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在今天的社会,石狮子不可谓不常见,而活生生的狮子更是去一趟动物园就可以见到。

纵观狮子来到中国的历史,我们惊奇地发现,汉朝开始狮子就开始与我们的文化相结合,难以想象,汉章帝第一次见到西域进贡来的这头绝世猛兽时是怎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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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狮子进入中国后的数千年里,我们自然而然地将它奉为“百兽之王”,或许是因为其夸张的蓬松圆张的毛发,或许是其健硕庞大的体格,人们天然地相信狮子具有无比的威能,甚至传出老虎豹子见到它均要“瞑目不敢仰视”的奇谈。

而在与佛教的结合中,狮子更是成为了佛教的护教神兽之一,文殊菩萨的坐骑,并延伸出“狮子吼”“狮子印”等说法。

自宋以后,狮子更深入地介入到文化的方方面面,其舶来品的属性几乎被人们遗忘,取而代之的是民众文人主动为它添上的“辟邪”“祥瑞”等光环,而后又在民间发展中衍生出了更多的寓意。

从罕见的“西域猛兽”到“贾府门前唯一干净的石狮子”,其背后是文化的碰撞融合,也是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天然追求。

一. 猛兽产于绝域,骁腾来自安西

狮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中国的,或者说中国人是什么时候,第一次与猛兽对视的,这几乎是不可考。《尔雅·释兽》载:“狻猊如彪猫,食虎豹,郭璞注释为“即狮子也,出西域”,同样的注释可见于《穆天子传》中对狻猊的描述和颜师古对西域进贡狮子的来源考据。

似乎古代的学者大都认为神话中记载的神兽狻猊就是今天说的狮子,古老的《山海经》中就有狻猊的记载,那是不是远古先民曾在中国大陆上见过狮子,然后将这种记忆口口相传最终编纂到书中,在本土狮子灭绝很长一段时间后再次看见它时便被人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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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否定,中国本土在有人类活动起便没有狮子的存在,狻猊只能是另一种生物或单纯由先民杜撰,今天的狮子最早的记载是在汉朝

《后汉书》记载“章合元年,安息国遣使献西域师子符拨”

这是史书上第一次正式记载狮子出现在中国的土地,而为什么后世的狻猊都与狮子形象类似呢?

因为狻猊在先秦时期的具体形象已不可考,后世的人们只能通过自己的想象来塑造狻猊,因长期的误解,导致人们认为狻猊就是狮子,因而导致形象上两者更加相似。

从狻猊与狮子形象的考据也能看出狮子融入中国传统文化的成功,当然,在千年的流传中,狮子的造型也并非一成不变,从最初的画像砖到今天常见的石狮子,狮子的形象也随着我们的认知改变而被不停地涂抹修改。

现存最早的石狮子应该是山东嘉祥县武氏祠和四川雅安高颐墓阙中的石狮子,二者都是东汉时期的雕刻,虽然年代久远,但观察两地石狮子的共同点,我们仍能看到其明显的艺术风格和当时石狮子的普遍造型。

东汉时期石狮子普遍呈站姿,或昂首阔步或环首四顾,其鬃毛多为圆雕,浮雕等手法雕刻,身上的胡须毛发等则用火焰纹,卷云纹等修饰,此时的石狮子样貌以威严庄重为主,一般放在地位崇高或受人尊敬之处。

唐代的石狮子较之前有了重大突破,就是出现了蹲坐形态的石狮并迅速成为社会主流,这种形态的石狮给人的威压和震慑感更强,同时,此时突出雕刻的狮子眼珠更是有“目光逼人”之感,此时的石狮子也出现了一些简单的装饰如缎带,怀中的小狮等,总之从唐代起中国的石狮就开始以坐像为主,根据用途逐渐增加修饰。

宋朝开始,狮子逐渐不再仅限于陵墓神道,朝堂宫庙这类庄重严肃的场合。而是广泛延伸到园林,寺庙,住宅,石窟等多种场合。

石狮子仍然以朴素的原始形态为主,但已经出现铃铛,尾饰等装饰了,加之雕刻技术的进步,此时的石狮子已经不再拘泥于一种形象,比如泰山岱庙石牌坊上的宋代石狮,在其左爪下抚弄着一只幼狮,展现出一副其乐融融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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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到了明清,狮子形象已经深入民间,事实上此时已经不仅仅是石狮子,民间的狮子文化都是空前繁荣。

此时期的石狮子装饰华丽多变,或威严,或嬉笑,或憨厚,或可爱,以天安门金水桥边的一对明代石狮子为例。

金水桥边的一对石狮子左为雄,右为雌,二者共同注视着中间的御道。乍一看与普通的镇宅石狮并无二致,但仔细观察,威严之外,东边的石狮虽头向东转,但眼神却一直往西飘,西边的石狮子头向西转,眼神一直朝东望,而且雄狮脚底踩着一个绣球,雌狮怀中侍弄着一只幼狮。

这些细节体现出当时的狮子文化已经十分丰富,即使在庄重的场合,仍然不失其可爱生动的一面,这也与明清时期的狮文化有关,当时,狮子几乎就是瑞兽的代名词,伴随着市民阶级的繁荣,狮子们也纷纷从庙宇朝堂走出,来到民间。

狮童进门,耍狮,舞狮等表演,狮头帽,狮子鞋等服饰,石柱,回廊,栏杆屋顶上的石狮形象等无不代表着狮子文化已经彻底融入到民间生活,成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西域传来的狮子在此时已经完全褪去了初来时的那份陌生与矜贵,彻彻底底地成为百姓的“朋友”。

二. 自得雄名威万古,更无一兽下山来

狮子在中国文化中形象的变迁和狮文化的逐渐世俗化是有一条清晰脉络的,开始时提到,长期以来,古代文人们都将狮子与神兽狻猊混淆,导致狮子在传入中国之初就被赋予了“祥瑞”的光环,这样的前置思维加之狮子远道而来的神秘与本身形象的威猛,导致人们先天就愿意相信狮子这种生物生来就是明辨是非,抑恶扬善的。

西汉东方朔的《十洲记》记载“聚窟洲在西海中,甚微之地。地方三千里,北接昆仑二十六万里,去东岸二十四万里。上多真仙灵官,宫第比门,不可胜数。及有狮子辟邪,凿齿天鹿,长牙铜头铁额之兽”。

虽然此书成文年代有争议,但不会晚于魏晋,因此,可见至少汉末时狮子就被赋予了辟邪的人文含义,从狮子广泛用于镇守陵墓,守护重地等不受邪祟侵袭就可看出,此时的狮子已经向着被“神话”更近了一步。

使狮子彻底与“祥瑞”挂钩的是佛教的兴盛,印度的原生佛教中狮子就占有重要的地位,到中国以后,由于此时狮子已经有着辟邪消灾等神性,因此与佛教神话结合衍生出一系列故事便是如顺水推舟一般快捷。

如西晋竺法护翻译的佛经《佛说文殊师利现宝藏经》载,“譬如猛师子者,百兽之王,无所惧也”

《后汉书》“涅槃经曰,阿阇王令醉象蹋佛,佛以慈善根力舒其五指,遂为五狮子。见尔时,醉象惶惧而逃。”

到唐宋时期,就已经出现狮子是文殊菩萨坐骑,《贡狮子》中就提到“唐阎立本画文殊所骑者,及世俗所装戏者,为何物?岂所贡者乃狮子之常,而佛所骑者为狮子之异品邪?”

佛教在整个社会的兴盛将狮子的正面形象传递到了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诸如“狮子吼”“狮子印”等佛教名词也被广泛应用,甚至被苏东坡当做一个幽默的比喻来打趣友人。

洪迈的《容斋随笔》中记载苏轼有个友人叫陈季常,此人十分惧内,一次与苏轼夜谈过晚,其妻大吼令其回家,吓得他茫然四顾:“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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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幽默的典故被后人记录甚至“河东狮吼”还作为一个梗来调侃那些嗓门大或脾气稍暴的女子,可见在当时人们对狮子的态度是习惯以及亲昵的,作为一个“自古以来”的瑞兽和佛教中的护法,狮子天然地给予了百姓信任和安全感,因此后世许多活动大都以狮子的形象进行。

狮子融入百姓生活的另一个方面就是明清时期创作的一系列以狮子为主要形象的娱乐活动。

事实上,将狮子融入进娱乐活动在其原产地西域诸国就早已盛行,如白居易《西凉伎》记载“假面胡人假狮子,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贴齿,奋迅毛衣摆双耳”和《乐府杂录》中所记龟兹国的《五方狮子》舞蹈。

其实中国后期关于狮子的许多活动最初都源自西域诸国,但由于狮子在中国大都以“灵兽”,祥瑞的形式出现,因此与狮子有关的活动大受百姓热爱,甚至一度与原始图腾崇拜的“舞龙”相媲美。

《元史· 贺胜传》云 :“帝一日猎还,胜参乘,伶人蒙采毳作狮子舞以迎驾”,可见在元朝时期“狮子舞”就已经初步本土化,而到明清时期,舞狮已经成为元宵节傩仪和灯会活动的重要节目,此时的狮子文化就已经完全“中原化”。

中国的狮子舞一般为五个,至少两个,以彩球为引,让两狮争斗,其上下翻滚的技巧和多人协作舞蹈的精彩往往引得百姓阵阵喝彩。至此,狮文化已经完全在各阶层铺开,彻底成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

与狻猊分开,狮子作为灵兽祥瑞的品格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其中有历代文人的功劳,有佛教传播的影响,也有无数匠人对石狮子的精彩创作让其更亲民,含义更丰富。归根结底是顺着文化发展的规律,经过千年积淀形成的如今的形象。

结语:

“大江东流去欲尽”,千载光阴流转,石狮子生于世俗,被人们赋予灵性,最终又回归百姓的生活。

可以说现在中国文化里的狮子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自然界生物,而是一种文化符号,是人们为战胜种种突如其来的厄运,祈求平安幸福的心理产物,是驱邪避祟,子孙繁盛,守护平安的象征。

第一只见到汉章帝的狮子最终如何已经不得而知,但最初的“狮子”到如今已经遍布全国各地,不论是森严的办公大楼还是优雅的苏州园林,不论在沧桑的古衙门口还是新开张的企业门前,总有那么一对石狮子,或憨态可掬,或威风凛凛,肃立两旁等待着属于它们的守护。

夕阳斜照下,汉墓陵阙中的石狮子们不知道,千年的守望已让它们脱离了原来的故乡,在这片富有人文气息的土地上拥有了崭新的,更丰富的意义。

参考文献:

《后汉书》

《元史》

《十洲记》

《容斋随笔》

《尔雅》

《穆天子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