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20日,土耳其总统雷杰普·塔伊普·埃尔多安在伊斯坦布尔多尔玛巴赫切宫总统府办公室会见来访的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政治局领导人伊斯梅尔·哈尼亚。两人讨论了加沙地带停火谈判和人道主义援助。
埃尔多安见哈尼亚了!这意味着哈马斯除了有伊朗这个“老大哥”之外,又在寻找另外一个靠山——政治伊斯兰主义者埃尔多安领导下的土耳其。
哈马斯能跟埃尔多安治下的土耳其走得很近,其实并不意外。
土耳其虽然是世界上最世俗化的伊斯兰国家,但近21年来统治土耳其的政治强人埃尔多安,却有着明显的宗教化色彩,是一位政治伊斯兰主义者。而且埃尔多安所属的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本来就与穆斯林兄弟会有着密切的渊源,惺惺相惜。而哈马斯又正是穆斯林兄弟会的巴勒斯坦分支。埃尔多安与哈马斯多年来也渊源颇深,交情不浅。两者同属“政治伊斯兰”势力,在意识形态基础上有相通之处,于是一拍即合。
2009年初,由于以色列大规模轰炸加沙,正在瑞士出席达沃斯论坛年会的时任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甚至跟同台而坐的以色列总统佩雷斯在会场上公开大吵了起来,并离席而去。2010年5月,土耳其向加沙派出的国际人道主义救援船遭到以色列袭击,导致8名土耳其公民身亡。当然,这种悲剧的发生是很令人遗憾的。但另一方面,说白了,土耳其派出的这些人道主义救援船,实际上就是向哈马斯运送物资的。
但哈马斯毕竟是很多西方国家认定的“恐怖组织”,土耳其把这么一个“恐怖组织”收留在自己国内,必然会得罪土耳其的欧美盟友。于是,哈马斯为了让土耳其摆脱顾虑接纳它,提出哈马斯愿意“政党化”。4月17日,土耳其外长费丹在卡塔尔首都多哈表示,哈马斯向土方重申如果建立以1967年边界为基础的巴勒斯坦国后,其有意解散武装组织并转型为政党。费丹披露哈马斯当天重申愿意接受“两国方案”,并在这一前提下遣散其武装组织。“多年来,在我们与哈马斯的政治会谈中,他们接受以1967年边界为基础建立巴勒斯坦国。他们告诉我,巴勒斯坦建国后,哈马斯将不再需要武装力量,他们将继续作为一个政党存在。”哈马斯提出愿意解除武装实现“政党化”,意在减轻土耳其收留哈马斯而受到的西方盟友的压力,解除土耳其的顾虑。如果哈马斯能够通过进驻土耳其而实现“政党化”、放弃武装,这自然是土耳其为中东和平所做出的一个贡献。
但是,也不要太乐观。即便哈马斯为了让土耳其收留它而提出愿意解除武装实现“政党化”,但这更多的是哈马斯为了急于留在土耳其所采取的“权宜之计”,更多的可能只是说说而已,先站住脚再说,至于站稳了脚跟后,就谁都说不准了。要让哈马斯这帮如狼似虎的武装分子自废武功、放下“枪杆子”,可能性不大。
这次哈马斯与土耳其的走近,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哈马斯的另一个“金主”卡塔尔的变化。
自从2011年“阿拉伯之春”和叙利亚内战爆发后,哈马斯与叙利亚巴沙尔政权反目成仇,哈马斯总部也搬出了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迁到卡塔尔首都多哈。哈尼亚也长期在卡塔尔首都多哈活动,卡塔尔长期以来也是哈马斯的重要“金主”。自去年10月7日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后,卡塔尔利用与美国、以色列、哈马斯三方都交好、都能说得上话的独特优势,成为巴以冲突的主要斡旋方。但卡塔尔近日表示准备重新评估本国的斡旋角色,如果卡塔尔退出斡旋,土耳其可能成为替代者,在调解巴以冲突中发挥作用。
今年4月17日,卡塔尔首相兼外交大臣穆罕默德·本·阿卜杜勒拉赫曼·阿勒萨尼说,有人“滥用”卡塔尔参与斡旋的加沙地带停火谈判,谋求“狭隘的政治利益”,这迫使卡塔尔准备对本国的斡旋角色作全面评估。穆罕默德的表态引发外界对卡塔尔可能退出斡旋的猜测。
由于加沙停火谈判僵持不下,卡塔尔作为主要斡旋方承受美国和以色列方面压力,与哈马斯之间嫌隙渐深。哈马斯领导层考虑到与卡塔尔的关系以及自身安危,正在谋划把政治总部迁离多哈。
如果卡塔尔被迫退出或减少在谈判中的作用,土耳其将成为候选者。
同时,哈马斯的领导层也可能准备迁往土耳其居住,因为卡塔尔对他们来说不再安全。如果获得土耳其的接纳,土耳其将成为哈马斯新的总部所在地。
这件事情该怎么看呢?我想从正反两方面都来说一说。
首先,如果哈马斯总部真的迁往土耳其,其实也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有它积极一面的意义。土耳其虽然一方面与哈马斯关系密切,但另一方面又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与以色列有外交关系的伊斯兰国家之一,还是欧美的盟友、北约的成员国。可能收留哈马斯这件事,可以体现出土耳其在国际舞台上八面玲珑的特点。土耳其可以利用它与相关各方左右逢源、游刃有余的特殊地位,在巴以冲突中起到独特的斡旋作用。
另一方面,我又不能不为土耳其捏一把汗。相比较而言,另一个伊斯兰国家约旦,它的外交身段就要显得更加理性务实得多。在今年4月14日伊朗对以色列发动导弹和无人机袭击时,约旦不仅向以色列开放了领空,还同美英法一起协助以色列拦截了伊朗的导弹和无人机。伊朗向以色列发射的数十架无人机在飞越约旦北部和中部过程中遭约旦方面击落。为此,约旦与伊朗之间还引发了外交抗议。约旦作为少数几个与以色列建交的阿拉伯国家之一,应该说在这次伊朗袭击以色列的事件中,约旦的表现真不错!那么,约旦为什么要帮着昔日的敌人以色列对抗“穆斯林兄弟”伊朗呢?这就要说到半个多世纪之前巴勒斯坦和他的阿拉伯兄弟们历史恩怨的一段往事。
1967年,被以色列人赶得走投无路的巴解组织执委会主席阿拉法特,带领4000多名巴解士兵和40万巴勒斯坦难民东向约旦寻求庇护。作为“圣裔”(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的后代)的约旦国王侯赛因看在同宗同族的份儿上,好心收留了他们。
但侯赛因国王没有想到的是,在约旦境内站稳了脚跟的阿拉法特及其领导的巴解组织,俨然成为“国中之国”。阿拉法特还以约旦为基地,不断对以色列发动袭击,忍无可忍的以色列最终在1968年对约旦发动了报复性打击。约旦国王侯赛因这时肯定在心里说了一万遍:我好冤!
而且巴解组织利用约旦领土不断实施恐怖袭击,包括1968年一口气劫持了5架民航客机,并且鸠占鹊巢、反客为主,企图颠覆约旦国王侯赛因的政权。约旦政权的安危遭到了极大的反噬。
这时,侯赛因国王终于忍无可忍了,在取得了英美同意后,以武力镇压了巴解组织,而且约旦的老对手以色列这回也帮了侯赛因国王一把,约以联手把巴解组织逐出了约旦国境。那时候尚处于特殊年代的中国,天天在报纸上愤怒声讨“约旦反动派”镇压巴勒斯坦人民。
巴解组织和巴勒斯坦难民被逐出约旦后,又涌进了另一个阿拉伯兄弟国家黎巴嫩的南部。此后,巴解组织在黎巴嫩的土地上又重演了一遍在约旦鸠占鹊巢的一幕。残酷至极、长达16年的黎巴嫩内战,由此展开了。原本是中东最富裕国家之一、有着“中东小巴黎”美誉的黎巴嫩,从此陷入了无休止的战乱和动荡。
巴解组织不但没有解放自己,却成功搞残了两个阿拉伯同宗兄弟——约旦和黎巴嫩。
约旦人被“巴勒斯坦兄弟”吓怕了,他们深知“巴勒斯坦兄弟”不是什么善茬。毕竟,最了解阿拉伯人的,还是阿拉伯人。所以,这也让约旦痛定思痛,下定决心与昔日的敌人以色列实现和解,化敌为友。1994年,约以正式建交,约旦成为继埃及之后第二个与以色列建交的阿拉伯国家。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这次伊朗空袭以色列的事件中,约旦不去帮助同为“穆斯林兄弟”的伊朗,反而站在以色列这一边了。
1993年,随着巴以历史性的《奥斯陆和平协议》的签订,标志着巴解组织内部的主导派别也是最大派别的法塔赫从此“从良”了,转型为一个温和现代政权组织。而接过以前法塔赫激进大旗的,则是异军突起、如狼似虎、更加凶狠的哈马斯。
当年的巴解组织差点儿把约旦的政权折腾没了。那么,今天的土耳其如果把哈马斯总部请进自己的国土来,会不会同样是“引狼入室”呢?况且,今天哈马斯的那种心狠手辣、如狼似虎,远超当年法塔赫主导下的巴解组织。而且,当年的约旦和巴解组织毕竟还同为阿拉伯民族。但土耳其并不是阿拉伯民族,今天的土耳其,对于哈马斯来说却是异族。同族下手都这么狠,异族就更别说了。有了约旦和黎巴嫩前车之鉴的教训,我希望土耳其政府脑子里能多绷紧一根弦。否则,哈马斯这帮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有朝一日,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够土耳其喝一壶的。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