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开年以来，最火的韩国电影非恐怖片《破墓》莫属。
影片由80后导演张宰贤（《娑婆诃》）执导，崔岷植、金高银、柳海真、李到晛共同主演。
影片成本130亿韩元（约合7000万人民币），损益点330万观影人次（超过即为盈利），自2月22日在韩国本土上映以来，观影人次已达1100万，成为2024首部突破千万人次的韩影，收割票房的速度更胜《首尔之春》。
可以肯定，《破墓》会是近三年最赚钱的韩国电影之一。
韩国本土之外，影片在中国台湾、越南、印尼、菲律宾、泰国等地上映后，都拥有不小热度，即将于本月开幕的北京国际电影节，也会在“嘉年华·午夜场”单元中展映此片。
其全球总票房已达8800万美元。
韩国电影海外票房排行中，《破墓》暂列第五，仅次于《寄生虫》《釜山行》及两部防弹少年团的演唱会电影。
影片口碑同样不俗。在面临汉字争议的情况下，影片依然拿到豆瓣7.0、IMDb7.4的分数，对于一部恐怖片来讲，相当出色。
刚刚公布的百想艺术大赏提名名单中，《破墓》拿下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女主角等多项提名。
这里先提前梳理一下本片的汉字争议。
片中，主角们写在身上的经文，从“五帝佑（卫）我、四时成我”等字句来看，应是我国道教经典之一《太上太清天童护命妙经》。
主角们的目的，是以此趋避邪灵伤害。但有意思的是，片中的邪灵依旧通过字与字之间的缝隙，对主角们进行了攻击，可谓独特而“喜剧”。
片中并未指出经文出处，主角们只是有了这样一个写经驱邪的动作，至于韩国本土兴起的在脸上写汉字的流行热潮，以及中韩网民之间的针锋相对，那又是电影之外的事了。
而在角色脸/身上写经/字，也是电影中的“老传统”了，日本恐怖片《怪谈》（1964）、华语恐怖片《邪》（1980）、《咒》（2022）、寺山修司导演作品《草迷宫》（1979）等，都有相应场景。
《怪谈》剧照
《邪》剧照
《咒》剧照
《草迷宫》剧照
厘清这一点后，再来看《破墓》这部电影，会发现，它的确有火的理由。
*以下内容无关键剧透，可放心阅读。
“重重叠叠”的鬼片
POST WAVE FILM
《破墓》的表面故事，同一般的恐怖片无异。
美国洛杉矶，一个朴姓韩裔富豪家，刚出生的长孙始终哭泣，仿似中邪，韩国女巫师花林（金高银 饰）及其男徒奉吉（李到晛 饰）检查过后，认为这家人的祖上在墓中过得并不舒服，于是将阴影压在了家族之中。
唯一的办法，是破墓迁坟。
但花林和奉吉的力量不够，于是他们请了拥有40年资历的风水师金尚德（崔岷植 饰），和曾为总统袭殓（净身、换寿装、入棺）的入殓师高荣根（柳海真 饰）帮忙。
四人在江原道北部狐狸出没的某山顶密林之外，看见了朴家祖坟，破墓之后，朴家家长朴志勇要求几人不必开棺，直接火化整口棺材，岂料棺中突然袭出一股邪恶力量。
所以，《破墓》其实是一部掘墓题材的影片，而非一部盗墓片。
在这样的故事基础上，影片的剧本编撰主要利用了一个“叠”字，即所有表象之下，再叠加一层或几层真相。
比如朴家大富大贵，为何会将祖上的墓址选在“阴宅中的阴宅”，导致祖上不得安息？
祖上的灵魂与朴家人见面后，甚至说“你们这里流着奶与蜜，我却在那里忍受饥与饿”。
这种疑问，证明朴家的财富或来之有愧，而祖上则成为朴家财富的献祭之物。
这也是为什么朴志勇要求合棺火化，而不是走“开棺-拾骨-入殓”的正常迁坟程序，正是因为皇室般华丽的棺木中隐藏着朴家敛财的不堪秘密。
朴家敛财的秘密之下，《破墓》又叠加了一层朝鲜半岛的风水历史，即韩国都市传说之一“铁钉”。
日本在1910年占领朝鲜后，为永世统治朝鲜，对朝鲜的龙脉进行了毁坏。
传说日军以武士刀制成13颗铁钉，钉在朝鲜皇宫的大殿上，钉死了朝鲜龙脉。
之后一年，日军又以测绘为由，在朝鲜各地钉入365根木桩/铁钉，以彻底破坏龙脉（尤其是木桩，腐烂在土地中后无法被拔除）。
韩国本土甚至有一种说法，总统们无法破除青瓦台魔咒，正是因为铁钉的存在。
《破墓》中的民间组织铁血团，就曾在全国各地拔除铁钉，但也终究未能拔除完全，因为在影片的设定中，“铁钉”并非只由武士刀、金属、木桩制成，还有日本顶级阴阳师在堪舆过朝鲜半岛的风水后，以邪灵炼制而成的“铁钉”。
这也是为什么《破墓》被视作一部抗日电影。
朴家这处祖坟，乍看平平无奇，其中却收束着朴家的肮脏过往，以及朝鲜半岛的屈辱历史，两名巫师、一名风水师、一名入殓师，对抗起来自然相当吃力。
所以在影片预告中，可以分别看到四人仰视惊恐的镜头。这是一个意有所指的预告剪辑，指向的是对抗力量的悬殊及反派力量的强大。
这也从内部造型上，决定了朴家祖坟的阴森与惊怖。
民俗大乱炖
POST WAVE FILM
曾拍出《黑司祭们》《娑婆诃》的张宰贤，无疑是韩国当下最重要的恐怖片导演之一，他的恐怖片永远不止于单纯的视觉或心理刺激，一定会与宗教、历史等社会元素进行深度勾连，其影像表现也日臻成熟。
片中有不少压迫性或迷惑性十足的桥段。
比如破墓之后突发阴雨，黑云如鬼影追逐在山间绕行的运棺车；
又如朴志勇惊恐地站在酒店房间中，他必须立即判断出正向他逼近的两个风水师谁才是真；
再如被恶灵附身之人面对朝鲜总督府行纳粹礼（总督府曾压境光化门，被视为阻挡了首尔的气运）……
几位主演的演技也颇为出色，尤其是金高银。
首先是她的跳大神场景，在不少观众看来，颇有喜感。但其实作为萨满巫术的一种，细节设计非常精确，金高银演得也很有信念感。
比如花林用刀抵住大腿、脸颊、脖颈，看似神经，实则在巫术中代表对鬼怪的驱离。
金高银的演技高光则呈现在她多次与恶灵对峙之时，情绪里的挑衅、恐惧、欺骗等，都在她倔强的面孔与含义丰富的眼神中，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而张宰贤的导演表现，还在于片中诸多值得玩味的细节。
比如破墓之后，金尚德将一枚印有陈舜臣头像的硬币丢进墓中，冥冥之中暗示影片的抗日主题。
又如破墓的工人被一条黑毛头蛇吓到，一铁锹将之斩死，空气中发出一声尖利女音，后来的镜头中，借金尚德的眼，才发现这蛇长有女人头颅，化用的或是日本妖怪文化中蛇尾人头的濡女形象。
江户时代佐胁嵩之所著《百怪图卷》中的濡女
这些，都是片中本就带有残酷之血或阴森之意的文化意象。
当然，《破墓》中最重要的文化，还是其丰富的民俗展现。
片中广涉萨满巫术、阴阳风水、五行相克、巫堂驱魔等诸多民俗仪式/学问，也涉及到撒盐驱邪、用糯米和马血设置棺木结界等在中国僵尸片里常见的桥段，还用狐狸、老虎等动物意象隐喻日本对朝鲜半岛脊椎的斩断。
此外，影片的民族/国家隐喻也饶富意味。
委托人朴家到当家人朴志勇这一代，已完全移民美国，是名副其实的美籍韩裔，但在祖坟不宁之际，他们不得不回到韩国，面对与祖上之间的族裔矛盾。
这种矛盾体现在，墓中所埋之人与美国毫无关系，却与朝鲜日据时期的日本勾连甚深，但对当时的日本而言，这位祖上所代表的韩国贵族又只是被利用的对象，他们的一切都被深深拖进日本的军国历史中。
这种拖拽，甚至被远溯至幕府时期。
因此，小小一方墓，不但穿刺了当下美、日、韩之间的复杂关系，更试图从历史中寻求当下关系形成的伤痛根源。
而在这种关系、这种寻求之中，个人的命运又到底算得了什么呢？
朴家再有钱，逃得再远，还是被这种历史遗迹追杀；风水师、巫师们看似在驱邪除灵，实际上他们不过是在自救，为自己在历史遗迹的深血中找到可呼吸之处。
想来，这才是《破墓》在视觉及心理刺激外，真正恐怖的地方。
作者丨 县豪
在电影院养生的大龄青年
排版丨凉茶
责任编辑丨T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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