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新来的扶贫办主任

文|查无此人

01.

“吱呀——”生锈的铁门被一双黝黑又长满老茧的手给缓缓推开。

门里望向外面来客的是一张削瘦的且有皱纹的脸,他的眼里全是对门外陌生人的防备与警惕。

感受到老人的抗拒,白色口罩下的王安平暗自咬牙,戴着手套的右手也不自觉握紧。

他清了清嗓音,用更加柔和的话语对门里人说:

“老人家,您别害怕,我是咱们扶贫办新来的主任,来帮助咱们脱贫的,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面前就传来“砰”的一声。

“唉——”

他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在他刚上任的一个星期内已经发生过很多回了。

一颗颗豆大汗珠从王安平的额头和鼻尖划过,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和嘴里,连领口都能够看见丝丝黄渍。他抬起带着手套的右手擦了擦滑落的汗珠,高温早已使他的后背全湿透了,淡蓝色的衬衫紧紧的黏在他的身上,令人粘腻难忍。

可是王安平仿佛没感觉到似的,双眉紧锁,目光死死的盯着手中厚厚的桃源村贫困家庭的资料,联想起刚才村民们排斥的神情,一种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内心。

02.

忽然,王安平隐隐约约中察觉到了有一股视线在暗中悄悄地打量着他,但是一抬头看向周围却什么都没有。

他拽了拽口罩,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熬夜的次数太多出现了幻觉?

“嗡嗡——”黑色裤子兜里的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是.......哦,今天下午?好........我马上过去,你先等一下!”

之前,他为了更好的给桃源村制定精准的扶贫战略,就向村支书张勇提出了“想要村民带他去地里看看情况,介绍一下农作物的生长状况”的需求。

但是,当时一直农忙没有多少时间就耽搁了,可现在稍微闲了下来有了时间。

刚才,村支书说,他组织了几个桃源村有经验的农民来给他介绍情况。

听到这个消息,王安平一直紧缩的眉头终于有舒缓的片刻,口罩下的嘴角微微的上扬,默默划出了一个细小的弧度。

不顾布鞋下起泡的脚和空扁着的肚子,他挺直脊背,再一次头顶着太阳,一步步前行在村子里的土路上。

“小王,你来了!”洪亮的嗓音让王安平心里一震。

村支书张勇对他嘿嘿一笑,宽厚温暖的手有力的握了握他戴着手套的右手。

“嗯!”他带着鼻音,重重回应了一下。

不知怎的,王安平看着友好亲切的村支书瞬间有一些热泪盈眶,这些日子以来遭受的村民的冷漠排斥,扶贫的艰辛与委屈好像找到了出口。

张勇看见他眼里的晶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用眼神给予他默默的鼓励支持。

“小王,这是我给你找的几个经验丰富的老村民,他们.......”

几个瘦小佝偻的身影出现在王安平的眼里,他们看向他的眼里满是冷漠与不屑。

03.

就在他们身后站着一群凑热闹的村民,时不时的窃窃私语,不停的讨论着。

“哎!那就是咱们村新来的扶贫办主任?”

一个村民悄悄的指了指他。

“看样子,应该是吧!”

“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王什么?”

“切,王什么,王八蛋!”

一个矮胖的男人嘴里叼着烟,吐了口痰骂道。

“别乱说,人家叫王安平!”

他旁边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打了他一下,对他的话很不满意。

“哼!上一个讨厌鬼好不容易走了,现在又来一个,真是......”

这些嘟嘟囔囔的话,传进了王安平的耳朵里,他突然觉得嘴里有些说不出的苦涩。

“王主任,你看这里的土壤适合.......”

村民干涩沙哑的嗓音混合着周围烘吵吵的讨论,在炎热的空气里扩散。

王安平听着村民的介绍慢慢蹲下身子,戴着手套的右手抓起了一把地下的土壤,仔细地盯着看。土攥在手里并没有特别的干燥,反而有一些湿润。

这是......沙壤土?那是不是可以种......

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生根发芽。

“你看,他真讲究,右手还带着手套!”

“呵,怕脏了手呗!听说人家可是从地方下调的!”

“而且,天气这么热,你们看他脸上都流汗了,还戴着口罩?真奇怪!”

“这谁知道呢?说不定谁嫌弃咱们身上有味道!”

周围悉悉索索的嘀咕声又再一次响起,这次他依然听得很清楚。

王安平低下头,扯了一下自己的口罩,喘了口粗气,看着自己右手的手套,不由得暗自苦笑。

其实,不是他讲究,而是他有些秘密,不想让人知道罢了。

04.

很快,农田里的视察就结束了。

若无其事地起身后,他又感觉到了那股打量他的视线。

猛然抬眼,他发现了不远处一个踉跄躲闪的身影。那是........一个走路姿势很怪异的女人。

“张哥,她是谁啊?”

王安平指着刚在那个女人所在的方向,对着村支书张勇询问道。

“她啊!”很明显,张勇也注意到了那个躲闪的人。

村支书将他拉到一边,跟他低低的说:

“那个女人叫李萍,有小儿麻痹症,没上过学,本身没有什么经济能力。但是她有个丈夫,所以之前的日子过的也还凑活。

可是,五年前,她丈夫开大货车死了。从此以后,她就靠捡垃圾谋生,无儿无女,还家徒四壁,过的特别辛苦,是咱们村里的特贫户!”

王安平知道后,有一些吃惊,因为他手里并没有这个叫李萍的特贫户的资料。

既然如此贫困,为什么不帮助她呢?

看出他内心里的想法,张勇唉声叹气,揉了揉眉心。

“你不懂,不是我们不帮她,而是她脾气古怪,好多工作拒不配合。就连我上门的时候,都被她一下子给打出来了!遇到这样的村民,我也是没有办法!好多该给她弄的补贴都因为个人信息与签字无法得到,而不了了之!”

“嗯嗯,这样吧,张哥。你告诉我一下她的住址吧!我见她老是看我,应该是想要得到帮助的!我去见见她,问问情况!”

“好吧!真是辛苦你了!”

张勇给他指了路后,他就与张勇道别了,独自走向了去往李萍家的路。

05.

说是家,不如说是上面铺着茅草的垃圾堆来的痛快。只见,残破的三面土墙围了个圈,上面盖着细细碎碎的茅草,往里看去全是捡的各种垃圾,整个家一扇门都没有!

“李萍,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他,礼貌的询问声在垃圾房里回荡着。

王安平坐在屋外一个烂凳子上,静静的等着李萍回来。

可是,直到日落西山,李萍还没有回来。

没办法,王安平只好先回家,等明天再来!

回到自己的小平房里,他从木桌子的抽屉里拿出碗和泡面,拿起红色的暖水壶倒下热水泡面。

弄好一切后,他才摘掉手套和口罩,打了盆冷水开始洗漱。

“啪——”他把灯熄了。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刚写完工作笔记的他倒在床上正准备进入梦乡。

朦胧间,他好像听见门外有叫声。

“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呀!”

“腾”的一下,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穿着背心就跑了出去。

原来,是张萍家里的那堆垃圾起火了,大家忙着跑去抢救。

熊熊火光将桃源村上方黑漆漆的天空照的雪亮,野火仿佛要将这苍穹捅出一个大洞。

“不行,这火太大了,烟太浓了,进不去救人呀!”

“这可怎么办?李萍还在里面!”

火光倒映在王安平的瞳孔里,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浑身颤栗。

一咬牙,一跺脚,他毫不犹豫的冲进了火海里。

“哎?那是谁冲进去救人了?”

“啊!是扶贫办的主任王安平!”

“快看,他把人救出来了!走走走,送医院,送医院!”

三天后,李萍的病房里,坐着王安平和一群探望的村民。

但与原来不同的是,王安平没有戴口罩和手套,村民看他的眼神里也没有冷漠与排斥。

他指着脸上的伤疤和右手的残缺说:

“十八岁时的一场大火,不仅使我一夜之间失去了三位亲人,还毁了容貌和右手。原本以为我就会这样度过糟糕的一生,没想到在我们当地扶贫办与党委的帮助下,我成功创业,有了体面的生活。为了党的这份恩情,我在二十八岁,自愿入党支援,帮助父老乡亲扶贫攻坚.......”

一番感人肺腑的话,让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又是一年夏季,桃源村的土地上一片绿色,低矮的桃树上结满了粉红色的幸福果实。

闻着飘摇的果香,王安平露出了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