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助站和“刷怪笼”，街猫到底怎么了？
“性感黑猫，认真干饭”，“等等宝宝，给你叫外卖了”，“咪咪别怕，我马上就来了”，如果不是看到屏幕里猫咪，陈佟佟真以为自己走进了什么不正经的直播间。
这款流浪猫做主播的直播平台，名叫街猫。其本质上是哈啰旗下一款智能投喂设备，用户可以通过“街猫”小程序，申请猫屋、抓猫绝育、投喂猫粮，以帮助解决流浪猫的生存和管理问题，并通过其提供的在线直播平台进行“云吸猫”。
从街猫页面功能来看，观众可以从三个视角观看流浪猫吃饭的过程，并通过购买爱心币向流浪猫投喂猫粮和冻干，如1.99元可购买32个爱心币，10个爱心币可投喂10克猫粮，而冻干则需要20个爱心币。除此之外，用户可查看猫屋情况，包括电池容量、猫粮及冻干存量、投喂量等。这样的模式，吸引了许多与陈佟佟一样的爱猫人士疯狂投喂。
不过，“街猫”的爆火也引发了不少争议，许多专业人士表示，街猫看似关注流浪猫的短期生存需求，但却忽视了整个种群长期发展的重要性。此外，针对最重要的流浪猫绝育与猫粮的配方和价格的问题，也让人提出质疑：街猫的初衷究竟是救助还是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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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猫到底是“爱”猫还是“害”猫？
“我从来不看街猫的视频，刷到就点不感兴趣划走，主要看着很难受，真正的救助是“喂养-绝育-领养”一体的，只是单纯投喂会让流浪猫聚集、泛滥，只提供居所治标不治本，最终是爱心事业还是生意不好说。”大学生高兰这样总结自己对街猫的看法。
实际上，围绕街猫是否应该存在，早已不是一个新鲜议题。社会各界已对此展开过一轮又一轮深入且激烈的探讨，其中，又以各大高校爱猫协会的共同发声最为典型。
高校爱猫协会的相关公众号推送中，大多都首先肯定了街猫与相关在街猫中付费投放猫粮爱猫人士的良好初衷，但随后也严正声明，不支持甚至强烈反对街猫入校的行为，而提到的相关原因，大多集中在校园影响、生态影响与对流浪猫群体的影响之上。
图源：微信截图
对于校园来说，街猫设备出现在校园里并不合规，未经审批的联网摄像头有很大概率会侵犯学校师生的隐私。
而且，街猫的安装与维护，都需要由校外的工作人员进校进行。
某高校的猫协成员发出了疑问：“我们无从得知工作人员是如何在没有校方批准的情况下，进校安装机器和进行维护的，这种行为，是否漠视和违反了高校的安全规范？是否对师生的安全负责？”
对于生态来说，随着街猫设备迁徙聚集的流浪猫群体，对平衡生态造成了难以估量的巨大伤害。
流浪猫作为一个区域的外来物种，在没有天敌且食物充足的情况下，其数量会以指数级迅速增长，对本土小型哺乳动物、鸟类及其他生物构成十分严重的威胁。这种捕食压力会直接导致某些物种数量下降，甚至灭绝，从而破坏原有的食物链和生态平衡。
其中，影响最直接的就是猫与猫之间疾病的传播，“外来猫”携带的传染性病毒如猫瘟猫传腹口炎猫鼻支等疾病，将直接影响“本地猫”的生命安全，假设“外来猫”携带病毒，极大可能导致一个区域内的猫咪甚至其他动物集体病死。
曾虹前几天在南京红山动物园东门发现了一台街猫小屋，最开始以为只是操作失误搬来这里，毕竟动物园东门处有老虎、黑熊等猛禽，流浪猫可能会携带病原体，进而威胁野生动物的健康和流浪猫的安全。
图源：沟通人提供
结果自己跟工作人员反映半个月了，街猫方面仅仅将猫屋搬离大门口附近，后来向园方咨询管理权限问题，红山动物园表示对此事不知情，一旦这里发展成流浪猫聚集地，给园区带来的工作压力和防治风险是极大的。
而在带来传染疾病之外，长期宏观来看，街猫对流浪猫群体最严重的影响，是大大延缓甚至反向推动了流浪猫群体的绝育工作进展。
许多城市和地区设有专业的流浪动物管理机构或合作组织，他们往往会采用科学的方法进行流浪猫绝育管理，即TNR（抓捕-绝育-放归）计划。
TNR后被剪耳标记的流浪猫
但是，突然爆火的街猫模式，集中无序喂养直接导致流浪猫数量在局部地区迅速增多，形成较大规模的猫群，此时，已规划好的诱捕区域可能因此而变得不利于有效捕捉，原本计划绝育的流浪猫也因饱食度较高而降低被捕食诱饵的吸引力。
长久热衷于救助流浪猫的王雯表示，在街猫刚刚兴起的时候就曾了解过，还试着申请过当守护人，但我发现绝大多数猫屋环境脏乱，周围有多少猫绝育工作人员都不管不顾，现在甚至有虐猫人士把猫屋称作“刷怪笼”，猫屋定位系统本来是为了爱心人士和工作人员更好地照顾猫猫，结果却给虐猫人士提供了绝佳的犯罪温床。
“我多次反映，但工作人员却只会叫我们耐心等待自己动员，哈啰单车每天有那么多工作人员维修搬运管理，街猫明明还有实时监控，让他们管理起来不是效率更高嘛？这些应该是企业的职责，现在反而我们守护人又要当爹又要当妈了，后来气得我删了这个软件，不如支持别的定点救助站”。
就是在这样的无序投放、随心喂养的背后，正如上外爱猫公众号中所说的那样：不可否认街猫作为可以云投喂和监控的机器，也存在其优点，但最终的后果却是：守护人和猫屋数量不断增长，流浪猫的安置和绝育问题未见明显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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怠惰绝育却大力卖粮？
在自己救助请求一遍遍被官方忽略之后，李静失望地表示，“绝育的好处一定是大于投喂的，之前我没意识到，直到我们学校弄的流浪猫投喂机，本来学校只有十几只猫猫，第二年直接增长到五六十只，一个投喂机都不够用了，到了冬天更不好管理，几乎每个星期，园丁大叔都会从草丛里拎出来小猫冻僵的尸体，你喂的起十只，生到一百只还喂的起吗？”
要知道，减少流浪猫种群数量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给流浪猫绝育，但街猫在这方面好像并没有多么上心。
据媒体报道，截至目前，在上海、杭州、广州、佛山等城市已经铺设了一万余台猫屋，而街猫公布的数据则显示，2023年全年，其绝育的流浪猫仅为1.7万余只，这也意味着每铺设一台猫屋，相关区域中竟然只有不足两只流浪猫被绝育。
此外，街猫对TNR支持的力度之小，也让人为之咂舌。街猫公布的数据显示，2023年中共发放7506张绝育券，每个猫屋只能分得0.75张绝育券，李静在谈起此数据时，都不由自主地被气笑了。
同时，虽然志愿者通过街猫平台给流浪猫绝育有百余元的补贴，但是其他的开支并不见少，例如公猫手术完后需要定期涂抹并喂食消炎药，母猫则需要住院观察3天左右，而这些超过补贴价格外的费用，都需要志愿者承担，这样对志愿者的依赖度，也给街猫在TNR方面的可持续性打了一个问号。
而哪怕每年绝育如此数量、相关成本被大幅转嫁，街猫给出的成绩甚至还存在着不少的水分。
在上海外国语大学解决街猫问题的经历中，其校内被塞入三台街猫设备，均无人管理。而在调查过程中发现，街猫高度疑似将自己的设备擅自塞入TNR覆盖率高的地区，将高校学生组织自发自费完成的TNR成果占为己有，并展示到他们的小程序中张冠李戴。
北大前猫协成员杨锐卿向我们表示，“从理论上来说，流浪猫绝育工作的相关推进优先级是最高的，而街猫这样只管投放不管绝育的行为，无疑是流浪猫种群逐渐壮大的最有力推手，我甚至怀疑这样的投放方式根本不是为了救助流浪猫，反而是为了扩大它们（街猫）的业务范围，更多地从网络直播中牟取利益”。
而她提到的有关官方猫粮成分及价格的问题，也是街猫屡遭质疑之处。
我们联系到前“街猫”的工作人员，询问猫粮问题。对方表示，据他所知街猫所用猫粮是由名叫“山东一贯”的宠物用品公司旗下加工厂生产的，对于网传的猫粮成分表，要以官方检测报告为准，因为每隔几个月街猫都会更新猫粮配方。
图源：企查查
据了解，山东一贯宠物优品有限公司旗下有“包子脸”“好劲崽”等几十个宠物品牌，按照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披露的信息，2023年其车间全价猫粮年销售平均价格为3.83元/斤。
图源：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
在街猫已消费了近万元的用户薇薇表达了她的担忧，“最开始街猫APP设置猫屋是要向守护人收取50元/斤猫粮的费用，后续需要自行购买并由网友线上付费投喂，考虑到这个价格包含猫屋成本、运营、维护、TNR基金等多项投入也能理解，但具体操作上缺乏监控视频等记录佐证，工作人员运营维护只是设备维修，就害怕自己的好心变成了别人手里的生意。”
“后面变成了众筹90天的猫粮，支持一天的猫粮需要充值12元，相当于1080元设置一个猫屋，而且这12元还不是直接换算成等价猫粮，仅仅是可以兑换150个爱心币，相当于150克猫粮。街猫虽然宣称对标喵梵思欧款猫粮，但根据网上送检情况，街猫的猫粮成分跟拼多多上10元猫粮相差不大，且猫屋运行数据不好会强制撤机，这跟加盟连锁店生意做不下去闭店一样，但是街猫撤机影响的是流浪猫们鲜活的生命啊。”
4月19日，有不少街猫用户被通知街猫将撤回全部长沙地区的街猫设备，并提供两种解决方案，一是安排一个小木屋让用户自行喂养，二是用户将机器以228元/月的价格进行租赁，并自行负责充电和维护。
图源：沟通者提供
根据街猫APP的官方披露的数据，这背后牵扯的是长沙市已投放的近640台设备，覆盖救助的流浪猫2800余只，还有2200多名守护人。
不透明的付费机制和喂养机制，让原本的“付费-执行-反馈-再付费”的商业模式正在遭受挑战，街猫APP若不能在发展和公益之间取得平衡，恐怕很快会远离用户的簇拥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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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查查显示，4月份哈啰公开了一系列有关“流浪动物”的发明专利，以助实现用户对流浪动物的投喂、安置、互动，可以看出哈啰确实是想通过公益事业完善在宠物赛道的布局和探索。
街猫的出现，确实让人们广泛关注到流浪猫的处境和背后隐含的生态问题。但以目前街猫的运作模式看来，当一项公益事业不是以彻底改善现状为驱动力，其背后的获利方还需打上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