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文|未盈‍‍‍‍‍‍‍‍

北京国际电影节项目创投,对很多没有代表作的电影人来说,是一个追逐梦想的舞台。相比于有些电影节创投单元要求创作团队导演、编剧、制片人齐全,北京国际电影节创投单元的参与门槛更低,很多编剧只带一个剧本就可以单枪匹马杀进终审路演。这种自由的创作氛围吸引了很多青年电影人,他们都希望在北影节创投中收获自己的观众、评委的建议和项目所需的资源。

今年,北京国际电影节迎来了第十四届北京市场项目创投,评委们经过一百多天的精心筛选,从769个项目中甄选出21个终审路演项目,其中有10个剧本项目,2个体育项目,3个HAF(香港亚洲电影投资会)推荐项目,6个WIP(制作中)项目。今年创投的主题是“直面市场,拒绝自嗨”,可以看出北影节创投希望孵化出的项目不仅是作者意识表达过浓的文艺片,更是能直接面对市场,和大众共鸣,具有商业潜力的作品。

在4月19日到20日的创投项目终审路演中,由编剧张冀主持终审路演,香港导演关锦鹏、导演大鹏、香港导演曾国祥、演员刘昊然、导演张末担任终审评委。他们站在各自的专业领域,为年轻的电影人提供了宝贵的建议。

图源:北京国际电影节(下同)

作为评委会主席的关锦鹏始终强调,写剧本就是写人,希望创作者能进一步挖掘剧本的深度;大鹏建议创作者在商业和文艺路线中做一个明确的选择;曾国祥则建议创作者避开剧本硬伤,降低剧本的理解门槛;刘昊然作为演员,也会考虑演员如何去演绎人物和场景的真实性;唯一的女性评委张末更是从女性视角出发,希望创作者能够突显出女性人物的狠劲,并在剧本中加入更加极致的情感撕扯。

除了剧本和制作上的建议,大鹏还现场决定资助藏语电影《月光里的男孩》50万元,填上了这部电影最后制作阶段的资金缺口。因为这部电影是万玛才旦监制的作品,去年他的突然去世让很多电影人都深感遗憾。斯人已逝,正如张冀所说,尽管万玛才旦对于藏地导演来说是一个标杆性的存在,但对于年轻人来说,勇敢挑战前辈的高度,才是对万玛才旦最好的怀念。这种对艺术的传承,对电影的热爱,前辈对后辈的激励和鼓舞,都是北影节创投展现的独特生命力。

犯罪悬疑片的悬浮通病

在这次北影节创投参赛的769部作品中,张冀表示超过一半都是悬疑犯罪片。而在21个终审路演项目中,含有犯罪、悬疑类型元素的作品有7部之多,比如《不在场证明》《囚徒游戏》《铁柱山》等片。

这种类型之所以会受到青年创作者的关注,不仅因为犯罪悬疑片有很大的市场空间,还很容易和高话题度的社会议题相关联,打造出口碑佳作。但这类电影对创作者的挑战很大,青年创作者不仅要在剧本逻辑上征服评委和观众,还要深入挖掘人物内心的复杂动机,找到与当下社会情绪的共鸣点,才能让影片成为一个具有商业潜力的类型片。

比如获得优秀创投项目奖的剧本《不在场证明》,讲述的是“女出租车司机燕子不慎撞死人,为了逃罪伪造了自己在异地的时间证明,却意外成为异地同时间另一个凶案现场的在场证明。”这个剧本的优势是采用了多重反转,总共有四个版本的真相,导演兼编剧翁锦荣甚至做了一张PPT来展示复杂的人物关系。但剧本有一个巨大的硬伤,就是结尾的真凶和受害者是一对双胞胎。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这可犯了犯罪片的禁忌——用双胞胎设定来自圆其说,这样的叙事观众已经看过太多了。对此,曾国祥幽默地点评:“双胞胎真不能干,作为观众看到最后是双胞胎,我真的会翻桌子。”大鹏也表示:“这像一个《故事会》里的故事,不像一个会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故事。”果导演必须要保留双胞胎设定,故事才能成立,那就需要解决故事的可信性。《不在场证明》代表了一类悬疑电影的困境,那就是过度追求烧脑和反转,但是忽视了电影的真实感。

而获得最具开发潜力项目的《囚徒游戏》,讲述了“疫情封控解除后,一对刚回家的夫妻发现房子里吊死了一个流浪汉,他们为了不让房子在拍卖时成为凶宅,选择将尸体埋葬,却意外成为了真凶的帮手。”这个剧本的优势在于,这是一个基于特殊时期而产生的独特故事,剧本的缺陷则是在人物参与犯罪的动机不够真实。

大鹏认为,应该给人物更大的压力,才能让他们参与到这种让普通人感到害怕的犯罪事件中。张冀则建议把房子作为人心的象征带入到剧本的创作,来映射房地产泡沫时代下人们对房子普遍的焦虑感,用这种方式把剧本变得更好写,也让观众更有共鸣。

还有获得MPA最佳创投项目的《铁柱山》,讲述了一个狼吃羊的寓言,“狼吃羊,狼也没有错,羊也没有错。”凭借这个概念,主创团队邀请到了国际著名导演,也是本届北影节的“天坛奖”评委会主席库斯图里卡,担任这部电影的监制。在终审路演时,这个项目收获了评委的一致好评。

最后张冀总结时表示,虽然这次创投项目中犯罪悬疑片占比很大,但很多电影只沉迷于暴力的展示,而没有揭示暴力的成因。而像一些杰出的导演拍摄暴力的原因是非常清晰的,比如科恩兄弟电影中对暴力的运用,是揭示“严肃的努力是徒劳的”这一深刻主题,所以创作者需要在前期更深入地思考剧本的主题。

备受关注的女性题材电影

本届北影节创投中除了占据多数的犯罪悬疑片,还有一大亮点就是女性视角的探索。很多创投项目都关注到了女性的困境、女性之间微妙的关系以及残障女性独特的成长经历。这些关注女性视角的电影,不仅具有思想上的先锋性,也具有商业上的卖点,能引发更广泛的社会话题度,撬动更大的市场规模。

此次获得北京国际体育电影周体育项目专项扶持基金的《黑暗中的靶》,是一个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体育电影项目,讲述了两个因病失明的姐妹在参与射箭比赛时的竞争与和解。从影片类型角度出发,张冀坦言道:“中国观众真的很少看体育片,如果将电影从体育电影改成一个女性成长片,会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女性故事。因为两姐妹一个是天才,一个很平凡;一个外向,一个内向,她们的人物关系是非常具有戏剧张力的。”

而获得最具投资价值项目的《岁岁平安》,是一个揭示“重男轻女”困境的女性视角电影,和《我的姐姐》有异曲同工之妙;获得最佳原创剧本项目的《离开前,叫醒我》,则讲述了“一个母亲因为多年不在儿子身边,回家后发现重病不醒的儿子可能是杀人凶手后,决定宁愿让儿子成为植物人,也不愿让他醒来被送进监狱,结果多年后母亲发现儿子不是凶手”的故事,人物关系上有些类似于女性版的《涉过愤怒的海》。

评委们纷纷表示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母亲形象,张末认为它戳痛了很多女性观众柔软的地方,尤其对于当母亲的女性观众更是如此。但从商业角度来说剧本尚有欠缺,母亲形象不够狠、不够复杂、不够深入。张末建议创作者把母亲的形象做得更狠一点,“要么直接把孩子掐死,也不要让孩子醒来”。比如法国电影《爱》,男主亲手闷死自己的爱人,让她从痛苦中解脱。张末认为这种极致的情感,恰恰可以提高这部电影的商业价值。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而获得最具商业价值项目的《半熟家人》,讲述了“三姐妹要为父母举办结婚三十五周年及父亲六十大寿的「双喜宴」,总被催婚的小女儿意外发现父亲疑似出轨,相爱相杀的三姐妹决定针对父亲的「老三」展开护家计划,可是真相却并不是看上去那样。”导演贺伟源对骨朵表示,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于两代人的婚姻困境。他认为父母辈的婚姻观“爱得太糊涂”,而年轻一辈的婚姻观“爱得太精明”。他希望通过这个故事表达一个主题——父母也可以不再为了子女而牺牲,而是能在爱情里勇敢地做自己。

因为这个故事很离奇,起初贺伟源担心评委们会不认可故事的真实性。但张末表示她身边就有这样的故事,这个评价给了贺伟源很大鼓励。此外故事的发生地在贺伟源的老家河南,同为河南老乡的刘昊然认为剧本前半段的真实感特别强,还询问贺伟源是否有做相关的田野调查。贺伟源笑称:“这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可以说我采风了三十多年。”

关锦鹏则在《半熟家人》里感受到了类似小津安二郎的《东京物语》的味道,提醒贺伟源要继续挖掘家庭人物关系的深度。这让贺伟源对于剧本下一步的润色有了新想法,他希望找到一个女性编剧共同创作《半熟家人》,来为作品注入女性视角。“因为三姐妹之间那种相爱相杀的微妙气息,是男性编剧很难体会到的。”

青年导演的抉择,文艺还是商业?

在这次入围终审路演的创投项目中,也不乏商业性相对较轻,更偏向于作者表达的艺术电影,比如《月光里的男孩》《小小人》《小洞天》《广德楼》《夜间声响》。它们也得到了评委的肯定,并斩获了各大奖项。尤其是《月光里的男孩》这部备受关注的藏地电影,大鹏认为不是所有电影都需要收获票房的成功,像藏地电影这么质朴的电影,不需要太多的设计感。

最佳创新制作团队和最具市场关注两项大奖由《小小人》斩获,导演赵安安用一场演讲,讲述了自己抵押房子借来八十万拍摄电影的真实经历。而他创作的剧本《小小人》则讲述了一个北漂青年经历了失恋、母亲猝逝等打击后,依然追求电影梦的故事,从影片的片花中可以看出导演影像风格上极具创意的梦幻感。这个片花打动了很多评委。关锦鹏表示:“我真的很佩服你,能用八十万拍出片花呈现的视觉效果。其实我很怕新导演拍自己成为导演的故事,不过还好剧本不是你个人的经历,而是一个你虚构的故事。”

赵安安对骨朵表示,之所以会创作这个故事,是因为自己有一段时间很迷茫,回老家待业时深切感受到了80后的生存困境。他希望以80后小镇青年对梦想的迷茫和执着,来展示祖孙三代的命运变迁。他用了三年时间创作剧本,但2021年市场环境很不好,他找不到投资,只好抵押房子借钱拍了这部电影。即便面临很多困境,但赵安安很想迈出那一步,“因为电影如果不拍出来,就永远只是一个文档。”不过,恰是制作成本很少,反而让《小小人》成为了一个性价比极高的电影。

这也是评委们非常看重的因素。因为小成本的艺术电影,也可以走艺术片发行渠道回本。

在项目终审中,大鹏也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犹如对创作者的一次灵魂拷问:“选择走文艺还是商业路线,你想清楚了吗?”

对这个问题,《半熟家人》的导演贺伟源想得很清楚,他很明确自己要走商业路线,要将电影做成喜剧类型的温暖现实主义,让年轻观众带着爸妈一起去看。“我觉得商业其实是一种人情味,如果电影没有人情味的话,是不会有人愿意买票的。”而大鹏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业导演,也是贺伟源追梦路上的标杆。

《小小人》的导演赵安安也表示,自己一来不想拍纯粹表达自我的文艺片,而是想要在故事的情感层面上获得大众的认同;二来希望能在导演技法和视听语言的美学上不断突破,让观众体会如梦似幻的感觉。并且他认为商业和艺术是可以平衡的,比如诺兰的《奥本海默》,就将作者的自我表达和商业属性调和得很好。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商业和艺术的平衡,其实也是对服务大众和自我表达之间的平衡。诚然,青年创作者应该直面市场,拒绝自嗨,但在让大众嗨之前,也应该让自己嗨起来,因为只有一部能打动自己的电影,才能发自内心地打动更多观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