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网易沸点工作室《谈心社》栏目(公众号:txs163)出品,每天更新。

4年前,黄灯老师的《我的二本学生》面世后,引发巨大的反响。

在很长时间里被公众和媒体忽视的二本学生群体,他们的校园、职场经历和整体生存状况,终于得以被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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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二本学生》短评

几年间,黄灯老师的笔没有停下来。

今年,她的新书《去家访:我的二本学生2》出版。写完这本书,黄灯才觉得自己真正写完了《我的二本学生》。

早在2017年,黄灯老师已经从大学讲台上走下来,开启她的家访之旅。

她跨越云南、广东、湖南等不同的省份,越过城镇和村落,先后跟随20多位学生回到他们的故乡,拜访他们的家庭。

这时候,黄灯才真正理解,二本学生同样是费尽全力才能考到这样的大学,而他们的父母也是倾尽全家的托举,才把他们送进了大学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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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家访:我的二本学生2》短评

在世界读书日之际,本期《明星谈心社》对话黄灯老师,聊聊她对二本学生、对年轻人越来越难的看法,以及鲜有提及的“二本老师鄙视链”。

以下是黄灯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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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灯: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活得更难

01

重新看见二本学生

写《我的二本学生》时,我觉得如果要更充分了解学生,除了学校和讲台上的情况外,还需要了解讲台背后,学生的家庭和来处到底是怎么样的。

所以,我从2017年开始就去学生家家访了,想要从更多的维度来了解我的学生。

《去家访》这本新书记录了我从2017年到2022年去到了20多个学生家,最后选了大概一半的学生进行了详细叙述。

这本书的副标题是《我的二本学生2》,写完这本书后,我觉得对二本学生的表达更完整了,之前总觉得还有很多话没说完。

相比写《我的二本学生》时,我的心态更宁静,也更笃定一些。写《我的二本学生》时,我很忧虑,但去了学生家后,我的情绪释放了,也瓦解了一些成见。

比如,以前我认为我的学生只能进二本院校,可能不够努力。

但去了学生家后,我发现他们真的是特别努力,才能够考到这样的大学,他们的家长要花很多很多的功夫,才能够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大学。

我曾经说过,“教育像一场慢性的炎症”,有些问题我虽然看到了,实际上我也知道,但我没有能力解决。

很多问题并不是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但我作为一名老师,一名写作者,可以将我所看到的一些真实情况表达出来,这也算是我的一种回应。

我在思考,如今年轻人比较艰难的情况下,到底还有什么样的因素对他们是有利的?

比如,在社会教育和家庭教育层面,怎样促使自己达成一种自我教育?

我会通过一些个案、联系他们的家庭、以及他们在社会上立足的情况来探讨这些具体的东西。

其实我蛮希望这本书能够给年轻人一些启发和滋养,同时也希望家长们能够看一看,不要对孩子“鸡”得太狠了。

一定要意识到,孩子的成长其实是一个丰富的,复杂的,持续的过程,它就像一颗种子长成苗,从小苗长成大苗,真的很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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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本学生的数量非常庞大的,但他们的画像不太清晰,讨论度不高,这与媒体有关系。

媒体天然喜欢那些自带流量的话题,比如北大清华,肯定引人注目。

相比之下,二本学生就相对平凡一些,他们不处于聚光灯下,他们天然就像街上普通的老百姓一样,身上没有那些新闻媒体特别关注的点。

因为如果连公众都不了解,就更谈不上改变了。

所以,我认为“看到问题”确实是改变和实践的第一步。

02

“年轻人越来越难”

现在的就业确实越来越难,有时候我们会笼统地归结为经济环境不好。

但我作为一个老师,会有另外的观察。

我认为一个人能够在社会上立足,主要取决于他的长板,即他和别人不同的地方,而不是他和别人的平均素养。

所以在这样的社会里,个性越来越重要。

我们盲目地追求什么考公考编,什么名校……

与其盲目地在惨烈的竞争里内耗,不如回到自己内心,听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找出自己最想要什么、最擅长什么,然后将自己的长处磨练到极致,这样其实在社会上立足不难的。

现在的孩子比我们那个时候更加痛苦、更加可怜,他们虽然没有饥饿、有衣服穿,物质上比我们好,但精神上的压力却更大,父母管得更多,各种评价标准也更多。

我们那个时代虽然苦,但充满了机遇。

我们虽然小时候生活简单,没有零食、空调、手机和电子产品,但我们有很多快乐,有很多小伙伴,可以在田野里自由奔跑、捉鱼,有自然的日常生活,没有太多学习压力,而且大学毕业后找工作也很容易。

所以,我们那一代从个人发展的角度来说,社会提供了更多的机遇。

当然,每一代人都有他们的挑战和困难,回头看,我也算不上顺利。

1997年我下岗了,到1998年完全失业,我的大学文凭一点用都没有了,因为我变成了工人,工资非常低,每个月才80块钱,我的处境和现在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状态是一样的。

我经历了这些事情,但我从来没有害怕过,我觉得这些事情并不是很严重。也许我和现在的年轻人有一点不同,这些经历伤害了我的自尊,但我从来没有担心过生存问题。

现在很多人自嘲是“脆皮大学生”,这是整个应试教育、单向度竞争以及成功学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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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教育把外在的标准附载在一个活生生的年轻人身上,而没有注重他们内在的成长。

如果不让他们顺利成长,就会与外在标准产生一种撕裂,就会内耗得厉害。

当年轻人的个体力量无法抵御外在对他的那种威压时,他肯定会脆弱的。现在学生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变差了一些,但现在的孩子从小到大都像走钢丝一样,不容他们有点闪失。

你那么强调第一学历,那么追求名校文凭,家长就不淡定,不淡定就拼命地“鸡”娃。

我们小时候是没有人“鸡”的,现在如果从幼儿园开始“鸡”,家长都觉得迟了,那些父母恨不得怀孕的那一刻就开始“鸡”他,孩子都没有自由自在地成长的时间,那精神一定会出问题的。

所以我很支持年轻人躺平,其实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太累了躺平一下没关系的,等他们有力量了,自然再会重新站起来的。

这也是我开非虚构写作班的目的,不是让他们提高写作的技能,写作技能不是几堂课可以解决的。

我希望能利用课堂的契机,能够让他们有机会回顾自己是怎么长大的,清理自己以前的生活,把自己内心那种最郁结的东西,最隐秘的东西倾吐出来。

这个对年轻人很重要。

03

二本老师,也在鄙视链里

其实二本学校的老师就和二本学校的学生一样,也处在一个鄙视链里面。

比如说,到外面去开学术会议会排座位序号,如果有个北大清华的,他绝对排在你的前面,哪怕他们是讲师,成见一直是存在的。

二本学校没有科研考核,是一种误解。二本老师评职称很难,要求一点都不低,因为评职称主要看课题和论文,我也会被这个问题困扰,因为学术成果很难发出来。

任教的话,我对名校的情结没有那么浓,只要有讲台,我就很开心了。

我以前一直很喜欢文学,在文学研究上投入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但没有专业依托,有点不甘心。

但后来发现,我在大学教书后,我对教育投入很多完全是出于个人兴趣,我可能会比很多教育学本专业的老师更热爱教育。

对学生的成长,对年轻人成长具体问题的探讨,对中国教育的一些反思,我觉得自己都做得蛮多的。

去别的学校任教时,也遇到过类似情况,有时因为我的第一学历不够好,别人会用这个理由把我拒绝掉。很多人会以为我现在出书了,有点名气了,情况就会变得不一样,其实一样的。

但我不会被这些成见影响,社会就是这样,不要太在意这些,都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是,我能为这些学生做些什么。

我开始写作纯粹是意外,以前没有想到自己会当作家。

因为2016年《一个农村儿媳眼中的乡村图景》传播开来,我很吃惊居然那么多人看,以前写论文没什么人看的。

文章后出版成书

就像打游戏一样,它给了我一个正反馈,之后我觉得写作可能会更有趣一些,有人跟我约稿,就发生了这样完全偶然的转向。

但如果问我学者、作家、教师,我更喜欢用哪个词来定义自己的身份。

教师始终排第一位,这点毫无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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