来如果觉得在广州太辛苦,就来江西接他的小诊所,让林爸激动得要命,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见完林杳的爸妈,林杳也跟徐清风见了他的父母。

次年年初,两人订了婚。

06

婚期定在中秋节。

林杳打算在初夏时拍婚纱照,风景比较美,气温也合适,刚好她跟徐清风都有假期。徐清风忙,什么都听她的,婚纱照拍完后,他们迫不及待地先看了电子版。

林杳在朋友圈公布了婚讯,也发了婚纱照,后来灵机一动,在当初他们那个团的微信群里,发了一张他们的结婚照。

三年多没有人冒过泡的群,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团友们都没想到,他们真的在一起了,还结婚了。

团友们的祝福一页接一页,有好奇的人,问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林杳就说了,他们在广州街头的重逢,团友直呼他们太有缘分了,注定要在一起,林杳也觉得,她跟徐清风真是有缘分。

九月,林杳开始计划蜜月旅行,因为双方假期问题,他们打算先蜜月,再结婚。

那是疫情的第一年,不方便出国,所以他们选了长白山,那是他们初见并且缘分开始的地方,也正好弥补上次徐清风没有看到天池的遗憾。

自从恋爱后,徐清风什么都听林杳的,还没领证,工资卡就给她了,在广州买的婚房,也写了林杳的名字。

一切的一切,都刚刚好,徐清风却毫无预兆地出了意外,林杳跟他的这场婚姻,就像一朵欲开的花,遭遇了一场暴风雨。

徐清风猝死了。

他值完夜班回家,觉得太累,就在车上眯了一会儿,上车的时候,还给林杳发了消息,说一会儿就到家。可那天晚上,林杳一直没等到他,打电话没人接,又打到医院,还打给他同事,最后是保安去他的车里查看,以为他睡着了,想要叫醒他,却怎么也叫不醒,立刻送到抢救室,也已经回天乏术。

林杳的心,也在那一晚死了。

07

徐清风一句话也没有留下,明明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他们的婚期了。他曾建议林杳去考个急救证,现在猝死的人很多,万一哪天派上用场,可林杳说,“有你呢,我才不学。”

林杳怎么也不敢相信徐清风不在了,他明明还躺在那,却再也不会醒来了,再也不会跟她说一句话。徐清风的父母伤心绝望,痛哭流涕,林杳呆呆地看着他们,眼里噙满了泪,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杳的爸妈也很快赶来,直到林妈抱住林杳,她才反应过来似的放声大哭起来。

“妈,徐清风他不要我了……”

后来的一切,都是像做梦一般恍惚,她按照父母朋友的提示,跟徐清风告别。

即使是从殡仪馆出来,她也有一种徐清风在家里等她的恍惚。

不久后,广州开始有了秋天的气息,影楼通知林杳去取婚纱照,当初他们填的是自取,她愣了愣忘了换鞋就出门了,工作人员问她先生怎么没来。

她心里忽然一阵剧痛,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流,工作人员慌了,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拼命地摇头。她想把婚纱照抱回去,可他们的相册太大太重,她尝试了几次都不行,然后打电话给徐清风。

两秒钟后,手机在她的包里响起来,她迟疑地愣了一下。

徐清风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了……

后来的每一天,都在痛苦中度过,时间能治愈很多东西,但对这种痛苦来说,需要加大剂量。一年后,林杳还是恍恍惚惚的,她接受了徐清风已经不在的事实,但并不打算就此把他遗忘。

她听了徐清风的话,去考了急救证,还真的在夏天时,救了一个河边溺水的小女孩,当小女孩恢复心跳时,她激动得哭了,看着120急救人员把她抬上救护车后,整个人瘫软在一旁。

林杳抬头看了看天,小声说,“徐清风,你看到了吗?我救了一个人……”

她低下头时,有眼泪倏尔落下。

去年,林杳回了老家,可是她还是没能忘了徐清风,虽然他们没有办婚礼,也没有登记,但在她的心里,他就是她的丈夫。

徐清风的墓碑上,也写了爱妻:林杳。

所以,无论时间怎么强大,她都爱他,此生不渝,来世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