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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里记载了一个想当大户人家妾的女人的想法。

这个女人是纪昀的妾室,出身贫寒,但颇有志气,不甘平庸。

幼时就对其母说,像她的这般出身,定嫁不了高门为妻,但随意嫁一庄稼汉,困于底层,也是此生虚度。

于是很早就下定决心,要入高门做妾,最后也达成心愿。

纪晓岚正室询问她时,她回答也安守妾之本分,令正妻也十分满意,后来这位妾室至少生了一个女儿,由自己抚养。

02

古代主动选择做妾并非绝对是自甘下贱,而是一些底层有才貌女子的无奈的跨跃阶级之径。

古代女子就只有几条出路,妻妾婢尼道妓,在仅有的选择里,如果你是纪昀的妾室,作为一个优质的底层女性,是嫁一个底层男人为妻好,还是成为一位颇负盛名的士大夫的良妾来的好。

纪昀有夜御数女的丑闻,但成为妾起码吃喝不愁。

而且,作为良妾,夫家不能随意发卖她,即使丈夫死亡,夫家也会保障妾的养老及后事。

之前在一本书里看到过古代案例,一个官员独自到外地做知县时,纳了一位妾照顾起居,致仕后携妾回乡,妾没有子女,官员去世后,妾因为和妻相处不睦,上告官府,要求别居,审判的官员也同意了妾的请求,令夫家拨出一栋房屋和部分财产供妾养老。

妾死亡后,作为家庭的一员,其丧葬和祭祀的权益是可以被夫家保障的,明清时期徽州买卖坟地的合同里,家族坟地示意图上会有妾的位置,祠堂貌似也会给无子的妾室安排祭祀。

因此,大户人家良妾的法律地位以及基本生活能够受到保障。

这也导致为妻为妾对于平民女子而言是流动的,比如《金瓶梅》里,孟玉楼先是嫁人为妻,丈夫死了又携着家产嫁与西门庆为妾,西门庆死后又嫁与他人为妻。

一婚妻,二婚妾,或者先为富人妾,又嫁与平民妻,这种情况对于礼教大防尚不严格的平民社会较为普遍,毕竟都是为了生活,若妾被正妻或丈夫逐出去了,大不了再嫁与他人为妻为妾。

史书里有不少官员的母亲是妾室,后被夫家逐出或发卖,再成为他人妾,官员发达后与其同母异父的兄弟争着赡养母亲的情况都有发生。

03

古代并非法外之地,即使是奴仆,被随意杀害后,也要比照凡人故杀,对主人降等处罚。

主人就算免受刑事处罚,也起码得罚钱或者降职。

因此妾室一般不会被正妻或男主人随意下令打死,肆意杀妾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声。

但同时,妾室的地位总之岌岌可危,即使明面上有法律保护,但深宅大院里,磋磨人的法子多了去了,用种种阴私手段要了小妾的命也是常事。

香菱、尤二姐还算宠妾,结果在深宅大院里命都保不住,只能看个人造化如何。

04

但作为妾的悲惨处境是和大户人家的妻做比较的,不妨把妾和同阶级的平民妻比较呢?

传统社会后期,因为女性地位进一步滑落,妻权严重受限,妻妾分野不再泾渭分明。

成为清代的穷人妻并不代表一辈子为妻,高枕无忧。

在乾隆年间这种“饥饿的盛世”,遇到饥荒成了菜人都有可能。

在古代的市民社会,更是典妻、捆妓、卖妻层出不穷,典妻实际上是被丈夫出卖做了殷实人家短期的妾,生孩子后原则上是被自己丈夫接回去,但也有丈夫不愿再要,此时妻的命运就全凭雇主家处置了。

捆妓更是将妻子发卖为妓女,连妾都不如。

而明清风行的嫁卖就是另类的休妻,被卖后,前夫还会三天两头来找被卖的妻子和后夫打秋风,清代的司法审判记载了大量此类案例,能因为卖妻财礼不均这一“薄物细故”而上告官府,还撑得起衙门里层层盘剥的平民男性,绝对不会是穷到仅能靠卖妻渡过难关的底层贫民,而是贪图小利肆意卖妻的无良平民,可见卖妻难度之低,所谓妻权根本是无稽之谈。

还有古代强占民女的纨绔,更是让一些倒霉的平民女性沦为妾室。

香菱差点就当了殷实人家的妻,最后不也被抢为薛蟠妾了?

多数底层女性根本没有为妻为妾的选择权。

05

古代女人未出嫁前是父亲的财产,出嫁后成为丈夫的私有财产。

现在人受某些宅斗文荼毒,动不动来一句“妾通买卖”,实际上古代穷人卖妻更是寻常事,甚至有学术论文专门分析古代妻妾价格是如何作为一种灾年的避险财产,以及妻子如何在被夫频繁嫁卖的命运中掌握主动权。

一部分现代人出于一夫一妻制的考虑,一味鄙薄古代的妾室,但这只会忽视以妾为代表的一部分古代平民女性的真实境遇,一味抨击古代的妾室轻贱并不是女性独立思想的表现,而是陷入了“妻权”的巢臼。因为作为商品被随意发卖的不是妾,而是底层女性这一身份,妾的悲惨遭遇只是底层女性悲剧的体现之一。

底层女性做富人妾可能被主人随手转送他人,或在后宅磋磨至死。

但同时,做穷人妻随时有降格为他人妾甚至妓女的可能,全凭丈夫的良心。

哪个选择的前路都是晦暗不明,都不能确保平民女子一生能安稳度过。

当女性整体地位严重滑落,在家庭内部丧失话语权后,所谓妻或者妾,在古代男人眼里都只不过是待价而沽的商品罢了。

即使是富人妻,也只是第二性而已。

北魏的兰陵公主怀孕时发现驸马通奸,与驸马争吵时被驸马失手打死。

其时主政的灵太后坚持处死驸马,但朝廷官员不同意,驸马仅被草草定罪,并在灵太后逝世后被赦免,甚至官复原职。

北魏因游牧民族文化影响,妇女地位普遍高于隋唐以后,结果公主作为皇权保护的最尊贵女性都无法抗衡夫权,何况寻常富人妻呢?

妻权只是夫权衍生出的附随权利,并不具备独立性。

妻妾争宠的雌竞戏码更不过是“狗咬狗”,以满足男人作为“主人”可笑的虚荣心和权力欲。

与其说妻妾相争,背后其实是继承人和家庭财产分配的博弈,总之不是为了男人虚无缥缈的爱。

06

上述的纪昀妾,其最后的结局是将近40岁时就亡故。

《阅微草堂笔记》记载,她年轻时就曾言,作为女子,一定要40岁以前就死去,40岁以后,年老色衰,失去了作为女人的资本,也就没有活着的意义了,最后也“如她所愿”。

纪昀还非常欣赏这位“识时务,有远见”的妾室,因此专门写进书中缅怀和记录她的“妇德”。

这就是一些古代女子的“生活哲学”,把自己塑造成男人喜欢的样子,连死都要赶在年老色衰前,不令男子厌恶。“劝君莫做女儿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古代女子为妻为妾,依附男子而活,都是如履薄冰。

为穷人妻或为富人妾都不会是古代女子真正向往的归宿,她们能做的,只有在有限的选择里,艰难的活着罢了,或者,压根由不得她们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