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问：“你们是黄牛吗？”
编者按：作为一种新职业，人们对陪诊员的工作颇为陌生。《新民周刊》在采访陪诊行业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位有2年从业经验、在上海工作的陪诊师夏雨（化名），他分享了自己的陪诊故事。
记者｜黄祺
一家医院的自助机前，使用者大多是年轻人。图片与内容无关
医生转行，这份工作适合我
我是河南人，毕业于河南中医学院，我父亲在我们当地是名老中医。毕业以后我在公立医院里做了一段时间住院医师，后来辞职跟朋友到深圳创业，2015年兜兜转转来到上海。
一开始在上海我做的是教培行业，后来因为大环境的原因，需要寻找转行的机会。我在新闻上听说过陪诊这个行业，当我接触到现在供职的这家公司的时候，觉得和我的想法是契合的。这家公司需要陪诊员有医学背景，同时又要善于与人交流，还要有耐心和爱心。做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挺擅长这份工作，到现在我也是公司里复购客户最多的员工之一。
两年前刚开始做的时候，整个行业非常稚嫩，所有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每次接单后，我会提前一天去医院踩点，把流程走一遍。医院里各个科室在哪里、检查在哪里做、CT怎么预约，我自己先跑一遍，大致这样跑通了以后，工作效率提升了很多。
现在我不用踩点了，瑞金、中山、华山、复旦肿瘤、仁济、龙华、曙光……不管是西医医院还是中医医院，上海这些大医院我都非常熟，都是之前一步一步跑出来的。
我服务的最小的客户是两个月零一天的小朋友，最大的是87岁的老人。
我平常服务的是像肿瘤、心血管疾病这样的大病患者，那个小朋友比较特殊，是一个急诊病人。
小朋友父母当时在外地出差，爷爷奶奶在家，小孩子肺炎发烧，家长很着急。我赶到他家，带着小孩和他奶奶到医院，拍CT，拿药，为一家人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做的重疾病陪诊，对陪诊师专业能力的要求是比较高的。比如肿瘤病人，很多病人在跟医生沟通的时候，不太能理解医生的话，家属可能也不理解。中国的大医院，医生们都很忙，不可能有很多时间反复跟患者解释。这种时候我的医学背景就可以给他们带来帮助，我会在沟通中记下医生的医嘱，回到办公室整理成文字给客户，同时还要用通俗的话解释给客户听。
我不会录音录像，一般医生不会同意在就诊的过程中录音录像，用本子记也不太礼貌，我都是用脑子记。因为我本身就是学医的，再加上这两年积累经验，对疾病诊治已经很熟悉。
600号里的老人
上海老龄化，很多老人子女在外地，或者在国外，看病陪诊的需求很大。 大部分单子是老人的子女为他们下的，这些子女大多三四十岁，对互联网应用非常熟悉，也愿意尝试新事物。 少部分老人会自己下单。
这两年中经历的心情最沉重的一次是这样的。
那天我准备要下班了，突然接到公司派来的急诊服务需求，一位老年人病情紧急，需要帮家属将病人送到医院去。老人家在宝山区很偏远的地方，当时是交通晚高峰时间，我规划了一下路线，最快的方法是乘地铁到他家附近后再打个车。我一点没有耽误坐上了地铁，但就在距离下车车站还有两三站的时候，公司来电话通知说不用去了，老人已经在家中去世，120也还没有来得及赶到。虽然老人过世与我的工作没有关系，但我还是觉得很难过，公司也退了客户预先支付的费用。
这两年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各种各样的家庭，也见过各种各样的医生。有一些大教授，让人如沐春风，但也有个别医生态度不好。肿瘤病人真的不容易，很痛苦，花销很大。真正心肠好的医生，会认真履行他的工作职责，这就是医风医德。
我也遇到过对服务不满意的客户，前几天有个单子是陪病人去化疗，付款后，病人的家属突然发很大的火，他也不讲原因。后来我们自己复盘分析，可能是他去了解了其他的陪诊员收费，觉得我们公司费用贵了。其实陪诊这个行业，收费高低和服务质量是挂钩的，这和其他行业是一样的。
陪诊师遇到的情况可以说包罗万象，我连宛平南路600号（上海人对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的俗称）都去过几次。有一次我接到的任务是陪一位患者去口腔专科医院看牙。这位老人患有精神分裂症，陪她的是一名亲戚。
老人精神疾病控制得挺好，看起来慈眉善目。老太太体重比较大，到了口腔医院，我借了轮椅推着她。
医院候诊的时候，我看老人总说腿痛，我是学中医的，就给她做了一些简单的点穴、按摩的治疗。按揉了大概十多分钟，还挺有效。我后来去药房帮她买了一种外用药，教她使用。
后来这位阿姨肺炎感染，又来购买了我的陪诊服务，这次看到我，她拉着我的手说，用了药她的腿痛好多了。看到服务的病人这么高兴，感觉这就是我工作的价值。
我做重疾病陪诊，很多时候很像过去做医生时的感受，一样要面对各种痛苦，你心态如果不阳光一点，可能把自己整抑郁了。在大医院里，病人乌泱乌泱的，每个人都焦虑，要等待、排队，每个人心里面都不舒服，这种环境是很容易让人感觉压抑的。
我们这个工作，看的事情多了，你会真切地感受到，疾病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生老病死，没有人能逃脱。在苦难和痛苦面前，众生平等。我们能做的就是帮助病人缓解痛苦。
不是高收入，赚辛苦钱
单子最多的阶段是上一个春节前后，节前最后一天我跑了5单，节后第一个工作日做了4单，从早上出门，一直到夜里大概10点才下班。
我感觉患者和社会对陪诊服务的认可度越来越高。最近我服务了一位患癌症的老人，需要长期复诊，这位老人多次“回购”我的服务。
你知道医院里很多检查都是大清早去排队，我们做陪诊跑上跑下是非常费精力的，所以我平时都做了充分的准备，吃好早餐出门，包里也带着吃的。但每次早上到医院碰头，这位患者和老伴总是给我带着一份早饭，有水煮蛋、很精致的面包。我跟他们解释，公司规定我们不能拿客户额外的酬劳和物品，但是他们一定要给我吃，在他们面前其实我就是一个晚辈，我不吃是伤害感情的，所以我跟公司做了报备，收下他们给我准备的早餐。
有时候陪病人候诊，旁边的病友听到我们交流，会主动来问我是做什么的，也有人问：“你们是黄牛吗？”这些病友对于我来说也是潜在的客户，也许未来他也会需要我们。
目前市场化的陪诊师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个人做的，实际上个人陪诊员做市场推广并不容易，社交平台或者媒体对医疗服务类的信息管理是比较严格的，不允许做医疗服务类广告。如果你的账号违规了，立马就被封号。所以说个人陪诊员很难有固定的客源，那么也很难保证收入。
另一种就像我一样是公司的员工，公司各个部门互相配合，有的负责前期的分诊，有的负责沟通，而我们陪诊员只负责一线陪诊的工作。这种形式对于客户来说利益比较有保障，对于陪诊员来说也减轻了压力，可以更加专注陪诊这个环节的工作。
很多人问做陪诊师赚钱吗，也有人号称自己月入几万。以我自己的经历来看，就算是满负荷工作的情况下，一个月的收入也没有这些人说的那样高，而且说白了是辛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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