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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灼跟着孟咏思一起进了门。

永怀侯府的规格,其实比萧家要略小一点。

当年先皇赐死她祖父的时候,没有将国公府收回,也是希望萧家后辈将来能出个与曾祖那般的人物,重振家声。

只不过萧家虽大,却比不得孟家的气势,这孟家中的下人数量更多些,一个个瞧上去都比她家那些更规矩,便是他们身上穿着的衣裳,料子花样也要更好,而萧家这些年处处打肿脸充胖子,家中摆设、待客交友都按照曾祖那时候的习惯来,多少也有些入不敷出,所以在内宅花销里头,难免就小气了些。

萧云灼回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自家的事情,看得极透。

很快,她便到了孟家夫人的院子。

萧云灼刚跨进去,迎面便飞来个白色的瓷片。

孟咏思吓了一跳,她伸手想要阻挡那飞过去的东西,可却抓了个空,眼见着那碎瓷要从萧云灼的脸上划过去,孟咏思只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

还没来得及惊呼,萧云灼的手指竟将瓷片稳稳夹住了。

“好险!”孟咏思连忙上前将那瓷片接过来,“幸亏你反应快,要不然你这脸……若是毁了,那我可赔偿不了……”

女子相貌尤为重要,孟咏思一想到险些毁了别人一生,心中便无比后怕。

“没事,怕什么。”萧云灼平静一笑。

“你这胆子可真是大。”孟咏思忍不住说了一声,下一刻,瞧着弟弟被丫鬟小厮们按住了,这才放心地领着萧云灼继续往里走,又对着下人问道:“我母亲呢?”

“姑奶奶来府上了,将夫人请了过去。”下人连忙说道。

孟咏思脸色一沉。

她那股郁气无处可发,故而在萧云灼面前,也没隐瞒,直接道:“这姑奶奶是我祖父的妹妹,我家的事情,她是件件都想要掺和一脚!我父亲耳根子软,好几回险些被她说动!这次她来,定然是又听说我弟弟病得厉害,想撺掇着让父亲将我庶兄早点记入我娘名下!”

“按照我朝律法,除非是嫡子嫡孙都死完了,这爵位才能轮到庶子吧?血脉不容混淆,即便是记名应当也是没用的。”萧云灼还是懂法的。

“是啊,他们不就是觉得,我弟弟……身子骨弱,未必能平安长大么……”孟咏思面上浮现一丝哀伤。

她这弟弟,身子骨确实不太好。

本就是个容易受惊吓的,出生到现在,就曾被吓烧过三五回……

萧云灼一眼看去,瞧见了那个耍脾气的孟小公子。

他的眼里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疯狂地叫着,然后奋力地想要抓住手边的一切东西,向周边砸去。

然而这一切,又在萧云灼出现之后,情况有所好转。

他的情绪竟开始慢慢的平稳一些,脸上挂着眼泪鼻涕,开始浑浑噩噩地大哭,像是宣泄自己的害怕和不满。

这小家伙的情志混乱,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比如现在,萧云灼可以清楚地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女鬼正慢慢地转过脑袋。

似乎是闻到了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特殊气味儿,缓慢又狰狞地向她飘了过来。

萧云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女鬼靠近一些之后,如同尝到美味,突然便向她冲了过来,张开的血盆大口像是想要将她啃食吃掉一般!

然而,那双手触碰到萧云灼的瞬间,女鬼的手指如同被火焰烧灼,冒起了几分黑烟。

疼得连连后退,发出阵阵痴鸣。

一时间,地上卷起一缕阴风,裹着几粒碎石向萧云灼的脚边砸过来。

“起风了,将少爷扶进屋子里去,莫要吹了寒风。”孟咏思连忙吩咐下人,紧接着,看向萧云灼,无奈道:“萧姑娘,也请你屋中坐一坐。”

弟弟病后,父亲拒绝了亲友的探望。

即便是人来了,也只是请人去前厅,生怕他们瞧了弟弟发狂的样子……

父亲应是觉得弟弟丢人。

“你弟弟应是八字全阴吧,出生时家中可发生什么怪事?”萧云灼一边进去一边低声问道。

她这么一说,孟咏思无比震惊,弟弟的八字……是改过的!因为八字太阴,所以母亲便改了时辰,便是父亲都不清楚……

而萧云灼,竟一眼就瞧出来了!

“那一阵子,父亲不在京中,我母亲怀相不好,故而家中琐事便由赵姨娘安排……”

“我记得那天傍晚,家中不知哪里来了只野猫,叫得厉害,赵姨娘带着人满院子的追打,最后将野猫打死在我母亲院中,我也是后面听下人说,那野猫腹中还有没生出来的幼猫,这一惨状被我母亲看到了,受了惊吓,当夜生了弟弟……”

“除了这件事,倒也没别的了,赵姨娘虽然猖狂,可我母亲身边人都是外祖家安排的,所以她生产还算顺利。”孟咏思仔细思考着说道。

“世间生灵,但凡有灵智的,都能生怨,所以一般人家,在家有喜事时,多不愿杀生,怕冲撞不吉,你弟弟本就是阴八字,一出生便沾染了怨气,所以要比一般孩子更容易受到惊吓,也就是俗话说的丢魂。”萧云灼解释道。

“对!我弟弟受不得一点吓!”孟咏思连忙道。

在这一刻,她觉得遇对人了。

这萧云灼,什么都能看得出来,那一定也能治她弟弟的!

“想要治好他不难,但最好还是需要他生身父母相助才行。”萧云灼又道。

当然,也不是一定要亲生父母去将魂儿找回来,但这个法子最简单直接,否则需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就要更多一些。

既然其父母都好好活着呢,岂能舍近求远?

“我娘肯定愿意的!但是我爹他……”孟咏思纠结极了,“我若是告诉他,他定是要生气……”

“孟姑娘,我虽未见过孟侯爷,但看你的态度和面相,多少也能推断出一二。你与你父亲的感情应当是有的,只是这些年慢慢淡了,对吧?”萧云灼问。

“没错,从前是挺好的……但弟弟出生后,他依旧偏爱庶兄和赵姨娘……”孟咏思开口便道。

“若你没有彻底对你的父亲死心,甚至想要你弟弟得到父亲的关怀,那这事儿,就非得你父亲亲自来做不可。”

孟咏思不懂。

父亲压根不关心弟弟,若不愿意,她也无法强行逼着他……

“你弟弟出生时、孟侯爷不在;他生病时,孟侯爷也不关怀,所以这份父子之情,只会越来越远,倒不是说你与夫人做得不好,而是说,这世上没有莫名的感情,你要先让他付出,他才会生出牵挂和痛苦。”萧云灼又道。

若不求这份父子亲情,自然可以坦然地装作孟侯爷不存在。

这样的话,心里会更舒服更开阔。

可显然,孟咏思做不到这一点,甚至也希望她亲爹可以将目光放在她们姐弟身上。

孟咏思沉吟片刻,仔细想了想。

萧云灼说得不无道理,父亲一开始也是关注弟弟的,但母亲看重弟弟太甚,凡事亲力亲为,所以弟弟的事情,根本不需要父亲插手,久而久之,父亲也越发不在意这个儿子了……

“我去求父亲。”孟咏思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萧云灼掏出一张符纸:“先让你弟弟贴身带着此物,能让他情绪稳定一些。”

孟咏思立马接着,此时已经没有半点怀疑了。

萧云灼给她的是辟邪符,带上之后,那女鬼就无法再接近到孟小公子了,这小孩子本就丢了魂,身边又招了女鬼,精神上当然会承受不住,时不时会出现些幻觉,甚至偶尔还能看到一团可怕的东西在飘,哪怕看得不清晰,也足以吓得小孩子发疯发狂了。

孟咏思已经将符纸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弟弟的怀里。

在萧云灼进来之后,弟弟就平静了许多,此时也没有反抗,看上去呆呆的,但很乖。

让孟咏思鼻头一酸,更下定了决心。

“请萧姑娘暂在隔壁客房歇一会儿……”孟咏思咬咬牙,又坚定道:“我去求父亲,若父亲恼怒,或许会对姑娘说些冒犯的言辞,希望姑娘千万莫要介意!事后,我愿倾尽一切弥补姑娘!”

萧云灼点了点头。

想要赚钱、积德,哪有那么容易的。

偶尔几句闲言碎语,她还是承受得了的,而且……也没说让她乖乖地当应声虫啊。

孟咏思离开之前,让人给她送些饭食来,甚至还挑了几本游记让她看着,生怕她觉得无聊,偷偷跑了。

萧云灼耐心地坐着等。

刚才还想吃了她的女鬼就飘在窗子外,脑袋正对着她,血红的目光也直勾勾地盯着。

萧云灼知道,她很美味。

孟小公子是八字阴,顶多会遇到一些怪事儿,若多读书多练武,随着年纪长大,那阴八字的影响也能越来越小。

而她不同。

她就像是吸收阴气的罐子,那些阴煞怨气,见了她都会忍不住地向她靠近,这些气息对鬼魂来说,就如同水与鱼儿一般。

萧云灼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用手搓了两下。

这是神隐门门主令,有镇邪化祟的能力,但因为东西丢在万骨坡多年,符咒的力量变小了,已经不是个厉害的法器,已经堪堪只能做个护身符而已。

而她身上,还有自己所画的很多种符咒,都是避免被鬼魂侵扰所用的。

所以这女鬼想吃她?只怕啃不动。

这怨鬼少了些神智,就像是追知道争抢骨头的野狗,看到食物便想冲上去,只本能的惧怕她身上的力量,但又舍不得眼前的好处,便在附近盯着。

萧云灼早已习惯了这种诡异,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此时,孟咏思已经到了前厅。

那姑奶奶正一脸不悦地看着孟夫人:“非是我一定要管娘家事,着实是你们这做小辈的不像话!孩子若不是病入膏肓,你们会看都不让我看一眼?我也希望这家里头能有嫡子继承,可着实是靖哥儿身子遭不住这么大的福气!你就该早早听我的劝,若是思丫头出生的时候,顺道将平彰养在跟前,还用担心他以后不孝顺你?”

孟夫人哀伤地抽泣了两下。

孟父看了一眼妻子,眉头紧皱,也没说话。

孟咏思抬头冲了进去,二话不说便跪在了父亲面前!

从前,她也总顾着规矩,生怕自己的礼数比不过庶女,但这一刻,她却顾不得这么多了!

“父亲,救救我娘,救救弟弟吧!”孟咏思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女儿知道弟弟身子骨不好,可他现在还活着呢!若是这时候将大哥记到母亲名下,这不就等于告诉弟弟,您抛弃他了吗?!”

“我听母亲说,弟弟没出生之前,您也心心念念想要个像您一样顶天立地的嫡子,虽然弟弟身子骨不好,比不得父亲,可也是您的血肉啊……”

孟咏思一边说,一边暗暗掐着自己的大腿。

孟侯爷从未见过长女这副模样,也吓了一跳。

这是自己唯一的嫡女,虽与她不亲厚,可一直以来也是端庄懂事,这回要不是被吓坏了,也不能慌成这样……

“姑母的话侄儿记住了,只是靖儿正病着,不好谈论这些。”孟侯爷也想到了嫡子那可怜的模样,对着姑奶奶道。

姑奶奶瞪了孟咏思一眼。

正要开口说什么,只听孟咏思又道:“父亲,弟弟刚刚好了一些,您去看看他吧,您是当家的主人,他若是看见了您,定会安心许多的!”

孟侯爷也有些诧异。

自己这妻子和女儿,都将那孩子当成眼中宝。

她们总觉得他这个父亲不可靠,觉得他一定会为了赵氏和庶子亏待嫡子,所以每次自己见嫡子的时候,妻子都一脸担心,或是言语上不停的告诉他靖儿有多重要。

次数多了,他也嫌烦。

“那为父便去看看。”孟侯爷并没有拒绝。

他还是希望嫡子能好好活着的,虽然嫡子年幼,可京中的规矩就是以嫡为尊,若最后让一庶子袭爵,一是惹人非议,二是让对不起列祖列宗。

孟咏思松了口气,连忙跟在父亲后面。

甚至拽住了母亲那忧心的手,压低着声音在孟母耳边道:“母亲若想弟弟好,便将弟弟的生死交给父亲便是,忧让父亲来忧,疼、也让父亲来疼!”

萧姑娘说的对!

弟弟又不是父亲肚子里生出来的,他孩子好几个,不让他劳心费力,他如何能感觉到心疼!

孟母柔弱,儿子病后早就六神无主了,一切都听女儿的。

孟侯爷一家三口连忙去见孩子,坐了许久的姑奶奶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也没闲着,也趁机跟了过去。

此时,孟小公子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小孩子的双眼哭得有些红肿,没有灵光的眼神里头充满了迷茫和害怕,看上去也比之前乖巧了许多,如同懵懂无知的婴儿,让人忍不住跟着心疼起来。

孟姑奶奶一瞧这样,眉头一皱:“这岂不是成了个傻子?难道你要让一个傻子继承侯府吗?!”

“父亲!”孟咏思突然开口,“女儿知道,您在意家门荣辱,女儿也不希望弟弟给您丢人,所以今日女儿违背父亲意思,执意请来了一位高人,她说她有能力救治弟弟!就算有万中之一的希望,女儿也想要试一试!还请父亲成全!”

“高人?什么高人?”孟侯爷没多想,还以为女儿在外头寻了名医。

孟咏思吐了口气,对丫鬟道:“请萧姑娘过来。”

丫鬟立即前往旁边客房。

而孟侯爷一听,眉头一皱:“萧姑娘?”

“父亲莫怪,女儿所请的这位高人……她会些异术!她就是萧府那位流落在外、刚刚找回的大小姐,人虽年轻,但却是真的有本事,京中那假和尚案子便是她破的,听说她只一眼看过去,便发觉那和尚不对……”

孟咏思努力的给找补,想要给萧云灼增添几分神秘的光环。

然而孟侯爷一听,顿时怒了:“胡闹!一个小女子的话你也敢信?!若你找个大夫来也就罢了,没想到你竟会信外头那些传言,简直愚不可及!”

他也听说了,萧家那个丫头跑去刑部告状,说假和尚卖凶器给她家祖母。

事儿是办对了,可一个小姑娘家,也着实太胆大妄为了些!

那和尚虽然确实是假的,可应当也只是碰巧而已,这外头,谁会真心夸奖那丫头!?

可他这女儿倒好,不仅信了,竟还专门去将人请了回来?

传出去他的老脸往哪里放?!

孟咏思脸色苍白,依旧执意道:“爹,您就信女儿一次!只这一次便可以,若是萧姑娘治不好弟弟,是打是骂女儿都愿意担着,只求爹配合萧姑娘给弟弟治病……”

话说到这里,孟侯爷总算明白为何女儿一改常态特地将他请过来了。

竟是被那萧家姑娘诓骗到这般地步!

“你关心弟弟失了分寸情有可原,但不能执迷不悟!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但不许再提,那个什么萧姑娘……立即赶出门去,从今以后,再也不可往来!”孟侯爷气道。

萧家千金?不过是与萧家有些血缘关系罢了!

小姑娘多年来一直长在外头,规矩礼仪一概没学过,做事莽撞胡闹,一股子江湖气性,这样的人,接触久了,岂不是带坏了她女儿!

“孟侯爷。”萧云灼还没进门时,就听到了对方的怒言。

孟侯爷闻声转头一看,也愣了一下,这小丫头眼神倒是不张扬,瞧着挺乖巧的。

只是,竟如此哄骗她女儿,简直不能原谅!

“你就是萧家姑娘?想必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那本侯就不送了!”孟侯爷冷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旁边那位孟家姑奶奶更是嗤笑了一声。

老脸上的褶子都灿烂了许多:“我说思丫头,从前你爹总说你聪明懂事,可没想到啊,你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呢?万一让外人害死你弟弟,你这良心怎么过得去?”

孟咏思咬牙切齿。

赵姨娘便是这姑奶奶养大的庶女!

因为姑奶奶没有亲生女儿,所以年轻时将赵姨娘养在身边,又总带着赵姨娘来侯府常住,时间久了,赵姨娘便成了父亲的妾室!

所以姑奶奶才会如此偏向赵姨娘!巴不得她弟弟早点死!

“口乃人的司命所在,这位老夫人,我观你口角有青黑煞气浮现,此乃大不吉之相,最近必将有大病缠身,病急难愈,即便是神医降临,也绝无起死回生之术,我劝你还是速速回家,安排后事吧!”萧云灼一见孟家这姑奶奶,便实话实说了。

人都要死了,命也难改,有些天机泄就泄了。

当然,若是能收些银钱就更好了……

可惜,这老夫人看上去怒得厉害……想要相面钱,应该不容易……

孟家姑奶奶一听,顿时气得冲过来,抬手就要殴打萧云灼,孟咏思连忙挡在她跟前:“姑奶奶……萧姑娘绝对不会乱说的……”

“你这个晚辈竟敢诅咒我!谁教你的规矩!”对方盯着孟咏思怒道。

萧云灼躲在孟咏思身后,完全没有要挺身而出的想法,反而那张嘴依旧没停:“你身边的心腹,在一个月之内最少也病死两个了,这都是因为你们作孽太多的缘故,人都有一死,可死状如何各有不同,依我来看,你和你身边的人,死状都不会太好看,必是受尽病痛折磨才能咽气……”

“老夫人!”这话一出,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惊了一声。

这一喊,将姑奶奶和孟侯爷都吓了一跳。

那老嬷嬷害怕地看着姑奶奶:“老夫人……她……她说对了……怎么办?”

老夫人性子狠,不仅多管娘家事,就是婆家那边,也没少操心。

虽不曾亲手杀人,但也逼死了不少,比如年轻时府中的妾室……就连这孟家赵姨娘的生母,死得都不光彩,是老夫人推动的。

另外,老夫人已经娶了三个儿媳妇儿了,前两个,一个是被磋磨的郁郁而终,另一个则是产子时保小失救而死……

这个月,有两个跟着老夫人多年的嬷嬷,没了。

都是生了重病,死前剧疼无比,苦熬数月,最终在这个月咽气的。

孟家姑奶奶心里也有些慌了,脸色狰狞又有些忐忑,直勾勾地盯着萧云灼,恨不得将她吃了,好像那两个嬷嬷的死是萧云灼害的一样。

“你盯着我也改变不了事实。”萧云灼对眼前这老妇人没有半点好感。

这人一辈子,没存过几分好心。

“对了,你要是给我点银子,我还可以顺便帮你算一算,你家儿子的下场,毕竟……母恶子助,他也要沾点因果的……”萧云灼厚着脸皮又道。

孟侯爷都惊了。

刚才他还觉得这小丫头生得挺无害乖巧,可现在看来,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啊!

萧将军得此女儿,这一辈子,是别想安生了!

孟咏思此刻将萧云灼当成唯一的希望,听到她说的这些,不仅没惊,反而还跳起来,连忙看向亲生父亲——

“爹!你看萧姑娘说的都没错!王嬷嬷眼神都变了,证明家里头肯定是出了事儿,还有,她家之前还苛待表婶婶们呢……不就是作孽吗!这都是第三任了!”这一刻,孟咏思忘记了规矩。

她只知道,萧云灼能救弟弟。

“……”孟侯爷只觉一言难尽。

自家长辈,多少还是了解几分的。

姑母苛待儿媳绝对是事实,但这一个月家里有没有死人,他不清楚,但……他记得从前这位姑母进门,身边常带着的嬷嬷不是眼前这位……

“你……你……你胡说八道!”孟姑奶奶老脸垮了下来,那双手都有些颤抖。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小丫头说出那些之后,她脑中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从前过往做过的事情。

心,慌乱极了。

不可能的,她身子骨一向康健,怎么会生病呢?绝对不会的!

萧云灼亲眼瞧着,这老太太乱了心智,心智乱、气相乱……

啧,坏事儿又多一件。

“你今儿还有血光之灾,我劝你少开口,想开些,要不然人会越来越倒霉的。”萧云灼一点都不收敛。

“你这个满嘴狂言、晦气的死丫头,我管你是谁家的姑娘,看我不让人撕烂你的嘴!”说完,姑奶奶一声令下,让旁边的嬷嬷上去动手。

孟咏思惊了又惊,立马挡着。

可那王嬷嬷心里也是乱糟糟的,生怕自己也会不得好死,故而上前的时候,竟左脚绊了右脚,整个人扑摔了出去。

萧云灼拽着孟咏思立马避开。

王嬷嬷直接扑翻了茶碟,巨大的力量将茶杯震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王嬷嬷害怕被茶杯砸到,又挡了挡,这么一挡,茶杯直接换了个方向,冲着身后的姑奶奶砸了过去。

这位老夫人身子骨不够麻利,来不及躲避。

眼瞅着茶杯直接狠狠甩在了她的鼻梁骨上。

茶杯落,鼻血出。

孟咏思瞪大了双眼,激动地拽着萧云灼的胳膊:“出血了!出血了!”

“……”孟侯爷咽了口唾沫,连忙瞪了女儿一眼,就算他也不喜欢这个姑母,可毕竟是长辈,长辈受伤,小辈怎么可以如此兴高采烈,简直不像样。

但心里,也有些虚了。

“姑母,您没事吧?”孟侯爷真的有些拿捏不准了。

这萧家小丫头,怎么如此邪乎?才说了血光之灾,下一刻竟然就应验了!?

姑奶奶吓得厉害,哪里还能待得下去?

眼神惶恐地推开了孟侯爷,脚步踉跄,连王嬷嬷都不顾了,如同见了鬼一般,直接冲了出去,拔腿就跑……

过了一会儿,那个嬷嬷也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孟侯爷,您要算一算吗?”萧云灼慢条斯理,浑身云淡风轻的气质显得整个人如若仙人一般。

“……”孟侯爷怔了一下,眼神已经没了之前的坚定。

都是巧合吗?

他发觉自己的内心已经无法再这样认同了。

“侯爷刚才说我的坏话,我都听见了,我这个人不喜欢逆来顺受的,所以若你也想要求个卦,那劳烦你多付些银子,对了……刚才那位乃是您的姑母,不知可否劳烦您上门帮忙要个算命钱?欠我的债,我怕她那副老骨头承受不起。”

孟侯爷嘴角苦涩。

拉不下老脸来对着个小丫头赔不是……

“我听人家说,这命是越算越薄,所以……爹,您应该用不着吧?还是,先救弟弟要紧……姑奶奶那边的债,您派个人去说一下就行了……”孟咏思眼神闪烁,看了父亲一眼。

“你说得对,不算也好。”萧云灼对孟咏思的说法表示赞同。

命不是越算越薄,而是一旦算得太清楚,畏手畏脚,便活着没劲。

“萧姑娘,不知……如何才能救犬子?”孟侯爷老实多了。

“法子当然是有的,只是既然孟侯爷刚才要将我赶出去,那我又怎么好意思继续久留啊?”萧云灼立即拿乔,谁还没有点脾气了。

说她的坏话,这当然可以,但也得承担责任,道个歉,总会的吧?

孟侯爷看着这鬼精的小丫头,明明丢脸的是自己,可内心竟然忍不住更同情萧镇关了。

萧镇关那人,可比他更要面子,整日冷着一张脸,以后肯定要常受亲生女儿的气吧!

“刚才都是孟某待客不周,还请萧姑娘千万见谅,对不住了。”孟侯爷往儿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最终还是低下了头颅。

嫡子如今才六岁,小小的个头还没长大,看得人心疼。

若有机会让儿子活,他这做父亲的,确实不能坐视不管。

“侯爷客气了。”萧云灼很好哄。

当即,抬手掐算了一番。

“还请侯爷准备一番,今日子时,与夫人一同前往小公子之前被关之处,为小公子招魂。”萧云灼立马做起正事儿来。

“好。”孟侯爷点头应了,只是出个人而已,这事儿不难。

“我还要再观一观家中方位,另外要一些东西,还请侯爷备齐。”萧云灼又道。

孟侯爷也没有拒绝。

孟咏思松了口气,看向萧云灼的眼神充满了钦佩。

她本以为,劝说父亲会很难,可没想到萧云灼几句话,便让父亲这般配合了,虽然代价是将姑奶奶吓跑了,但……也是那老家伙活该。

孟侯爷点头之后,萧云灼便行动起来,要选一处与孟小公子的八字相契合的位置,让其待在其中,这样安魂的过程才能更顺利。

她四处逛了一圈,最终定了下来,是一座空院,离主院也并不远。

到了晚上,孟氏夫妻也都准备好了。

夫妻二人乘坐马车,带着萧云灼前往小公子之前被关之处,而那女鬼依旧是在萧云灼不远处飘着。

她暂时没有多管。

孟小公子被拐之后,被人藏在一破旧民宅的地窖之中,民宅四周房舍所住的人家,多也是些三教九流之辈,因鱼龙混杂,所以官府查找的时候,格外费力。

恰好三皇子是个爱玩的,时常换一身寻常便衣四处溜达,这才能巧合遇上,要不然,那小公子现在就算没被卖,应该也被吓死了。

此时,这民舍之中,已经空空荡荡。

只是门前还有人贩子留下的血迹,暗沉发黑,还没被冲刷干净。

那点颜色,在灯笼的照耀下,显得更是阴森诡异,看得孟夫人心惊肉跳。

萧云灼让孟家给她准备了个斜挎着的大布包,里头塞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此时从里头掏出了一个大油纸包,将里头提前准备好的草木灰拿出来撒了出去,遮盖住那些颜色。

那小公子胆子本就小,门口有人贩子的鲜血挡路,更不敢走,遮盖住这些,以免生魂见了乱窜。

紧接着,萧云灼又拿出了小碗、刀子和两个招魂铃。

让夫妻二人各持一个,然后将刀递了过去:“劳烦二位放点血出来,我好画个符。”

孟氏夫妻此时已经是被赶鸭子上架,萧云灼的要求,他们不应也得应了。

月光下,那刀刃闪着寒光,还没动手,便已经让人感觉到有些肉疼,孟侯爷咬了咬牙,按照要求放了血。

萧云灼将准备好的朱砂等物与鲜血混在一起,迅速又连贯地画好了几张符。

“符纸贴身带着,待我开口,你们二人便摇着铃铛往回走,每三步,便要叫一声小公子的名字,寻常速度便可。”萧云灼道。

“此处离府中甚远,这么走回去……岂不是要走到天亮?”孟侯爷惊了惊。

“对。”萧云灼点头。

孟侯爷有点犹豫,天微有亮时,城门便会大开,四处百姓也会多出不少……

万一让人瞧见了他们夫妻,那此事必然会成为京城一道谈资。

他迟疑着没动,而旁边的孟母被女儿提醒过,知道一定要听萧云灼的话,所以连忙便应道:“便是让我跪着回去,我也愿意!老爷若是为难,不如让人找个帷帽来戴上……”

只是孟母心里,也是心凉得很。

亲生儿子,比不过面子吗?!

若不是女儿说过,不可因为儿子的事情与丈夫吵架,她此时真的忍不住心中那隐藏的哀怨和怒火……

妻子难得为他着想,孟侯爷叹了一声:“也好,那就戴着帷帽行事吧!”

若是他不做,万一儿子过世,妻子女儿必然恨透了他。

孟母松了口气。

萧云灼进了这民宅地窖,四周一片漆黑,随着她手中灯笼出现,才聚拢出微弱的光亮,萧云灼将引魂咒甩了出去,咒火在半空中点燃,很快化为灰烬,那散出的烟雾飘向了一处。

萧云灼嘴中念着咒语,不到一会儿,墙角便浮现出了孟小公子的生魂。

虚弱地像个随时能灭掉的小火苗,整个身子都蜷缩在那里。

“请侯爷和夫人原路返回。”萧云灼对外轻道。

下一刻,夫妻俩开口叫了“孟平靖”的大名。

先连叫三声,生魂有了些反应,但生魂离体,虚弱至极,并不似活人那般调皮聪慧,只恍惚地跟随着记忆中的声音和血缘上的指引慢慢起身,踏出门外。

父母俩前头走了,小小的生魂后面跟着。

萧云灼则坐在马车上在后头盯守,走到一半的时候,孟侯爷已经戴上了帷帽。

而此时,女鬼还飘在萧云灼身边。

但随着孟小公子的生魂距离身体越来越近,那女鬼也终于反应了过来,顿时狂躁了几分,冲着生魂的方向便冲过去,想要制止这一切。

萧云灼痛快地掏出束魂咒甩出,将这女鬼禁锢在自己身边,不能乱飘。

“你想抢别人的孩子?”萧云灼不悦地看着她,“你非新娘,却一袭红衣而亡,是有冤屈吧?你的愤恨和冤屈,你可与我说明,但若想从我手里抢活人,那就要吃点苦头了。”

女鬼还想飞出去,但发现自己动不得了。

气得哼哧直叫唤。

女鬼面目发青,双目血红,厉声的尖叫听得人耳朵都要聋了,那股子的怨气化出阴风怒雨,从天而落。

外头孟氏夫妻觉得骨头都要被冻碎了。

好在,离家已经不远了。

女鬼还挺能喊,萧云灼也不管她,等着这活人的事儿弄完了,再管死人的事,总得一件一件来。

不过她一直忙活着,却忘了家里头,亲爹还没回军营。

萧镇关已经阴沉着脸坐一夜了。

女儿说要出门,他没拦着。

可她没说,要彻夜不归啊!

谁家姑娘有这般大的胆子?

她初到京城,无亲无故,以至于这人是去了哪儿,萧镇关都弄不明白!

中午那点心铺的小二还送来了那么多的果糕,那么大的分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想给老天爷上供呢!

萧镇关的脑子里是将各种教育女儿的法子都过了一遍。

一开始想着,定要好好重罚,打她三十个戒尺都不为过,后来又觉得也不能打得太重,否则反而将人推远了,可当过了子时萧云灼还没回家,萧镇关便有些后悔了……

昨天女儿要跪祠堂,他就应该拦着的……

本就没有感情可言,一见面便横眉冷对,这样如何能让女儿安心呆在家里?

莫非是觉得他过于冷漠,兄弟们又实在无情,故而心灰意冷,走了?

萧镇关整个人都有些狂躁得不行。

“找到了没有!”萧镇关气急了,看着底下的田管家,便立即吆喝着,“立即再让画师多画几幅画像,城门附近更要派人守着,绝对不能让大小姐出城!”

“……”田管家面上恭敬,内心却并不当回事儿。

大半夜的,去哪里找?

而且,大小姐若真想跑,也不会买那么多点心送回家的,肯定就是去玩了!

萧家一共三个大管家。

一个是老管家,年纪很大了,由萧家为其养老,这人是看着萧镇关长大的,更是他身边的头号心腹,只是如今已经很少露面了。

剩下两个,马管家主管前头琐事,比如萧家的田产铺面等账务工作,是老管家的儿子,知根知底,是比萧家儿子们还可信的下人,但其平日里多要外出视察庄子,不常在府里。

另一个便是这田管家,主管内宅下人安排,以及家中收支安排、人际往来等等,是姜氏自己培养起来的。

因此田管家对姜氏,最是忠心。

更知道姜氏不喜萧云灼。

此时看见萧镇关这般着急,田管家立即又趁机开口说道:“老爷息怒,老奴有话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萧镇关烦得很。

“之前,大小姐也是这般不着家,才将夫人气去了皇城寺,大小姐年纪已经不小了,府中还有表姑娘的名声要顾忌,若往后这样的事情再多来几次,那家宅可就乱了……所以夫人临走之前,希望老奴劝老爷……对大小姐,心狠一些,多多管教……”田管家小心翼翼的开口。

萧镇关眉头皱得像是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与妻子想法不同!

刚回来的孩子,懂什么?总得多些耐心教导才行。

而且,他也不是不知,妻子对二儿子的一切事情,就颇有耐心,但凡她能将这耐心放在云灼身上一半,也不至于闹得母女不和。

“夫人是犯了糊涂,你这做管家的便该多多劝告!大小姐是府里的主子,不是随意处置的物件!上回你送去的家信,满篇夸大之词,简直是胡言乱语!若以后再敢言大小姐不是,家规处置!”萧镇关立即训斥道。

田管家心里一惊,没想到夫人都气跑了,老爷竟然还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