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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我当时在东莞的厚街三屯的伟易达电子厂上班,经过了两年的浮沉,总算当上了组长,管理着五十几个人的生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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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7月,离家两年的我回了一次老家,假期满了回广东时,邻居顾哥带着大女儿小媚来了我家,说了很多的好话,请我带着小媚来广东进厂。

小媚是那年高中毕业的,因为成绩不是很理想,不但没考上大学,就连复读的心思也没有了。

因为和我家是邻居,小媚虽然只比我小了四五岁,但从小就一直叫我关叔,面子上挨不过,我也只好勉强答应带上她。

因为顾哥家的条件不是很好,但小媚却相当的懂事。18岁的她,身上并没有因为家庭条件拮局而自卑的迹象。相反,她还是一个相当阳光的女孩,这也是我愿意带上她的主要原因。

一路平安到了东莞,最开始,我是希望能把小媚介绍进伟易达的。在当时的厚街,伟易达可以说是大多数打工人心中的圣殿。规模宏大不说,管理也比较规矩,工资待遇也算不错。

但小媚的运气似乎不是很好,刚好那段时间人满为患,只有几个不大理想的部门在招工,我就把真实情况告诉了小媚。

小媚其实并不挑剔工作的好坏,但一听那几个部门的工资不高就兴趣寥寥。

我安慰她不要急,你是女孩子还有高中文凭,在厚街进个厂不是很难。

于是,我便在三屯给她租了一间小屋子,每个月50块钱的租金,让她暂时住着。然后就找各种各样的朋友打听消息,希望能尽量挑个好一点的岗位。

在出租屋里住了一个星期吧,介绍来的工作高不成低不就,我还没有什么,小媚自己倒是开始着急了,趁我白天上班,她自己一个人跑去工业区找工作去了。

其实,当时的厚街工业区,大大小小的工厂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工厂在招工,厂门口放一块小黑板,用红纸写上急聘二字,贴在黑板上一竖就行。

小媚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见到有招聘的工厂就去问,当天就在上屯找到了一份工,办好了入厂手续,身份证也交给了厂里说是去给她办暂住证。还是她说要回来拿行李才给回来,要不就直接要上班了。

小媚在租房等我下班回到家,告诉我自己要去上屯上班了,我才大吃一惊,连饭都顾不上吃,赶紧送她去厂里,其实是想亲眼看一看真实情况。

一到厂门口我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破破烂烂的一栋两层厂房,楼顶立着“金辉”两个掉了油漆的大字。

我知道坏事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黑厂吧。

我的解释并未能打消小媚进厂的决心,因为她的身份证被“扣”在厂里了。没有办法,我只好反复都交代她多留个心眼,想尽办法把身份证拿到手就走人。还把自己的传呼号码留给了她,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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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小媚在那间厂里做了一个多月,除了每天吃两顿饭有个铺位睡觉之外,一分钱工资没有拿到。直到第二个月过去一半了,才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在治安队办暂住证,好不容易把身份证哄了回来。

小媚连行李都没有拿就离职了,这是她来广东后受到的第一击。

回到我的租房里,小媚脸上倒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沮丧,甚至还能和我说几句笑话,说自己总算赚了一个多月的白米饭,至于一个多月白干没工资的事,就相当自己慢出生两个月好了。

这个说法几乎让我无言以对,但不得不说,从她身上流露出来近乎天然的豁达与坚强,或许就是她日后能够出人头地的主要原因。

当时的伟易达已经开始招工了,在我的周旋下,小媚很顺利地进了厂。可惜未能进去行政部,因为她只有高中文化且没有经验,只能去一线部门当普通员工。

风平浪静到了年底,因为我年中回去过一次家,所以也就没有回家过年的打算,小媚更是懂事地说,自己还没有赚到钱,也只能留在这里了。

于是,小媚几乎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寄回了家,还说趁春节假期在厚街一带找个临时工,再怎么也不至于饿肚子。

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心想,反正有我在,总不至于让她真的没饭吃。

可令我想不到的是,小媚真的自己去找了份临时工。这也没有什么,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她的新工作,竟然是康乐路上的一家美容院。

在知道她的新工作后,我甚至连续几天都不知道怎么处置,直接告诉她父母吧,似乎有点打小报告的味道。不闻不问吧,似乎又对不起她叫的那声叔叔。

思前想后了好几天,我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她的工作环境再说。

我没有告诉小媚自己会去她所在的美容院,叫了一辆摩的直接到了康乐路,沿着当时厚街最为繁华的街道走着,每到一家美容店就会停下来打量一阵,最后在一家叫“香港风情”的店看到了小媚的身影。

透过玻璃窗,穿着制服的小媚正在给客人服务,我不便打扰她的工作。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客人起身离开,小媚在打扫地面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站在窗外的我,但我朝她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那天晚上,我和她谈了很久,小媚很老实地告诉我,自己去美容院打零工并不是最终目的,只是希望能借此近距离里接触那些新潮和美,还说自己在读书的时候就最向往设计,现在就是来感受那种美感,为将来做铺垫的。

这番话,让我听了更加震撼!

也算是打工多年的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将来的归宿。对我来说,能想到的无非就是如何找一份高薪的工作,怎么更快地升职加薪。

不得不说,小媚这个新来的打工小白,给我上了非常深刻的一课。很多年后,我一直认为,我的打工生涯就是被她的那番话所改变的。

但当时的我并没有就那么被她说服,但毕竟不是自己的亲侄女,也只好尽量说得委婉一点,提醒她多注意社会险恶,尤其是美容院这样的环境里,要学会自己保护好自己之类的话。

小媚在美容院的临时工到假期就结束了,但她又继续留在那里干了一个多月的兼职。伟易达开工后,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调岗去干起了清洁工,唯一的好处就是时间比较短一些,便于去美容院兼职。

从那时候我就知道,小媚的打算长远着呢。

果然,一个月后,小媚彻底辞掉了美容院的兼职,老老实实回到了伟易达上班,但马上就报了夜校,学起了平面设计。

或许是受小媚的影响吧,2001年底,我也辞去了伟易达的组长工作。

我的这个决定在当时老乡群体里很不受理解,甚至不乏一些不知情的人私底下在议论,我要不就是在厂里犯了错,要不就是被人排挤不得不离开的。

第二年,我回到了东莞,在旗峰路的一家装饰材料厂找了一份保安的工作。

这个决定其实就是学的小媚,受她一边在伟易达当清洁工、一边上夜校学设计的影响,我也决定学一门有前途的技能,或许将来也会有更大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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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媚的设计学得很快,2001年下半年也离开了伟易达,去了深圳宝安,据说是在一家广告公司当小工。

我当时在培训班学电脑,因为以前喜欢玩游戏的缘故,就专门报了学电脑,主要方向报告就是游戏开发,这在日后看起来,完全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那段时间的我,过得无比的充实,保安岗位给我解决了吃住问题,还有一定的经济来源,更难得的是时间充裕。

而我的电脑学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虽然不像科班生那么专业,但小打小闹的基础知识还是学了一大堆。

等我自信能够胜任游戏开发岗位时,时间已经来到了2004年年初。那几年里,小媚偶尔也会来东莞看我,每一次来都让我感到她身上显而易见、却又说不出具体的变化。

到我离开旗峰路时,小媚竟然正式邀请我去深圳,去她的公司上班。

我提着行李去看了一下就出来了,因为平面设计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份太过陌生的工作。

小媚安慰我,你大可以在我的公司干着,哪一天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再走也不迟。

盛情难却,我也就只好留下来。但当时心里还有很多的唏嘘:想不到风水轮流转,当年自己带出来的小白丫头,几年之后就成了我的老板。

进了小媚的公司才知道,这家公司并不全部是她的,公司还有一位董事长,见过几次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那就是小媚的男朋友,香港人。

我在小媚的公司只干了两个多月,在董事长、也就是小媚的男友推荐下,真的进了福田的一家游戏开发公司。

我在那家公司也没有干多久,几年之后就自己创业,期间也受到过小媚夫妻的不少帮助,到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吧。

2019年时,小媚夫妻移民美国。

从一个进过黑厂、混过美容院的农村丫头,到如今定居美国的设计师,她用了20年时间,甚至,还顺带改变了我这个当年的领路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