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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辽东》的主题是写明末辽东的战事,大约为3天更新一次。整体字在15到20万字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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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关

战辽东(11):血战到底

01

接替熊廷弼任辽东经略的是袁应泰,袁应泰在泰昌元年(1620年)九月,袁应泰被提升为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第二个月,熊廷弼被罢官,袁应泰顺势被任命辽东经略。袁应泰当过知县,治理过河水,又当过工部主事,河南右参政等官职,但却没有前线带兵打仗的经验。但袁应泰的信心很足,他对皇帝说:誓与辽东相始终,更愿文武诸臣不怀二心,与臣相始终。

袁应泰到了辽东,改变了熊廷弼的严厉治军的做法,用“宽”来代替熊廷弼的“严”。当时时值蒙古各部遭遇灾荒,很多灾民到关内乞讨。袁应泰下令招降其中的健壮者,于是很多蒙古人进入到军中。袁应泰将这些蒙古人安置在辽阳和沈阳,想要利用他们的力量来进行守城。由于袁应泰招降的蒙古人很多,所以就有些后金的奸细也混迹其中。

而袁应泰为自己能够召集这么多人而兴奋,开始计划是用兵18万、大将10人,主动向后金发起进攻,意图恢复抚顺。他在给皇帝的奏疏中说:

抚顺为来往必争之地,自抚顺既失,而沈、奉危矣。臣曾会抚按并道臣诸将,问以方略,皆曰宜复抚顺、清河。 《明熹宗实录》卷5

袁应泰的想法未免太过幼稚。其实就在袁应泰明熹宗下令经略辽东之时,努尔哈赤把临时都城都界番迁萨尔浒,这个动作很明显,为了更接近沈阳和辽阳。

天启元年(1621),后金不断派出探哨,就连蒙古都已经知道后金即将对明朝发起新一轮的攻势。

二月十一日,后金兵分八路,在努尔哈赤和诸贝勒的带领下,出现在奉集堡。这个奉集堡虽然只是一个堡垒,但其战略位置极为重要,位于沈阳东南四十里处,而奉集堡西南三十里还有一个虎皮驿。就这样,沈阳、奉集堡、虎皮驿三城鼎立,形成了一个防御圈。而且虎皮驿和奉集堡在沈阳和辽阳之间,一旦有战事,辽阳也可以发兵相救。

而努尔哈赤选择先攻打奉集堡,明军总兵李秉诚带着人马出城作战,被后金军一个冲击就大败,溃逃的士卒争相入城。而此时明朝的援军在总兵朱万良的带领救援奉集堡,但仅仅是看到后金军就溃散了,后金军在后面掩杀,明朝援军死了几百人。

当时还有一支明军约有数百骑向虎皮驿进发,在路途中尘土飞扬,后金军以为明朝大军到来,就退兵了。

努尔哈赤并不是害怕与明军主力作战,他是要试探明军的防守。

而努尔哈赤的真正的目标是沈阳。

沈阳为辽东重镇,城高二丈五尺,周围九里三十步,为辽阳屏障,当抚顺、开原丢失后,沈阳成为战争第一线,为了保住这座重镇,明军可谓下了血本,全城有守军约七八万人,由总兵贺世贤、尤世功一起守卫。贺世贤来自陕北榆林卫,屡立战功,从血海里面杀出一条路,最终官至总兵,当其他人都害怕后金军的时候,唯独他不怕,并想着和后金大战一场。而且贺世贤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在城外挖了十道陷阱,里面插满锐器。城壕之内,一箭之远,挖一道壕沟,设置栅栏。在城外的栅栏一侧,又挖了两道大壕沟。在其内又修筑了拦马墙一道,留下炮眼,设置楯车,排列火炮。防守之严密,超乎努尔哈赤以往所面临的的所有城池。

《满文老档》的这样记载沈阳的防卫:

明人掘堑十层,深一人许,堑底插有尖木。堑内一箭之地,复浚壕一层,壕内侧以一二十人始能抬起之大木为栅。栅内又掘大壕二层,宽五丈,深二丈,壕底插有尖木。壕内侧排列盾车,每车置大炮二门、小炮四门。每车间隔一丈,筑土为障,高至肚脐,障间设炮各五门。

三月十日,后金大军水陆并进,向沈阳进发。

十二日,后金大军到达沈阳郊外,努尔哈赤派了几名侦察骑兵,被明军杀死四人,努尔哈赤又用战车在前面冲击,骑兵在后的战法,但明军的防御工事太强,后金军很快就无功而返,看来硬攻城池必定会遭受重大损伤。

十三日,努尔哈赤并没有盲目进攻,而是派军在城下挑战,贺世贤自恃勇猛,亲率家丁千人出战。后金军佯装不敌,且战且退,贺世贤在后追击,突遭四队后金主力骑兵的合围,贺世贤陷入重围,只得且战且退,等退到西门的时候,已经身中四箭,但后金军太多,贺世贤已经无法退入城中了。此时,有部将劝其退往辽阳,被贺世贤断然拒绝,手持铁鞭又杀数人,最终身中十四箭而死。

此时,城中被招降的蒙古人开始作乱,他们砍断绳索,放下吊桥,让后金军入城。

在城中守城的尤世功看到城下贺世贤有危险,赶紧带兵出城来救,但此时后金军已经入城,城中已经是一片混乱,尤世功所率领的士卒四散逃离,尤世功死于乱军之中。尤世功是武举出身,后长期在辽东任职,但他的运气历来不错。当初后金攻打抚顺,尤世功随张承胤率万人援救,这部援军被努尔哈赤基本全歼,只有少数人逃脱,这其中就有尤世功。萨尔浒之战,明军四路出击,三路全灭,仅剩李如柏一路退了回来,而尤世功就在这一路中。但沈阳一战,尤世功的好运气用光了,为国捐躯。

贺世贤和尤世功的战死,让明军顿时群龙无首,一片混乱,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后金军进城之后,大肆砍杀,城中死难者多达七万。

02

就在沈阳的战斗打响之际,相邻的城池相继派出援军来救,而且一派就是三路大军:辽阳由总兵陈策、童仲揆率领1万川浙军火速前进;而在沈阳附近的武靖营,总兵朱万良率1万多人来援;在奉集堡的李秉诚也率1万多人来救。

陈策、童仲揆率军到半路,就遇到了沈阳的溃兵,得知沈阳已经丢失。陈策就赶紧下令回师,这个时候,游击周敦吉不干了,他豪气干云说:我们如果不救沈阳,那我们来这里三年为了什么?这个周敦吉原本是四川永宁参将,彝族,明朝有难,故而征调各地土司军入援辽东,而周敦吉和张神武(后面会讲到这位牛人)两人犯罪,要被杀头,恰好辽东有事,两人都被派往辽东作战。

当初萨尔浒之战,总兵刘綎作为东路军主帅,征调自己最为得意的川军到辽东作战,但路途遥远,川军没有到,大军就已经出发。所以当川军赶到时,萨尔浒之战已经结束,川军就一直在辽东等待作战时机,而这一等就是三年。

此时,副总兵秦邦屏也力请作战,这个秦邦屏是四川石柱宣慰使秦良玉的哥哥,是明朝的忠诚支持者,曾多次在西南力助明朝平叛。

总兵陈策见下属士气如此高昂,遂决定迎战。

这支援军是川浙兵组成的,川军主要就是秦邦屏的苗族战士和周敦吉的彝族战士,他们适合近战,所以被派到浑河对岸阻敌。而浙兵主要由戚金所率领,戚金是戚继光的侄子,深得戚继光战法,所以在南岸组织车阵和枪炮。两军之间,有一座桥相连,以便互相支援。川军当初在援辽之时,在通州与浙军之间发生口角,两军因此发生了大规模的军士斗殴事件,事情闹得很大,以至神宗都下了谕旨来处理这件事。没想到,短短三年时间,两军此时又在一起并肩作战。

努尔哈赤得报发现明军,立即派军来攻,秦邦屏尚未结营完成,后金军就已经杀了过来。这里必须要讲一下努尔哈赤的敏锐,40多年的作战生涯,让努尔哈赤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每逢大军行动,都在大军周围放出大量探哨,故而明军一旦行动,努尔哈赤就会立即得到消息。

努尔哈赤派右翼四旗,以精锐的摆牙喇为先锋,意图一举冲垮明军阵型。摆牙喇是后金中的精锐,也是后金贵族的护卫,努尔哈赤身边的称为“白侍卫摆牙喇”,而跟随各旗旗主贝勒等贵族的则称为“白随侍摆牙喇”。除了白摆牙喇兵之外,还有红摆牙喇兵,战力稍次于摆牙喇。每牛录抽一百甲,其中10人为白摆牙喇,40人为红摆牙喇,50人为黑营。

努尔哈赤一出手就是自己的精锐,川军面临着极大的考验。

川军使用的是一丈五尺的竹柄长枪和大刀,戴着棉帽,披着棉被,勇猛应敌,死战不退。后金军的摆牙喇冲锋被数次打退,陈前的尸体堆积成小山。

努尔哈赤十分震惊,自与明作战以来,未有如此状况。后金兵数倍于明军,在努尔哈赤的严令下,前赴后继,即便骑兵纷纷坠马,亦攻势不减。

清朝史料也这样记载:

明之步兵,皆系精锐兵,骁勇善战,战之不退,我参将一人、游击二人被擒。

川军竟然在阵前活捉敌人三名骁将,其战力属实可怕。

《明史记事本末》记载:

诸将奋勇迎击,败白标兵(即白旗),又败黄标兵(即黄旗),击斩落马者二三千人。

战事如此紧张,明朝降将李永芳,找到在沈阳被俘的明朝炮手,亲自为这些俘虏解绑,每人赏千金,组织他们将沈阳城内的大炮火速运到前线,用炮火猛轰川军,沈阳的这些大炮,原本是用来抗击后金军的利器,现在反而成为了后金军的杀手锏。川军全靠阵型和长矛阻击后金骑兵,肉体之躯又岂能抵挡炮火,后金每发一炮,川军定是血肉横飞。

而且后金军毕竟人数众多,可以轮番攻击,又有骑兵的冲击力,又有炮火相助,川军虽然勇猛,但连续作战多时,伤亡逐渐增大,队形也被冲散。这支川军在陆地、在河中大部被歼灭,少数逃回南岸,回到浙军的阵营之中。秦邦屏和周敦吉两位主将,坚决不退,力战至死,血洒辽东。

此战,后金军和川军的伤亡不相上下。要知道的是,土司在明朝政府眼里就是蛮夷,土司的军队的待遇和给养是远远比不上明军所谓的九边精锐。当初兵部调同样的数量的部队到辽东,土司两万军给银二万五,而明军两万是银十万。而且土司兵还需要自带兵器和衣物作战,就是这样的一支原本就被瞧不上眼的部队,却打出了大明的军魂,打得努尔哈赤都后怕。

后金军吃掉川军之后,火速进军浑河南岸,将浙军围之数重。这个时候,奉集堡的李秉诚,武靖营总兵朱万良、姜弼的援军3万左右,已经到达战场附近,但却观望不前。努尔哈赤急派皇太极率数千骑兵前去阻击,这路明朝援军虽然人马众多,却是一触即溃,皇太极数千骑兵把明军3万人马打得落花流水,自相践踏而死的明军远超被后金军击杀的。

当朱万良、李秉诚的援军溃散之后,努尔哈赤开始了对被围浙军的攻击。后金军推来楯车,用以阻挡明军的火炮。浙军的车营是有名的厉害,车上的火炮向后金军猛烈攻击。火炮攻楯车,竹矛对弓箭,铁骑冲步兵,双方激烈厮杀,死伤无数。但浙兵因为是仓促出营救援,所带火药并不多,所以火药很快就全部打光,只得拔刀持矛于与后金军近身作战,后金骑兵冲击力强大,步兵无力阻挡,浙兵遂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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楯车

浙兵赶紧向辽阳的明朝在辽最高长官袁应泰求救,袁应泰以敌军强大为由,拒不救援。总兵陈策战死之后,童仲揆想要奔逃,戚金阻止他,于是回师战斗,气力用尽箭用完,挥刀杀了17人,清兵万箭齐发,仲揆与戚金,张世名及都司袁建龙、邓起龙等,一起战死,只有少量兵卒得以逃回辽阳。

逃回辽阳的士卒,大多带伤。对于带敌人首级者,依旧要按照管理给予赏赐,但是这些明军却痛哭不已,只愿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不要赏赐。

就连天启帝也说:

自奴酋发难,我兵望风先逃,未闻有婴其锋者。独此战,以万余人当虏数万,杀数千人。虽力屈而死,至今凛凛有生气。

而那个救援到一半就被皇太极打得落花流水的朱万良,本应本治罪,辽阳的张铨让他戴罪立功,其在后来的辽阳之战中,遇到后金军果然勇猛作战,不再逃跑,战死沙场。

战后,努尔哈赤对浑河北岸八旗步兵败于川东土司兵之事,进行了追查,革去了参将拜音达里、游击伊郎阿的职位。为了稳定军心士气,努尔哈赤在战后专门举行了祭奠亡灵的大会,努尔哈赤的这一举动也说明了后金军在此战中的损失不小。

后来,后金军攻陷辽阳, 辽阳城原通判黄衣投降后金:

以大红蟒衣之,与骡一头,同三仆还招摇市巷曰:奴不杀辽人,止杀西兵与角者,川兵尤甚所恨。拏获川兵一名者,赏银十两。 《三朝辽事实录》

由此可见,川兵在浑河之战的表现在战后让后金统治者仍心有余悸。

浑河一战,是辽东第一血战,若是明朝军队都如此,后金军是万万不可能进得了中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