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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小小说选刊,作者:陈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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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旧的老城区,被飞速发展的社会边缘化的地带,瓦房上用红色的油漆写着硕大的“危”字。虽说写了“危”字,但居住在其中的人依然每天进进出出,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写过那些字一样。苔藓和杂草布满台阶,下雨天容易打滑。住户楼交错着排列,第一次来的人容易迷路。偶尔在某个转角会看见一个破旧的木笼子,里面传来“咕咕”的鸡的嘟囔,还有被忘记清理的鸡屎的恶臭。

这里的住户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和谐,因为他们拥有恶灵的守卫——

老鼠,它们无处不在。

街边零散地摆着烤臭豆腐烤苞谷的火架,摆摊的人拉扯着家常,有时候转身用手擤一把浓鼻涕,在围裙上擦擦手继续拿起一块臭豆腐用刀从中间划开,往里加辣椒面。吃的人也无所谓是否有鼻涕味。收破烂的三轮车驶过,喇叭里响着“旧冰箱旧洗衣机收来卖喽”。

这几年老城的学校和医院陆陆续续搬到了新城区,年轻的面孔便更少。街上最多的除了吆喝的小贩,便是步履蹒跚的老年人。大多数老人都是三两成群在街上闲逛,倒也自得其乐。

旧运管所的背后是食堂和住宿区。与现在的楼房不同,这里依然是到处结着蜘蛛网的瓦房,最多不超过三层,且每家每户都挨得很近,相对的门户能闻到对面的狗屎味和菜香,能听得到对面的谈笑和电视机声响。

鼠婆也住这里。“鼠婆”这名只是一个外号,没人敢当面喊的。她老伴儿是前几年去世的,人走的时候快八十了,躺在床上手一抬一落就走了,没受太多痛苦。只可惜老头死后几个儿女匆匆拿了老头留的钱就走了,没说多余的话也没流下多余的眼泪。鼠婆只有个小女儿稍微孝敬一点,想接她上新城区去,被拒绝了。

但“鼠婆”这外号怎么来的?隔着好几条街都有人在议论。

其实没啥特殊含义,鼠婆楼上也住着一老太婆,年轻一点,嘴碎。一天,她正要出门,见门外几个眼神飘忽身穿灰色工作服的人露着谄媚的笑,大包小包拎着名字诡异的药。楼下的鼠婆正捧着一碗米,缓缓地捻起几粒往地上扔——地上上蹿下跳的,是几只一身灰的老鼠。它们争先恐后地捧着米在啃,乌黑的眼睛闪烁着光。

谁都讨厌老鼠,它们带来病菌,它们偷吃粮食,是彻底的蛀虫。楼上的老太婆一开始以为鼠婆是无聊了随便喂喂,但当慈祥的笑容在鼠婆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时,流言蜚语便在老太婆心中有了雏形:鼠婆的子女不照料她,孤寡老人只能在家把亲情移交到老鼠身上。一时间,小小的城区传遍了这个流言。

鼠婆的小女儿在新城区也嗅到些风声,没过几天就赶来了旧城区,伴随她来的还有一只机灵的花猫。都说猫是有灵性的动物,它进了鼠婆家门就开始撕破喉咙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个角落。

“你这是干什么?”

“妈,你要是想养点啥打发时间,就养这猫吧。我专门托朋友买的,纯种的受过训练的,而且也干净,比你喂那些……”女儿顿了顿,飘忽的眼神往里屋瞅了瞅,“比老鼠好。”

鼠婆先是有些犹豫,后也接了花猫。花猫很乖,隔三岔五就逮住一只老鼠,叼到院子里撕碎那畜生的皮肉。时间久了,鼠婆看花猫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后来,她把花猫送了人。

运管所的门口有台阶,老头老太太爱坐在门口聊天。都是半截入土的人,聊的东西也飘忽在天上,我听你胡编,你听我鬼扯,也算是一种乐趣。

在鼠婆老伴儿去世前,他俩都爱挤在门口唠嗑。有时候老头出去遛弯,回来时拎着半只烤鸭。鼠婆坐在台阶上先是叨叨老头傻,这会儿的烤鸭都是人卖剩下的,但也会和老头搀扶着回家,留下两道细长的背影。

老头死后鼠婆便不爱出门,但偶尔天气好时也会在门口坐坐。

有天鼠婆拖着步子走到门口,台阶上的老人给她让位置,但眼神都有些躲闪——谁都记得她“鼠婆”称号的由来。

鼠婆从兜里摸出半张几年前的报纸垫在地上。令人惊愕的是,从兜里探出头来的,还有一只吱吱叫的老鼠,粉红的鼻头微微地颤动。台阶上的人一哄而散,只剩鼠婆,她唠唠叨叨仿佛在和老鼠对话。

经过二次加工的流言蜚语像有箭头的倾盆大雨,不被雨淋的人会肆意地嘲笑每一个湿透的倒霉孩子。

小女儿又来了,带着委屈和不满:“妈!你养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养老鼠?我说过多少次了,老鼠很脏,它满身都是细菌。你不养猫,我给你买只狗来陪你好不好?”

鼠婆端详着手里挥着爪子的小老鼠:“谁说它不能陪我?我还听见它叫我外婆呢!你听听你听听,叫得多亲啊。你要是没时间陪我就别来了。”

一个人在外打拼还一直惦记着鼠婆的小女儿,一瞬间眼泪冲上眼眶,她夺门而出,没再回来。

从那以后鼠婆更加不爱出门。谁都知道鼠婆养了一群老鼠还气走了她的小女儿,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也只是多了一个饭后聊天的素材罢了。住楼下的老头曾和鼠婆老伴儿是战友,惦记着战友情谊,有一天叫孙女把刚做好的糯米鸡端些给鼠婆。

谁知小女孩是哭着回来的,连碗都落在了鼠婆家里。从她哭哭啼啼的叙述中,人们得知,鼠婆屋子里,已经布满了老鼠,而她在一群老鼠的簇拥下,大声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