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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找到袁琪的尸体了?”

他脱口说出这句话,把两人皆唬了一跳,蒋惜惜正色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官府并未向外公布。”

沈青皱着眉,“新安府的人已经来过了几趟,若非有新发现,绝不会再来一趟,而袁琪若是活着,两位的表情不会这般严肃,所以我推断,你们一定是发现了他的尸体。”

这番推论合情合理,蒋惜惜倒是对他生出了几分佩服。

她看着沈青,“袁琪来送东西那天,你可发现了他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没有,他放下东西,和我们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那袁琪可曾说过自己要去哪里?”

沈青抓着脑袋,将发髻都抓散了。

“当时茶都已经斟好了,他喝了几口就离开了,看起来像是有其它事要去办。”

他看向乔小姐,“凤仪,那天除了让袁琪来这里送东西,你还给他安排了别的事情吗?”

乔小姐摇摇头,“没有。这么看来,他是有一些私事要办,所以才从你这里离开了。”

蒋惜惜点点头,“一会儿我到他家里去问一问,看看袁琪的家人是否知道他那天去过哪里。”

她眼睛一瞥,突然被院子中央一个奇怪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木头架子,上面放着一个圆球,圆球由竹篾圈成的九只木圈交错而成,每只木圈上面还刻着许多小字。

蒋惜惜从未见过这个玩意儿,她好奇心顿起,走上前几步,“这是什么?看起来好生奇怪。”

“它是浑仪的模型,用来观测天象的。九个木圈分别代表四游仪、赤道环、黄道环、地平环、子午环、六合仪、白道环、内赤道环和赤经环。

各层分别刻着内、外规,南、北极、黄、赤道,二十四节气,二十八列宿,还有‘中’、‘外’星辰和日、月、五纬等等天象。

有了它们,就可以测定昏、旦和夜半中星以及天体的位置。对了……”

沈青蹲下来,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还可以用它来观察月亮,月食之日,日光避于地而有暗虚,天地之间可能另有一番景象。”

这段话被他顺畅的从嘴巴中说出来,不过蒋惜惜每个字都明白,串在一起却完全听不懂了。

好在乔凤仪瞧出了她的窘态,忙在一旁解释道:“这东西就是用来观察星星的。不过,它只是个模型,没多大用处。”

“乔小姐,你可别小瞧它,它虽然简陋,但是也预测对了好几次星象的变化,说不定以后能帮得上大忙。”沈青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掸掉浑仪上的尘土。

“它有什么功用我不关心,不过,你额头是怎么了?受伤了?”

乔小姐走过去,轻轻拨开沈青额角的乱发,头发下面有一个菱形的伤口。

虽然已经结了痂,但还没有完全好,血水渗出来,顺着脸颊流下。

“没事,前几天不小心磕到地上摔的,我一会儿用水冲冲就好了。”他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血迹扩散开,把他的脸蛋都弄花了。

“这种事马虎不得,现在天儿热了,要是伤口感染了就麻烦了。你有没有备药,我来帮你包扎一下。”乔小姐对他倒是关心。

“现在家里也没有药,二喜出去了,一会儿他回来,我让他去街上买。”

“你那个书童,出去一耍就是半天。算了,我现在去一趟医馆,一会儿把药给你送过来。”乔小姐无奈的摇摇头,同蒋惜惜一起走出沈家的大门。

“这个沈青倒是挺有意思的,他做的事,说的话,我竟没几句能听的懂的。”看到大门关上,蒋惜惜才对乔凤仪如实说出自己的看法。

“别说姑娘你,我相信,他做的事情世上大多数人都理解不了。他这个人奇怪的很,自幼勤奋好学,十四岁就读完了家里的藏书,并随父亲宦游州县,增长见识。

可是年龄大了,却对仕途完全没有兴趣,反倒对天文地理、花草鸟兽的兴趣更深,整天蹲在野外不知道瞎研究些什么。

要不是家里留下的那点积蓄,我估计他早就饿死了。”乔小姐叹了口气。

“那你为何还要嫁给他?”

“沈青的父亲与家父是故友,他爹娘去世得早,我爹答应要照顾他,。所以在我和离之后,就自作主张的定下了这门婚事。”

“可依我看,姑娘对他倒是挺关心的。”

“他无父无母无兄无姐,生活又不拘小节,要不对他多点关怀,我怕他早晚要折腾死自己。”

李仁贵从码头上下来,他搬了一天的货,一身的皮肉都酸痛得紧,急需舒展。

趁着斜阳未落,他来到茶摊,猛干了几海碗热茶,这才踱着步子在街上慢悠悠的晃过去,思量着怎样松快松快这身疲劳至极的筋骨。

先洗个澡吧,然后找个酒馆,好好的喝上几杯再回家。

李仁贵看着集上一盏盏亮起来的灯光,心里盘算好了今晚的安排。

疼痛像潮水一般,涨上来时,让他痛不欲生。

可是没过多久,就会慢慢的退下去,消失的无声无息。

李仁贵知道,自己一直处在一个清醒、昏迷、再清醒、再昏迷的循环中,周而复始、没有停歇。

有那么一会儿,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更不知道置身何处。

痛苦太过于强烈,他只想现在就死去,不再接受恐惧和伤痛的洗礼。

他的下颌被打穿了,牙齿全部碎掉,塞得满嘴都是。

可是现在,他却连吐出它们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脸重的像块石头,每牵扯一下肌肉都会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舌头似乎也裂开了,血水顺着喉咙向下流。

不经过吞咽,直直的冲进他的喉管,让他突然爆发出一阵沉重且虚弱的呛咳,将一嘴的鲜血和碎牙喷到地上。

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哭了,涕泪横流。

疼痛和恐惧,这两个世上最阴毒的恶魔同时将他抓在手心,把他心里所有的防线都震碎了。

老天,为什么不干脆一点,给我个痛快。

李仁贵在心里默默祈祷,他希望自己没有这么强壮,他希望自己登时就死去。

这样,就不用承受这般深重的苦难了。

不过还好,潮水似乎又要退了。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的模糊,痛苦也随之涣散。

就这么睡去吧,也许醒来之后,会发现它不过是一场噩梦。

“吱呀。”

门开了,月光从门缝中漏进来,李仁贵看到门槛前面站着一个人影,他盯住自己,一动不动。

清醒重新回到脑中,回忆铺天盖地的袭来,他终于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李仁贵张着嘴,发出像动物一样的干嚎。

那个人,进来了。

看到那人走进来,李仁贵的脑子完全清醒了。

他想起了自己遇袭的经过,那人一直跟在后面,趁着暗夜寂静,冷不丁的用一柄斧子砍穿了他的右脸。

然后,他将自己装在一只麻袋中,扛到了这里。

看着人影一点点的走近,他强忍着疼痛,起身要跑。

腿还没站直,身子就重重朝前翻去,连人带椅子撞到地上,坚硬的地板碰到了伤口,他发出无声的呻吟,全身的肌肉都痛的哆嗦起来。

原来,他的手脚早已被麻绳束缚住了,根本无法动弹。

他大幅的抖动着,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走到自己面前。

心里最后一丝希望被抽走了,他放声大哭起来,等待死亡的阴影覆盖上来。

可是,那人站了一会儿,突然揪住他的头发朝门外走去,就像拖着一袋大米。经过屋门时,李仁贵的脑袋撞到门槛上,他听到“咯嘣”一声,知道自己的头骨断掉了。

那人停下脚步朝他看了一眼,嘴里含混不清的嘟囔了一句,旋即扯了他一把,将他拉进院中。

他就这么拖着李仁贵走到院子中央,把他抱到一张石桌上面,冲着那张鲜血淋漓的脸盯了一会儿之后,自顾自的走向另外一间房子。

今晚星光很亮,照在李仁贵残破的脸孔上,幻化成一片奇异的色彩。

现在的他,已经连呻吟都发不出来,耳边嗡嗡作响,他只能听到自己时断时续的呼吸声。

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星光突然黯淡下来,李仁贵发现,自己被一个阴影笼罩住了。

他的眼球转到一边,原来,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人,他们手里抬着个半人多高的青铜鼎,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在石桌前面。

鼎里面是什么,李仁贵不知道。

但是,他能听到里面的呼吸声。

“呼哧~呼哧~”

沉重、缓慢。

那东西似乎贴在鼎壁上,没错,就是朝向自己这一边的鼎壁,它在做什么?

是在嗅他身上的味道吗?

就在李仁贵快要崩溃的时候,他看到那几个抱着青铜鼎的人在鼎前站成一排,齐齐的跪了下来,嘴里说着一串他听不懂的话。

声音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

他们像在唱诵,又像在悲鸣,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哭音,似是悲痛到了极点。

就在他听得整颗心都揪起来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像被黑夜吸进去一般。

“呼哧~呼哧~”

鼎里的呼吸声却越来越大,鼎盖被震得“咔咔”作响,里面的东西似乎按奈不住,挣扎着想要出来。

李仁贵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发现,那个拖着自己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石桌旁边,他盯着自己,慢慢的举高了手里那柄闪着寒光的利斧。

“我果然没看错,霍府事发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是个有勇有谋的女子,敢于挣脱桎梏,从一段不美满的婚姻中走出来。

现在看来,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也是老天对她的回报了。”晏娘一边刺绣一边和蒋惜惜闲聊。

“才不是呢,那个沈青可是个怪人,也不知道他和乔小姐合不合得来。”蒋惜惜揪了根狗尾巴草,拿在手中把玩。

“以乔小姐的性子,若是自个不愿意,就算有十个爹逼她,我看她也不会嫁的,你就别替她操心了。不过你说沈青奇怪,到底怪在哪里?”

“听乔小姐说,这个人不在仕途上努力,对偏门左道倒是很感兴趣,天文地理鱼虫鸟兽无所不知。

据说,他在河北当兵的时候,每天也不习练兵法,而是四处游逛,游手好闲,最后竟被上司给赶回家了。

对了,我到沈家看过,他自己做了一个什么浑仪,明明就是几支竹篾圈成的圈儿,他却说那破玩意儿能观天象,你说好不好笑。”

晏娘放下手里的针,一双凤眼瞅着蒋惜惜。

“你说的可是浑仪?”

“没错,就是这个东西。晏姑娘,你也知道它啊,原来它不是那沈青瞎编乱造出来的啊。”

“古人认为浑天如鸡子,天体圆如蛋丸,地如鸡中黄,所以造出浑天仪来观察星象、预测凶吉。

不过浑仪到现在已经失传,沈青用竹篾做模型,是想试着将它重新制造出来。我看那他倒是有几分本事,怪不得乔小姐能看得上他。”

“这样啊,看来他是个怪才,不是废物咯,倒是我小看他了。”

晏娘又一次拿起针,“那件案子可有头绪了?”

“姑娘是说袁琪被杀一案吗?我去他家里问过了,家里人说他们也不知道袁琪那天要去做的事情是什么。

于是我便到街市上问了几个店家,别说,还真有人看到他。不过,他们只见到他在茶摊那里喝茶,也没太留意人去了哪里。”

晏娘蹙眉沉思,“他要做的一定不是什么急事,否则也不会有功夫喝茶,所以袁琪应该是在办完自己的事情回乔府的路上遇到了意外,以至于陈尸溪中,再也无法回家。”

“晏姑娘,袁琪的死与那些邪门歪道有关系吗?”蒋惜惜小声询问。

“就尸体的外表来看,我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就像程大人说的,他的双臂是被利器砍下来的,所以袁琪一定是被人杀死的。

但是杀人的原因我就想不明白了,杀个人罢了,为何要用这么麻烦的方法,他明明有一百种容易的方法可选,为何偏偏选了如此困难的一种。

还有,袁琪的胳膊被丢弃到了哪里呢?是他不想让这些残肢被别人发现,还是他根本要留着这些东西,做其它用途?这些都还是未解的谜团。”

“史飞他们已经在运河边上搜寻了几日,可是还未发现袁琪身体的其它部分。”

蒋惜惜忽然站起来,“不行,我还得去那里看看,那说不定凶手会在河边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说完,她连道别都来不及说上一句,就急匆匆的走出了霁虹绣庄的大门。

晏娘幽幽摇头,“出去了这么久,这急性子看来是半点也没有磨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