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月光下，热闹的小镇夜市繁华，唯有平乐街223号那条小巷子静得可怕，那里没有路灯，只有一栋半旧的七层高的红砖房子。
这里与小镇的繁华格格不入，一到晚上八点，路上几乎看不见一个行人，刘善星可是埋伏了一周，发现红砖房七楼住了一个单身女人，漂亮、年轻，穿衣打扮也不像是穷苦人家，正是他的最佳目标。
他上过那栋房子的天台，没有锁，非常适合躲藏。
刘善星选择中秋前夕作案，整个白天都躲在天台上，直到晚上八点，他轻车熟路地撬开了绿皮防盗门，潜进了女人的家。女人的名字叫曾茗，他从她家门口放的快递盒得知的。
“谁？”曾茗耳朵挺灵敏，刘善星是惯犯，动作娴熟，没想到一丁点动静，她都听见了。
他准备摸出身后的利器，打劫台词都准备好了，只听“哐当”的一声响，是碗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曾茗激动得大哭：“你不是说这周都要出差吗？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过节呢！”
刘善星不傻，猜出肯定是女人在装疯卖傻，故意把他当成男友或者丈夫，别忘了，他观察了她一周，她没男人！平时不上班，也不出去约会，偶尔点个外卖或者收个快递，宅得很。
他正准备恶语威胁她赶紧拿出钱时，曾茗又突然变脸，用手指着他骂骂咧咧：“你是谁？你是不是那个司机，是你害死家明的，你还我丈夫，我跟你拼了！”
说罢，曾茗居然一点都不惧怕他，一副冲上来想跟他拼命的样子。本来刘善星只想在节前劫财，不想劫色也不想闹出人命，如今也只能动真格子了，做好了利器准备。
谁知，曾茗在扑向他身上那一瞬间又及时刹住，突然整个人蹲下地嚎啕大哭：“你太狠了，怎么只留下我一个人，你叫我以后怎么生活！要不你也把我带走吧，我也不想活了！”
说完，她箭似地冲到餐桌旁，刘善星全身警惕，以为她要拿什么重物砸他，正准备把刀子对向她，却发现她拿的是桌上的一瓶药。
她抖着手把里面的药丸倒得满地都是，还真往嘴里塞了两颗。看样子，莫不是真的疯了？刘善星捡起地上的瓶子一看，是抗抑郁症的药。
他迅速环顾四周，看见在客厅的墙壁上挂了一张结婚照，是曾茗与一名帅小伙。相框下方的柜台上，同时放了一张黑白的男人遗照，五官跟婚纱照里的男人一模一样。
原来，这不是单身女，而是一位年轻的寡妇，还得了抑郁病！可是，这女的不幸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图财，是小偷，不是慈善家，更不是一个好人！
刘善星开始不停地说服自己，然后深呼吸一下，准备趁曾茗神志不清套出密码，然后赶紧翻出她家的银行卡或者首饰等值钱的东西离开。
02
几分钟过去后，刘善星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了不少现金、首饰，手提电脑，银行卡倒是没有找到，不过这些卖掉后也够他用几个月了，心里乐得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药起作用了，曾茗稍微有点正常了，突然又像个贤淑的妻子一样从厨房里抱着一个大碗出来，笑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陪我过节了，所以冰箱没什么菜，晚上我只煮了面，你将就点，陪我一起吃？”
说完，她迅速地装上了一小碗面放到了桌上。
刘善星是真饿了，干脆吃碗面再走。他一屁股坐下，才扒拉两口，把面上的肉全吞了，猛然一抬头，才发现曾茗碗里的是寡汤面，没有一片肉。
他有点惊讶，说话都结巴：“你，你把肉都全给我了？”
“看你饿成什么样！公司领导真不是人，都把你榨干了！”曾茗又开始胡言乱语，“我明天一早出去买新鲜的鸡和肉，一定弄顿丰盛的中秋大餐。你答应我，明天再有工作电话，都推了，就陪我过完节，好不好？”
曾茗摇着刘善星的右手臂，眼神几近哀求，看着就可怜。
也就一瞬间，刘善星居然不受控制地答应了，说完他又后悔想扇嘴巴，他一个小偷，吃什么中秋大餐，小心留到明天，直接就暴露身份，等待他的将是牢饭！
“不不不，我吃完面就要走了！”他立即摇头打脸地补充一句。
曾茗没有再说话了，她已经说不出来了，坐在一旁一边湿着眼，哽咽着默默吞面条，以一种无声的沉默来表达无奈的妥协。
刘善星见状，心里不知为何有点酸，面已经吃完了，他的屁股却迟迟没有动静，像是被人用520强力胶水定住了。
正在他犹豫不决时，曾茗仿佛想起了什么，“噌”地站起来，快速跑进书房拿出一本小说，并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了刘善星。
“这是我的积蓄，里面有5万，都给你了！”
刘善星一听，眼珠子都瞪大了，手还是挺听话地伸出来接，曾茗突然缩回手，又不给了。
她边跑进厨房点燃煤气灶，边说：“我忘了，要烧给你！你已经死了，只能拿冥钱。”
“啊？”等刘善星反应过来冲进厨房后，卡的磁条已经烧坏了，但卡号还在。
他想，要不为了这5万留下来陪她过完中秋，然后哄她绑定卡号到手机上，走的时候直接把手机偷了。
03
为了让曾茗对他放下戒心，信他就是她那死去的丈夫，刘善星那晚没有离开，也没有睡觉。不是他不困，而是曾茗说要陪他坐通宵，怕她一睡着，他就飘走了。
刘善星也没啥事做，看在那5万的份上，只好帮她把家里坏的地方缝缝补补，并听她在旁边唠唠叨叨以前的爱情故事。
快天亮的时候，曾茗突然一手抓住他，严肃地问：“你是不是要走了？你一晚上都不说话，莫不是来守护我的？”
刘善星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这病真病得不轻，已经分不清人和鬼。
曾茗继续说：“我最近经常做梦，总是梦到你。我一个人住在这间房子里很害怕，你知道的，我有密室恐惧症。这一周，我经常听见天台有走路的声音，我已经出现幻听了，我的病估计治不好了。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昨天晚上，我明明就准备要了结自己，你却及时出现。你是不是怕我死？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走？”
一番话，听得刘善星很心疼。他哑口无言，莫名的犹豫，不知道那充值了5万的手机，他该不该拿走。万一那是她最后的救命钱，他拿走了，她还有钱吃药和治病吗？她这种精神状态，估计长时间都不能工作吧？
偷一个失业、生病又失去丈夫的可怜女人的钱，会不会遭雷劈？
04
中秋这一天，刘善星忙了一白天，把曾茗家的电视、空调、风扇和卫浴的下水道水管等等通通修好了。
其实，他做小偷前，是一名年轻的维修工，因为一次上门服务起了贪念，便走上了盗窃的路。如今，做回熟悉的工作，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他百感交集地看了一眼厨房里的曾茗，她一直在那忙活，准备中秋晚餐。
她还是怕他飘走，不敢出去买菜，最后是在网上卖菜平台下的单。不过也好，刘善星本来也不愿给她出门。当外卖员到了后，是刘善星让他生鲜食材放到门口，然后自己小心翼翼地拿进来的。
他不放心，怕她向外卖员喊救命。她的精神状态时而好，时而坏，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发疯乱喊乱叫，导致他暴露了小偷的身份。
一顿饭毕，刘善星心里各种滋味，这是他吃过最好吃，也最丰盛、最踏实的一顿饭。
如果将来还有机会，他愿意像个朋友一样常来看她。准备要走了，他有点犹豫，要不这次就算了，不偷她家了，换一家？可是5万很诱惑人，她现在神志不清，他就算拿走了手机，她也不一定记得是他干的。
或者手机还是拿吧，现金、首饰和电脑那些就不要了，他以后会常来看她，帮她做些举手之劳的事情，就当作是一种弥补。
作出决定后，门铃突然响了。
05
刘善星还没回过神来阻止，曾茗已经激动地飞奔去开门，喊着：“我送给你的礼物到了！”
礼物？刘善星心里一抽，隐隐作痛。可下一秒，他就万念俱灰了。
这礼物太惊喜了，是警察！
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刻，刘善星看着曾茗苦笑了：“原来你没病！你一早就知道我是小偷，演得可真像！我输了，你赢了，我心服口服。”
他现在悔青肠子，不该对她动了恻隐之心。可曾茗接下来的话，让他更震惊，更无地自容。
“你错了！我确实病了，你所看到的，听到的，全是真的！我没有一句话是故意骗你！你在我想不开的时候及时出现了，是你救了我！只不过，天亮的时候，抗抑郁症的药起作用了，我清醒了。”
刘善星难以置信，她，居然不是装的？他又苦涩地大笑，那他真正输给的是他内心的那一点善良？他以为，他早就没有良心了。
曾茗眼眶泛红，继续道：“本来打算趁你对我不设防时立即报警的，但是看到你努力帮我修补东西，我心软了，留你吃完饭。今天是中秋节，好久没有人陪我这样过节了。其实，我该谢谢你！”
“我犹豫过要不要继续装疯，放你一马，让你离开。但是我又想通了，既然你救了我的命，我也该救赎你，所以帮你打了这通自首电话。别错下去了，你还有一颗善良的心，这一点的善良，就是救赎你自己的光。下次出来，别再弄丢它了。这里随时欢迎你，将来，我们也许可以重新做朋友！”
刘善星被带走了，转身的时候，他回了一句“好”。背过她，他的眼眶终于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