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杜严。
时隔十年，当我重新坐在青青面前的时候，心脏像一块晒在阳光下的冰，缓缓爆开了冰裂纹。
我想告诉她许多事，可往事堵在胸口，我说不出一个字。
青青安静地看着我。
这些年，她也变了。
曾经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主，有了岁月的沉淀。
她说，不急的，想好了再说，反正我都等了十年，不在乎多等。
我知道，她一定是恨我的。
恨我违背了誓言，恨我背叛了她。
可人生有时不能选择，一步踏错，再难回头。
02
我是2006年，去杭州读大学的。
那时我特别想快点攒出2万块。
因为我妈当年私自留下青青忘在书包里的钱，我不想将来娶青青的时候，还藏着这个丢人的秘密。
我对青青的感情很复杂。
不仅仅是爱。
她还是我心里一个童话般的梦。
从小就听我妈说她的事，吃的多么多么好，用的多么多么精致，人长得多么多么漂亮。
她不要的东西，妈妈拿回来给我，都变成了我的至宝。
所以从我第一次见她，就带着梦幻的滤镜。
我对她，就像矮人与公主，始终都是仰望的。哪怕后来她家里没落了。
事实上，她爸破产对我来说是个机会。
一个可以和青青做朋友，谈恋爱的机会。
以前，青青总担心我学历高了，有见识了，就不爱她，离开她。
怎么可能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爱会改变，是因为产生在多变的青春里。
但童年的梦不会，只会用一生去追随。
03
刚上大学的时候，我脑筋比较死。
从小地方出来，没有自信，做什么都畏手畏脚的。打工只会做服务员，或是等着学校的家教机构安排工作。
现在大学生想攒个几万块，好像不是什么难事。
可零几年，工资很低很低。
到现在都记得，我第一份工作在快餐店做服务员，一个月350。
后来，到了大二。我有一位师兄对我不错，通过朋友介绍我去一家私企。
那是一家做办公软件的私企。写程序不用坐班，能交活儿就行，有课上课，没课才去公司。
我有师兄帮忙指导，很快就上手了。
首月我就拿了1000块，高兴得飞起。
看着银行卡里的数字，我第一次觉得娶到青青不是一件遥远的事了。
时间转进08年。
公司里来了个新人，是个女孩子，叫宋雪晴。
长得挺漂亮的，但什么也不会。
那时候，程序员女生很少的。男同事一拥而上，各种帮忙。
可能我心里有青青吧，对她的衡量标准，没有男女之分，只看能力好坏。
她写的东西，错误频出，总是给团队拖后腿。
所以我对她的印象不太好。特别是她做错事的时候，总要撒娇耍赖。
其他男同事都吃她这一套，唯独我免疫。
宋雪晴带头给我起外号。
那时候，还没有直男这个叫法，她叫我铁男。
铁石心肠的男人。
04
有一天，我正好在公司。
宋雪晴写的代码又有问题，领导让我去改。
不是一次两次了。
找bug很烦的，说了她几句重话，让她认真对待工作，不要仗着自己是美女就拖累别人。
宋雪晴就哭了。
这下子可不得了，连领导都出面来哄了。最后，领导把我训了一顿，说我作为男人，应该体谅包容女同事。
我真是一肚子委屈。
后来的日子，宋雪晴对我就没有好脸子了，偶尔还要挑衅一下。多亏我不常在公司。
我忍不住在QQ上和师兄吐槽，老板请一祖奶奶回来。
师兄说我这人不懂怜香惜玉。
我说，我心里只有一块美玉，其他都是石头。
师兄笑我是痴情种。
那时我不知道公司监控员工QQ聊天记录的。不知道哪个好事的，把对话截图给宋雪晴了。
第二天，她把我堵在厕所门口质问。
她拽着我衣服说，你给我讲清楚，谁是石头？
场面极度尴尬。
我一着急，顺口说错了称呼，我说，大姐，这是男厕！
宋雪晴顿时火了。她说，你叫谁大姐呢？我哪里不好，你这么瞧不上我？
然后，她又哭了。
那天多亏师兄来公司找我，帮我解了围，我逃跑似的离开了。
05
大概快放暑假的时候，宋雪晴辞职不干了。离职前，要请大家吃饭。
我想着自己和她的不愉快，不准备去了。
可宁雪晴却探头对我说，铁男，你一定要来哦。
我只好尬笑着答应。
吃饭定在周五晚上，我一看地址，名头压人。
是一家很厉害的饭店，出了名的贵。
我和同事感慨说，哇，老板一个月给她开多少钱啊，在这个地方请咱们吃饭？
同事不屑地瞥了我一眼，说，你以为人家像你靠工资活啊？看看人家背的包，穿的衣服，你一年工资都不够买。人家是大小姐来体验生活的，每天接送她上下班的不是她男朋友，而是她家司机。
我惊呆了。
估计全公司大概只有我不知道宋雪晴是富家千金吧。
那时候的我从来没关心过同事穿什么，用什么，更没闲心打听别人的背景。
我后来才知道，宋雪晴她爸是公司的大客户，也是老板的好朋友。
怪不得她一哭，领导都要出来哄了。
06
吃辞职宴的时候，宋雪晴和我没什么交集。
男同事前仆后继地献殷勤，宋雪晴也没空闲理我。
散伙的时候，她和我说了一句，以后要多联系啊。
我点头应承，以为是客套，没想到晚上，她就在QQ上和我说话了。
她说有一件事不问清楚不甘心。
宋雪晴是那种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姑娘。
据她说，家里是温州那边的旺族世家，历来有经商传统。父亲那一辈，不是搞实业的，就是做外贸的，都是商人。
宋雪晴有两个哥哥，大哥在义乌开厂，二哥还在美国读书。她大学刚毕业。
从小她就是家里的掌珠，倍受宠爱，难免任性。
当年读大学，因为她爸说了一句，女孩子不适合学计算机。她偏选了计算机。
毕业之后，她想自己开公司。
他爸觉得她过于异想天开了，让她来朋友的公司体验生活。
总说浙商有钱，宋雪晴让我领略了皮毛。以前，我觉得青青他爸就是有钱人了，但是和宋家比起来，还是有区别的。
那种经商和跑生意之间的区别。
后来，我问她，你有什么事不清楚？
她说，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好感吗？
我说，我是对你工作态度没有好感。对你和同事一样，不好不坏，算是无感吧。
她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说，你给我等着。
我这才发觉，她可能生气了。
07
后来就是十月了。
同事约好一起出去KTV。到了我发现，搞了好大场面的派对，不只有同事参加。
宋雪晴竟然也在，有一点点醉态。
我看墙上的字才知道是她的生日。
我看这个情况，准备打个招呼就溜。
宋雪晴看见我，一把拉住我，拿着麦克风说，给大家介绍一下，我前同事，铁男，全世界唯一对我无感的男人！
引起全场笑闹。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脸臊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雪晴松开我，我低着头就走了。
宋雪晴从包房里送出来。叫住我，说，生气了？
我说，没有。想起公司还有活儿没干。
她对我一摊手，说，拿来。
我说，什么呀？
生日礼物。
我没准备。
她就笑了，说，你要是不给就别想走。
我没办法，伸手把口袋里的打火机，掏出来给她。
宋雪晴拿在手里说，还挺好看的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告辞了。
转身就跑了。
08
回家的路上，我想，以后再不能和宋雪晴来往了，就不是一路人。
可晚上，宋雪晴给我打了电话。
她说，你的打火机是我今年最喜欢的礼物。
我觉得她在说反话。我说，我之前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说声对不起，给你赔个不是。我有女朋友了，我们关系很好。毕业，我就要娶她了。我和你本来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以后也别来往了。
她隔了一会儿说，你给我讲讲你女朋友呗，我挺羡慕她的。
为了让她不纠缠我，我把自己和青青从小到大的故事讲给了她听。
宋雪晴听完，说，行吧，那祝福你和你的小公主。我们以后当朋友吧。
我们谁也没拉黑谁，但之后就不怎么联系了。
其实，宋雪晴原本只是我人生里的一段小插曲，从相识到疏远也就几个月。彼此都不该在对方的生命里留下痕迹。
然而，2011年，研二的寒假。
我在回杭州的火车上，遇到一个人。他改变了我的人生，让我和宋雪晴又有了交集。
那个人，站在我前面一点的位置放背包。东西太多，塞不进去。
我站起身，说，林叔，我帮你吧。
他看着，愣了一下，说，哦，是小严吧，好久不见了。
没错，他就是青青的爸爸，林海生。
09
那天，林叔换座换到我身边来，和我聊了一路。
他是去上海谈生意的，和我坐了同一趟车。
那两年，青青和他有所缓合。再有我妈以前在他家干活的时候，还挺照顾的。
半路遇见，我不好不打招呼。
林叔知道我和青青谈恋爱，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告诉他，青青对自己的学历没有信心，回老家先考了事业编。等我毕业，看在杭州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再决定是她过来，还是我回去。
林叔对我倒是蛮有信心的。
他说，现在计算机是热门，你肯定能大展鸿图。
那次相遇，我们加了对方的电话。
那一年，大家都开始用微信了。林叔5月份开通的，通过通讯录加上了我。
6月的时候，他在微信上问我，小严，你是不是现在还在杭州？
我说，对啊。
他说，我过去找你，我想和你谈合作。
10
林叔想在华东这边发展，但是之前他破过产，信用记录不好。开公司办事不方便。
他说想和我在这边合作开公司，做外贸生意。
他出资，我出人，把公司挂在我名下，让我出任总经理。
到时候，营利了四六开。我四，他六。他还说，在这边他没有认识的人，只有我这个未过门的女婿信得过，才放心一起干。
说心里话，一个在贫困中长大的孩子，来到杭州这样高度物质化的城市，内心是极度渴望赚钱的。
林叔这番话，对我诱惑力太大了。
谁都知道开公司，给自己打工，才能真正的有钱，可有多少人有第一桶金去开公司呢？
而我对林叔又有童年滤镜，觉得他是个很会赚钱的人，于是相信了他。
之后他提醒我，先不要告诉青青，这个钱有他现任老婆的，让青青知道会不高兴。
暑假回家，我就没和青青说。毕竟，还都是嘴上的计划。
等到9月开学，林叔就给我注册了公司。
然后特别带我去商场买西装，挑了套4000多的。
我都惊了。我说，叔，不用这么贵吧。
他说，你这孩子，叫我什么？岳父知道吗？别忘了，你是总经理呀，这些都是撑门面的，必须有。你就放心穿，早晚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将来我还等着你跟青青帮我说好话呢。
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没硕士毕业呢，就有自己的公司了。
这不是一步登天了吗？
之后忙着写论文，忙毕业。
心里一直有种虚虚的不真实感，所以不敢告诉任何人。
包括我妈和青青。
我想等我毕业了，进了公司干出点成绩再说，不想像个被施舍的人。
而这种虚，其实是正确的。
因为当天上掉下巨大馅饼的时候，你一定要问为什么？
11
到了2012年，10月，林叔找我去银行弄账户。
当时我以为是去办银行卡，开户头。
结果，从12月开始，银行催账的电话，一个一个打进来。
我这才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
我给林叔打电话。他开始不接。
后来他来找我了。
我们约在个小茶室。
他说，小严呀，对不起，我做生意赔了。银行贷款还不上了。
我脑子嗡一下，像炸了一样。我这才知道，他以公司的名义贷了款，而我是公司的法人。
我急着问，那怎么办？
林叔说，没办法了，你还年轻，帮叔叔扛着吧。
我急了，说，叔，你别逗我！
他却黑着脸说，我没开玩笑，贷款都在你身上，和我没关系。我警告你啊，这事不许告诉别人。包括青青。要不然，受罪的不止你一个。
我说，你什么意思？
他从口袋里拿出个U盘给我，说，02年，有个朋友和我推销家庭监控，我帮他忙买了一套。以前很少看的。青青跟她妈走了之后呢，我想青青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你猜我看见什么？
我摇头。
他说，你妈手脚不干净啊，亏我们对她那么好。吃穿用的，什么东西都往你家里偷。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我心虚啊。
我忽然想到那个装着2万块的黑色书包，传来一阵阵的冷。
林叔说，就你个穷酸小子还想娶我女儿啊？做梦吧。你嘴闭得紧一点，离她远一点，对谁都好。
我说，你是专门骗我？
他说，我是帮你。让你吃点教训，年纪轻轻，别总做白日梦。
说完他就走了。
而我一个人定定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12
我后来查过，林叔做生意又赔了。
他在银行贷不出钱，就借了高利贷，更加还不上了。
后来他遇到我，打起了我的主意。贷出来200多万，拿去平账了。
有些文件，应该是他骗我签的。
我当时真的认为他把我当成一家人，没想到都是假象。
现在回头再看，有时穷人玩不过富人的最大原因，是不懂金钱的规则。
我咨询过律师。如果我提供不了被骗的证据，那所有债务都是我的。林叔只是给我打工的。如果我还不上，会上征信，甚至会被起诉，被判刑。
我人生才刚刚开始啊，就这么活生生地被毁了。
那时候，谁来电话我都不想接。
我感觉自己完了。
人生才刚刚开始，就毁于一旦。
青青打不通电话，就发短信，发微信，发视频。可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我不能告诉她，是她爸害了我，因为我还要保护我妈。
这些年，我一直在反思，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有时想，我妈爱贪小便宜的性格，也是诱因之一吧。
那黑色皮包的2万块，让我潜意识里相信，这世界上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其实，在社会上混久了才会明白，所有免费的，都是最贵的。所有无偿的，终要付出代价。
人不能总抱着侥幸去生活。
13
春节，我没有回家。
我知道家里已经炸开锅了，可我谁也不想见。
公司当时租的办公室还没到期。我躲在里面，不出门。
一个人的时候，我常常想到死。
我坐在床上，想给青青留一段遗言。可打开微信，我看见一个人的头像。
一个也许能救我的头像。
我给她留了言。我说，你好，还记得我吗？
她很快就回我了。
她说，说什么呢，铁男。忘了谁我也忘不了你呀！
没错。就是宋雪晴。
我们约着见了面。她先骂了我一顿傻，然后说，这个事先不要急，你先和银行讲明情况，回头我再帮你。人家银行不想要你命的，人家要钱。你只要有意愿还，他们会想办法让你还的。
有时不得不承认，人遇事还是要找人去说一说。
不然太容易钻牛角尖了。
第二天，宋雪晴和我一起见银行经理，讲明了被骗的情况，以及我无力还贷的现状，还有积极还贷的愿望。
银行最后决定给那200多万，申请了分期。
没有上征信。
当所有流程跑下来，已经是5月了。
宋雪晴帮我付了第一期。
她说，你下一期要是攒不够，再和我说。
我对她万分感谢。
她说，铁男，我从不帮人的。因为求我的人太多，帮不过来。但你是我认识的男人里，最正直的一个。不帮你我良心过不去。两百万不算多，第一期算我的，后面的，是你的。你是名校毕业生，又有实力。我相信你一定能还上。
我没想到，这个爱撒娇的富家女把我的眼圈说红了。
想想自己真是太蠢了，走上社会的第一步，就摔了个大跟头。
宋雪晴的鼓励给了我希望。
我用力点头，只会说谢谢。
临告别的时候，宋雪晴忽然和我说，对了，我劝你不要和青青在一起了。她爸是个小人，阴招太多。他要报警抓你妈，不见得是吓唬人，说不定真能干出来，我劝你们分了吧。
其实，这件事我想很久了。
即便不在乎林叔的威胁，我现在一身的债，还要怎么娶青青。爱她，就是让她和我一起还债吗？
我做不到。我在她面前本身就自卑，弄成这样，更加觉得没脸见她。
所以后来，宋雪晴好人做到底，她帮了我忙。
她冒充我的妻子，去和青青见了面。
14
我说不出不爱青青的话。
所以面对痛哭的青青，我只能不说话。
我好想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可宋雪晴用指甲，死死扣我的胳膊，提醒着我，没有资格再爱她了。
青青指着我说，我不信你俩结婚了！你爸妈都不知道。
宋雪晴笑了，她说，你去打听打听，我宋雪晴想要什么，有买不到的吗？
她用手指，一下一下暧昧地戳我的胸口，得意地说，你要不要看我的转账记录，30万哦。
青青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我，绝望地走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经常在朋友圈里发我和宋雪晴的合影。一个月后，我发现自己被青青拉黑了。
我想，她是彻底对我死心了吧。
之后的几年，赶上了互联网公司扩张的时代，工资从第二年开始起飞。第三年，和朋友一起开公司。第四年，还清了所有的贷款。
把宋雪晴约出来，喝了一顿酒。一是还她当年帮我出的第一期的钱。二是因为只有她知道我的心事。
我哭了，我说，当年蠢不蠢，靠自己就能挣出来，信别人的鬼话。
宋雪晴说，年轻时谁不干点蠢事啊。
15
2018年，春节，我回吉安的时候，悄悄去看了青青。
因为我无债一身轻了。我想和她谈谈，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那时候，青青的妈妈已经过世了。她买了新房子，还有了一个新男朋友。
于是，我退缩了。
她既然有了新的开始，我不该打扰她。
那天正是下班时分，我一路跟着他们。先去了菜场，出来，又在门口的小摊上买烤地瓜。
我安静地看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如果没有节外生枝的破事，这原本应该是我和青青的日常吧。
2019年，我妈去世了。
那时候，我已经在杭州买了房。离开吉安的时候，我默默在心里和青青告了别。
从此以后，可能就不会回来了吧。
之后，就是疫情了。行业变动也大。公司熬得我心力交瘁。
就这样，来到了和青青分开的第十个年头。
16
那是2023年1月。
我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可是刚接通，我就一瞬僵住了，喉口紧得发甜，喘气都会发出咝咝声。
那声音，熟悉极了。我不敢相信，但真的是青青。
她说，我想见你。
我几乎毫不犹豫地说，好。
可是当我和青青面对面地坐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说，不急的，想好了再说，反正我都等了十年，不在乎多等。
她说，我爸肝癌晚期，快不行了。
也许真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青青去探望林叔的时候，林叔有点神志不清了。他说，是我害了那个臭小子，爸爸对不起你啊。
那时候，青青已经和男朋友分了手。她左思右想，能担起臭字的，可能就是我了。
这一年，我们35岁，兜兜转转，又坐在了一起。
我缓缓捋清了记忆，把所有的经历都讲给了青青听。
十年了。有时我能说，却不可说。有时可说，却没机会说。
我们相隔在两个城市，就这么蹉跎了十年的岁月。
青青一直在哭。
最后，她对我说，这么多年，我尝试过和别人谈恋爱，可我真的走不长。我没有办法相信别人对我的承诺，我也不相信谁会娶我。我一边给你找理由，想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边又恨着你。我看每个男人，都能看见你的影子，我就像病了一样。
我说，对不起。
青青说，杜严，过去的事都过去。我不想听对不起。我来，就是想再问你一句，你以前发过的誓，还算不算数？
我当场泪崩了。
我把青青拥进怀里，哭着说，算，算，我要娶你，马上娶你。
17
我和青青的婚期定在今年5月。
前段时间，她爸去世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恨他的。但到了后来，其实我知道我恨的是那个无知的自己。
如果我不贪图捷径，如果我勇敢一点，早点和青青坦白，又怎么会让我和青青之间蹉跎10年的光阴。
所以剩下的时光，要拼了命去对青青好，拼了命地去珍惜她。
想谢谢她，谢谢她还愿意来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