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回家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早早睡了。于老大坐在地当央的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一只木盆和搓板,他正用两只大手有力地搓洗着孩子的、还有她的花布衫。

叶翠萍望着正在洗衣服的于老大不由呆愣住了。

于老大抬起头,用吃惊的赞赏的目光打量着她身上穿的那件鹅黄色涤纶短袖衫,咂着嘴说:

“啧啧,真合身!啥时候买的?”随后打了一个唉声,憨厚地笑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越打扮,我越觉着配不上你啦!”

叶翠萍的心狂跳起来,只觉得脸红、耳热,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她不敢再正眼看一下自己这个心地善良、待人宽厚的丈夫,垂下头去低低说了声:“早买的!便脱去短袖衫,抢着去洗衣服……

当夜,随着丈夫上炕以后,她满带赎罪的心情,紧紧地搂抱着累了一天、已然酣睡的丈夫。她的心还在怦怦地跳着,暗自庆幸:“真够玄的!总算我没跟他不正经。”继而,又替自己辩护:“我喜欢他!喜欢听他说那么些我不明白的事理,喜欢他帮我干老鼻子的活计。难道这也不容许吗?”最后,在矛盾的心绪中合上了疲倦的眼睛。

是的,多么可亲可爱的丁小三啊!咋能猜想他对我的奶牛黑宝使坏呢!那么,一准是昨儿个头晌,那个没安好心眼子的老董头儿在替我看奶牛吃草的工夫,对我的黑宝使了坏!对对,呆会儿就找老董头儿问个明白!……

其实,“电匣子”叶翠萍倒真是冤枉了董殿顺。真要怪罪的却是她那可亲可爱的丁小三!

起因于丁小三的精力过剩和异想天开。往好里说,他竟日价总想干点儿什么,总想对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屯有所贡献。往孬里说,就是他的精力总要发泄,他的精神总要有所寄托!何况他是这样一个自命怀才不遇的青年,何况他正生活在这样一个提倡青年人有所开拓、有所创造的改革之风吹遍中华大地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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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他还只是表现在爱情的苦恼上。比如说,去年苦妞儿乍一回到董家崴子那工夫,丁小三暗自估摸:在董家崴子村的未婚小伙子里,够得上条件去追求满脑子现代化观念又出落得比她妈年轻时还漂亮的女兽医的,舍我丁小三谁属?

他甚至用洒着香水的浅蓝色的信笺,字斟句酌地给她写了封情书并且抄了一首雪莱的抒情诗——《爱的哲学》附上。他跑出十二华里到县城邮局投出情书之后,犹如石沉大海,渺无回音。他那颗被爱火烧得通红的心渐渐冷却了。

可是,有一天,他正往家走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回头一看,一颗心几乎蹦到嗓子眼儿啦!原来,正是那位他昼思夜想的“安琪儿”——畜牧女兽医。他错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脸上显露出故作文雅的微笑,等着她开口讲话。谁知,她来到丁小三跟前,绷着脸对他说:“我叫张小秀,苦妞儿也是你叫得的!”说着把丁小三写的情书连同那《爱的哲学》一齐扔在他脚下,扬长而去。

丁小三又羞又怒,气得脸都歪扭了,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自认晦气。后来一打听,这才知道人家苦妞儿早在省城上农学院的时候,就跟村长钟旭洪的弟弟、在省报当记者的钟旭东经常在松花江沿肩挨肩地压马路,还双双去过太阳岛,钻进丁香花树丛里情话绵绵哩!他才恍然明白:从各方面条件来衡量,自己哪里是那个省报记者钟旭东的竞争对手呢!

随后,他从农村少妇叶翠萍那里意外地获得了混合着母爱和情爱的感情。他确信那体态丰满、两眼脉脉含情的老于家大媳妇是打心里喜欢着自己的。曾经一度,他被叶翠萍给予自己的爱恋的芬芳给熏得近似疯狂,甚至产生过占有她的欲念。

但是,自从经过江沿那次对她丰腴的身体隔着线背心的触摸之后,很快她那拒人千里的目光和冷若冰霜的态度,就渐渐扑灭了他刚刚萌发的情欲的火焰。竟至多少次他想吻一吻她那绯红而丰满的面烦,也始终未能如愿。于是,他失望地发觉那翠萍姐太缺乏现代化的爱情观念了。她守着那么个只有恩情却没有爱情的丈夫,硬是不敢越出传统观念的雷池一步,实在可悲。再说,那农村少妇的文化知识跟自己相比,也毕竟是相差一个很大、很大的档次啊!

年轻人的奔涌的感情和精力好像流水一样,总是要寻找它喷发的流向的。

还在去年夏天,丁小三就从街里一位从前高中同学那里借来了一本书页破损的法国古典作家梅里美著作的小说集,并且立刻废寝忘食地反复阅读起那篇驰名西方文坛的《西班牙书简》来。随后,好长一段时间里,他被西班牙斗牛士雄浑的气度和魄力,以及斗牛场上斗牛士和公牛一同呈现的力的美,感染得每一根血管都在怦怦地跳动。

于是,他找女经理建议:咱们董家崴子为啥只养奶牛,不养公牛呢?为啥只看到眼皮底下现得利的挤奶事业,看不到长远的斗牛事业呢?

张毓秀完全不理解这个被人称做“业余华侨”的丁小三为啥提出这样的建议,一时瞠目结舌,无以答对。

未完待续……

本小说以北方农村改革为背景,描绘了当时现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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