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夜，凌漫歌睡得正香，外面突然响起了“啪啪”的拍门声。
是秦桑回来了，他一边拍打，还一边喊着“开门”。凌漫歌不用想都知道，他又喝多了。
秦桑有个毛病，每次喝了酒都不用钥匙开门，非得把凌漫歌吵醒了给他开。很多次凌漫歌都想给他一个教训，不搭理他，让他在楼道受冻。可她又担心会影响邻居，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去开门。
为此他们吵过很多次架，可秦桑并没有什么改变，凌漫歌烦得不行。
进了门，秦桑就倒床上呼呼大睡了，凌漫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一旁的秦桑，她心里是浓浓的厌恶，越想越气。凭什么秦桑把她吵醒了，自己却呼呼大睡？她睡不着，他也别想睡。
这么想着，凌漫歌就爬起来，去厕所接了一盆凉水，朝着秦桑兜头泼去。
秦桑酒醒了不少，气得不行，大骂凌漫歌有病。
凌漫歌心里的怒火也不少，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孩子被秦爸秦妈带回乡下去了，两个人没什么顾虑。这一段时间，彼此都不顺心，积压了满腔的怨气。平日里虽然也吵架，却没有这一次吵得厉害，连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到了。
吵着吵着，秦桑摔了东西。而这动静影响了楼下的邻居，人家上来敲门了。
秦桑变脸很快，好言好语找了个借口打发了邻居。
架是不能再吵下去了。秦桑换了身衣服，说这个家他待不下去了，这日子也没法再过下去了。
凌漫歌冷冷地说：“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
“不回就不回，谁稀罕你啊！不过你别忘了，这可是我爸妈的房子。要不是我，你根本就没有资格住。”秦桑阴阳怪气地回答。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会看上你。要走就赶紧走，省得我看着心烦。”凌漫歌是真的一眼都不想再看秦桑。
也许他暂时离开也好，他们都该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2
秦桑开门出去了，凌漫歌无力地瘫在沙发上。她搞不明白，她和秦桑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凌漫歌是在网上认识秦桑的，当时他们聊得很投机，有说不完的话，很快就开始互诉衷肠。
聊着聊着就奔现了。秦桑个子高、长得帅，头脑又灵活，异性缘极好。凌漫歌样貌好、身材棒、性格傲娇。
俩人一见倾心，开始同居，不久凌漫歌怀孕，顺理成章奉子成婚。
那个时候的凌漫歌是幸福的，对秦桑是深爱的。他俩是真正的俊男美女，不管出现在哪里，都会引来别人羡慕的目光。
秦桑没准备婚房，婚后他们和秦爸秦妈住一起。对于凌漫歌，秦爸秦妈并不是很满意，他们嫌她是外地人，娘家指望不上。
凌漫歌其实也看不上秦爸秦妈，嫌他们小市民，什么事都爱斤斤计较。所以，婆媳关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但秦桑宠凌漫歌，去哪儿都陪着她，要吃什么尽量满足她，每天换着花样哄她开心……凌漫歌的整个孕期，都是很甜蜜的。
秦桑和凌漫歌一样，都看不上打工的，总想着自己当老板。他俩开过饭店、办过托管班、开过培训班、做过直销……
每次做之前，他们都想得很好，觉得肯定能成功。然而真做了，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各种他们没想到的问题都来了。
折腾了几年，他们不但没赚到钱，还欠了一屁股债。
没钱，矛盾就暴露出来了，再加上还有孩子，日子渐渐一地鸡毛。
偏偏秦桑还不安分，不想着怎么赚钱还债，隔三差五就跟狐朋狗友喝酒，一喝就多，总是半夜回来砸门。
他还喜欢打牌，并且打得不小，幻想在牌桌上暴富。结果嘛，自然是欠得更多。
凌漫歌劝过他，他听不进去，也不肯踏踏实实找份工作。孩子他也很少管，总是丢给秦爸秦妈。
凌漫歌自己也放不下身段去打工，两个人要么借钱，要么啃秦爸秦妈，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就是因为他们经常吵架，秦爸秦妈看不下去，也懒得管，索性带着孩子回了乡下。
3
原本凌漫歌以为，秦桑就是放狠话，根本不可能不回家。毕竟，他手头也没什么钱，出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可秦桑那天半夜走了，就真的没有再回来，也没有联系凌漫歌。然后没过多久，凌漫歌就听说，秦桑跟前女友混到了一起。这让凌漫歌很愤怒，吵架归吵架，可秦桑竟然出轨，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凌漫歌给秦桑打电话，问他什么意思，他很嚣张地说，凌漫歌不稀罕他，有的是人稀罕他。
秦桑大概还想炫耀自己的魅力，凌漫歌却听不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从小到大，凌漫歌哪在男人那里受过这种委屈。秦桑的背叛让她无法接受，索性破罐破摔，跟开饭店时认识的一个老男人好上了。
秦桑知道后提了离婚，凌漫歌也没挽留，两个人很快办了手续。孩子，自然是秦爸秦妈养着。
老男人要去外地发展，凌漫歌也跟着去了。起初也过了几年好日子，老男人还算宠她，给她花钱也大方。她不用费什么劲儿，就可以过得光鲜亮丽。
凌漫歌跟秦桑没什么联系。事实上，他找过她，但她心里有气，不愿意搭理他。次数多了，秦桑也不再找她了。
每年凌漫歌都会抽时间回去看孩子，给秦爸秦妈留些钱。他们对她十分冷淡，孩子跟她也不亲。
凌漫歌对孩子有愧疚，可是一想到秦桑也不管孩子，她的愧疚就少了一些。
后来，老男人新鲜感过去，找了别的女人，把凌漫歌抛弃了。
老男人有家，凌漫歌其实知道跟他不会有结果。但是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狠心。他明明说喜欢她，会对她好，会为她的将来打算。
可结果呢？他说分就分，根本不管她以后吃什么、住哪里。凌漫歌想找他要一笔分手费，他不但不给，还说若是凌漫歌逼他，他就要和他老婆一起把之前给她花的钱要回去。
面对他和从前截然不同的嘴脸，凌漫歌毫无办法，只得接受现实。
4
雪上加霜的是，凌漫歌和老男人分手没多久，凌妈查出了癌症。凌爸已经去世很多年，是凌妈含辛茹苦把凌漫歌养大，她不可能不管凌妈。
凌漫歌跟着老男人时大手大脚，没攒下什么钱。为了给凌妈治病，她不得不把凌妈的房子卖了。老房子地段不好，面积又小，一共也没卖到多少钱。
唯一的安慰是，通过化疗，凌妈的病得到了控制。
可凌漫歌和凌妈却无家可归了，只能暂时借住在亲戚家。凌妈总在凌漫歌面前哀叹，说都是她拖累了凌漫歌。凌漫歌心里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凌妈。
走投无路的时候，凌漫歌想到了秦桑。她听说，秦桑被前女友踹了，他灰溜溜回来，老老实实进了厂，放下身段打工去了。
凌漫歌鼓起勇气联系了秦桑，原本以为他会不理她，或者用难听的话奚落她。她做好了心理准备，让他出出气。然而秦桑没有，他很平静地说：“如果你没地方住，可以来找我，我爸妈给我买了套二手房。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可以和你妈住进来。”
凌漫歌心里有千言万语，最终说出来的却只有两个字：“谢谢。”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你们来了联系我，我去车站接你们。”秦桑依然很平静。
他的语气，听不出悲喜，仿佛他们不曾吵得歇斯底里，也不曾各自待在别人的身边几年。
他的语气，就好像他们是老夫老妻，再寻常不过地说着生活琐事。
挂了电话，凌漫歌莫名地想哭。
和凌妈从车站出来，凌漫歌再次见到秦桑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不再是曾经那个风度翩翩、潇洒俊朗的男人。他胖了一圈，有了肚腩，头发有些油腻，整个人看上去很憔悴。
而凌漫歌自己呢，也不复曾经的光彩照人。她倒是没胖，可脸上的皮肤没什么光泽，眼角还有明显的皱纹。在医院照顾凌妈这些日子，她吃不好睡不好，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没有煽情的拥抱，没有催泪的语言，秦桑很自然地从凌漫歌手中接过行李，朝着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到家后，秦桑帮着安置了一下，给凌漫歌留了一把钥匙，然后就走了。
5
凌妈的身体需要好好休养，卖房的钱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凌漫歌知道，她不能坐吃山空，也不能指望哪个男人会养她和凌妈。
从前说啥都不愿意去打工，可是如今，她却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凌漫歌虽然大学毕业，可她这些年都在蹉跎，什么技能都没有。她找不到什么体面的工作，只能去饭店当服务员。
每天都很累，凌漫歌顾不上去想其他。经历了这么多，跌落到尘埃里，她终于学会了脚踏实地。
凌漫歌还学会了做饭。休息的时候，她会做几个家常菜，让秦桑带着孩子一起来吃。
两个人相处很平和，吃完饭秦桑会帮着洗碗。凌漫歌知道亏欠了孩子很多，想方设法弥补，孩子渐渐跟她亲近起来。
对于秦爸秦妈，凌漫歌是真心感激。她浑浑噩噩的那些年，是老两口在用心带孩子。
凌漫歌不知道秦爸秦妈还能不能接受她，她也没脸去见老两口。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她会买了礼物，让秦桑带给他们。
秦桑每次来吃饭，都不会空着手，要么买点水果，要么买点牛奶。两个人会聊一聊孩子，也会聊一聊彼此的工作。
凌漫歌很清楚，她和秦桑之间的爱情，早已经消失殆尽了。他们之所以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完全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孩子。
也幸好，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孩子。她才能在走错了之后，重新回到正道上来。
一年后，凌漫歌和秦桑复婚了。是秦桑提出来的，他说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也想有个伴一起过日子。
凌漫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两个人抽了个时间去领了证，亲戚朋友都没通知。倒是秦爸秦妈做了一桌好菜，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
凌漫歌知道，秦爸秦妈是重新接纳她了。
现在的日子很辛苦，但凌漫歌觉得很心安。她可以每天见到凌妈和孩子，可以陪在最亲的人身边。她工作很努力，如今已经是领班，工资涨了一些。
秦桑很少再喝酒，偶尔喝一次，也会控制量，不会喝多。他也不再去打牌，不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他们像许许多多夫妻一样，过着平凡却又充实的生活。
凌漫歌有时忍不住想，也许人就是这样吧，只有经历过现实的毒打，才能清楚地认识自己，才肯脚踏实地地生活。
好在，一切都还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