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扣儿
一个人内心认同和取向了的东西，大多固执的无法改变，那就是一个人的坚守。其实这样的固执里，有许多不能屈服的思想和情感，无论是为了爱情还是生命，都认为那是值得的。
忙完手头儿的工作，看看表，已是夜里十点钟。
推门，大片大片玻璃一样的白差点晃瞎了我的眼。漫天飞雪像扯碎了的棉絮，踉跄着，挣扎着，把整个世界藏得严严实实。
办公室离家很近，不过几步的距离，我却走了个把小时。细细的高跟鞋踩过，雪地上便开出一朵一朵的小花，就像，就像田生的眼睛。我蹲下来，想轻抚他的睫毛，那些睫毛忽然变成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从我手上划过，我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一树一树的火红点燃了整个夜空。
我去见心理医生。医生很帅，很酷，很有范儿。当我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忏悔的时候，他脸上始终洋溢着醉人的笑容。不知怎的，我竟然想到两个字：淫荡。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咬牙切齿的反省：那个帅气的医生到底给我施了什么魔法,他还没问，我就一股脑儿全招了，我不会这么没定力吧？他问我说完了没，我说完了，他说舒服点儿没，我说好多了。他说田生从来都不属于我，所以也谈不上失去，他说明着是田生把我甩了，暗着是我把田生踹了。我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我心里马上豁然开朗，爽的不行不行的。
田生走后，我整宿整宿失眠，白天昏昏沉沉，无精打采，到了晚上就兴奋得跟注了鸡血一样，浑身充满战斗力。我拼命的给他打电话，发信息，他没接过我电话，也没回过我信息。
闺蜜来看我，她说：卿卿，你醒醒吧，一个男人若真的爱你，他怎么舍得你这样糟蹋自己？还有，卿卿，你连自己都不爱自己，你凭什么要求别人来爱你？末了，我还没哭，她先哭得一塌糊涂了。
我有一双绝世的眼睛，像花瓣，像精灵。喜欢我的男人很多，可田生不喜欢我。我这一生只真心爱过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田生。
田生只爱过我的身体，于是，我努力讨好他，取悦他，只要他喜欢，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做。田生说我性格太刚烈，太极端，我无从辩解，他从来不问我的身世，也从来不问我都经历过什么。他只参与了我人生的十分之一，却否定了我余下的十分之九。
田生说我是个恶毒的女人，为得到他不择手段。
田生说我空有一副好皮囊，内心简直丑陋不堪。
田生说他瞎眼了，才会爱上我这样不可理喻的女人。
田生还说，他为我付出那么多真是不值，他后悔死了。
田生说了很多，很多，他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田生不知道在他一次次的羞辱我，刺激我之后，我已彻底疯了。
田生不知道说这些的时候，我还躺在妇产科的病床上，接受第二次清宫手术。
妹妹说：田生，你这样对我姐，你会遭报应的。
我不恨田生，他没有错，他有选择的权利，是我不好，不懂珍惜。
田生走后，我再也没有照过镜子，每每站在镜子前，我总会想起他骂我的那些话，想起那些话，镜子里的我就成了一堆白骨，丑陋且恶毒，于是，我变得越发狂躁，越发愤懑。
夜里，依然无法安然入睡。裹了白色的棉袍，如幽灵一般，从一个房间飘到另一个房间，来来回回，不知疲倦。偌大的房间没有镜子，当我砸碎了第三面镜子时，躺在病床上的我听见医生跟母亲说：在她病好之前，家里最好不要买镜子，小心她割腕自杀。
母亲陪我住在家里。我回家越来越晚，只是无论多晚，打开房门，母亲都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等我。她什么也不说，我睡下，闭上眼，听到“啪”，关灯的声音，半小时后，我起来，略过母亲的房间，从我房间飘到阳台，来来回回，不知疲倦。
大部分时间，我很正常。很少给田生打电话，发信息了。半夜我用眉刀在手心划拉了一个生字，很疼，疼得只能握紧拳头。上班，同事问我左手攥的什么，那么金贵，我若无其事地回她：没什么，一颗心而已。
晚上，母亲在泡脚，我从床上跳下来，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夺门而出，身后传来洗脚盆打翻的咣当声。母亲哭着喊：刘佳卿，你是不是非要了我的命你才罢休！！！！
最后一次去见心理医生。我说，医生，谢谢你，我病好了，准备去外地工作，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了。帅气的医生这次没有笑，隔了桌子，他伸手抓着我的手：卿卿，加油！
辞去了公司的职务，没有跟任何人告别。收拾东西时，母亲进来，我不敢回头，我怕看到母亲的白发，母亲的皱纹，还有，母亲的眼泪。我说，妈妈，我是去工作，换个环境未尝不是好事，放假，我会回来的。
我不知道田生去了哪里，我找不到他，我也不会再找他，因为我爱他。
田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他找不到我，他也不会再找我，因为他恨我。
我当田生死了。
田生当我死了。
如此，甚好。
田生曾经问过我最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说跟他一起去很穷的山村，义务教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读书，识字，他教英语，数学，我教语文，美术，我还要教孩子们讲普通话。
田生，你还记得吗？你说如果可以，我们一起去，教书育人，献身乡村。
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
伤我的，爱我的，我都记得。
又是一个飘雪的冬夜，我坐在灯下想写点什么。窗户忽然开了，几个白乎乎的小脑袋齐刷刷勾进来：刘老师，下雪了，我妈让您去我们家吃饭，顺便试试给您纳的棉拖鞋，我妈说一定要谢谢您，谢谢您教我们读书，老师，我们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