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法律讲座现场好像变成了公园相亲角。

就连岑母都多看了秦储两眼,小声对岑好说:“这个律师确实长得不错,不过……我怎么总觉得他有点面熟?”

从秦储出现在台上开始,岑好就屏紧了呼吸。

被岑母这么一问,破了功,胡乱应:“不,不认识。”

岑母:“我也没说你认识啊。”

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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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盖弥彰,往往就是心虚的开始。

面对台下的窃窃私语,秦储表现得十分淡定,双手往讲台上一撑,开始讲课普法。

跟邱致的亲和力不同,秦储给人的感觉是肃冷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秦储讲课讲到一半,岑好起身弯着腰从台下离开。

秦储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她的背影,站直起身,搭在桌上的指尖轻叩了两下桌面。

从酒店会场出来的岑好,第一时间掏出手机拨通了郑伟的电话。

电话接通,郑伟在那头懒洋洋的开口:“姐。”

岑好:“秦储为什么会在会场?”

郑伟一头雾水:“啊?”

岑好:“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郑伟这个点还在被窝里躺着,原本脑子就不清醒,听到岑好云里雾里的话,更是懵圈的厉害:“姐,你到底在说什么?”

听到郑伟不似说谎的语气,岑好顿了下:“你真的不知道?”

郑伟:“知道什么?”

岑好汲气:“算了。”

说完,也不等郑伟追问,岑好直接挂了电话。

切断电话,岑好没回酒店,而是转手给秦储发了条信息:我在门口等你。

信息发完,岑好收起手机,找了个有阴凉的地方呆着。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秦储从酒店走了出来。

见状,岑好冲着他挥了挥手:“这儿。”

秦储迈步下台阶,几步走到岑好面前,四目相对,秦储沉声开口:“到车上聊?”

岑好仰头,思忖了会儿接话:“好。”

秦储:“走吧。”

几分钟后,两人坐进车里。

秦储抬手扯脖子间的领带,主动挑起话题:“找我有事?”

岑好坐在副驾驶上,想直接切入主题谈两人的感情问题,但又担心伤害到秦储的自尊心,思考数秒,提唇问:“这车是?”

秦储:“朋友的。”

岑好:“你在盐城还有朋友?”

秦储嗓音沉稳:“有,不多,基本都是同行,或者是帮忙打过官司的。”

岑好浅笑:“挺好,多交点朋友挺好。”

秦储把扯下来的领带勾在指尖:“嗯。”

随着秦储一声‘嗯’,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僵局。

半晌,秦储正勾着领带在修长的手指上缠绕,岑好鼓足勇气开口:“秦储,你真喜欢我?”

秦储缠绕领带的手指一顿,掀眼皮看她:“嗯,真喜欢。”

岑好:“你确定你不是喜欢那个瞧起来温温柔柔的我?”

秦储面不改色:“确定不是。”

岑好:“……”

秦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岑好结结巴巴:“没,没有了。”

岑好话落,秦储缠绕着领带的手落在中控上:“那轮到我问了吗?”

岑好目光看向骨节分明的手指,心跳慢了,随即很快移开视线:“你问。”

秦储视线落在岑好脸上,没再像昨天一样隐藏自己的进攻性:“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岑好:“没有……吧。”

秦储:“我说我喜欢你,你喊我秦大哥,是情趣?还是想划清关系?”

岑好噎住:“……”

见岑好已经被自己逼入绝境,秦储适时停顿,嗓音放缓,听起来又沉又哑:“岑好,我其实没传言中那么不堪。你要是愿意爱我,我还能为你变得更好些。”

秦储话落,岑好坐在副驾驶位上愣住。

恍惚间,脑海里闪过两个画面。

第一个画面,是那日秦储揍了郑伟,当着郑伟的面承认喜欢她。

他跟她说。

“怕我?”

“怕我就对了,我这种人,跟社会上那些人渣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比他们多了一身西服,看起来多了几分人模狗样。”

第二个画面,是她在白城临走前跟姜楠他们一起吃饭那次。

他问她。

“岑好,要不要跟我这个烂人谈一场恋爱?”

这两个画面闪过,思绪归位,是现在。

他说:“岑好,我其实没传言中那么不堪,你要是愿意爱我,我还能为你变得更好些。”

岑好落在身侧的手指微蜷,胸口像是有什么情绪在蔓延,但又一时间没办法确定具体是什么情绪。

过了许久,岑好攥紧手提唇:“秦储。”

秦储嗓音暗哑:“要拒绝我?”

岑好抿唇,心跳有些快,但仍选择遵循现在自己的内心,实话实说:“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岑好话毕,秦储狭长的眸子向下垂了几分,稍显落寞,但又不会太过:“嗯,我明白。”

见状,岑好心倏地一紧:“对不起,我……”

秦储:“没事。”

岑好:“……”

秦储说完,顿了约莫半分钟左右,沉声开口:“抱歉,这段时间给你带来了困扰。”

岑好抿唇:“没关系。”

秦储收回落在中控上的手,把领带重新系在脖子上,打理好,对着岑好道:“去吧,阿姨还在里面。”

秦储越是表现得释然,岑好就越是感觉自己一颗心拧巴的难受。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岑好很明白,心软不能当爱情使。

岑好纠结了一会儿后,冲着秦储微微点了下头,推门离开。

目送岑好渐行渐远,秦储两条修长的腿抻了抻,摸过烟盒咬了根烟在嘴角,没立即点燃,而是掏出手机给周昂发了条信息:处理完工作的事你跟楠楠先回去,我在盐城住一段时间。

信息发出,周昂那边秒回:失策了?

秦储:兄弟一场,别总在我伤口撒盐,偶尔你也撒点孜然。

周昂:别人撒盐伤不了你,除非你自己身上有溃烂之处。

秦储看着手机屏薄唇勾起:别贫,难受。

周昂:难受就对了,没尝过爱情的苦,怎么有资格享受爱情的甜?

秦储:我谢谢你给我讲这些大道理。

周昂:有没有一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茅塞顿开的感觉?

秦储:没有,只有一种你不顾我死活,在我坟头蹦迪的感觉。

周昂:觉悟太低。

秦储咬着烟笑出声:滚。

收到秦储这句‘滚’时,周昂跟姜楠刚回到酒店。

周昂低笑,没再回信息,把手机揣入兜里,捏了捏跟姜楠十指相扣的指尖:“老婆,想不想去逛逛?”

姜楠仰头:“你想?”

周昂:“去喝两杯?”

姜楠莞尔,正准备接话,周昂刚揣进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两人对视,周昂轻挑了下眉梢,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小九的来电提醒按下接听:“说。”

小九:“周总,葛洲把周三爷伤了。”

葛洲伤了周三爷?

听到小九的话,周昂看向姜楠,薄唇勾了下:“老婆,你要不要上去休息会儿?”

姜楠不动:“谁的电话?”

周昂唇角笑意加深,如实回答:“小九。”

听到是小九,姜楠不动声色道:“一起上去吧。”

周昂闻言,用舌尖抵了下一侧脸颊,顿了顿,随即轻笑:“行。”

小九跟了周昂这么久,姜楠已经了解他的性子。

小九不是会打电话闲聊的人,没有什么大事,不会轻易给周昂打电话。

姜楠话落,周昂直接对着电话那头道:“葛洲怎么会伤了周三爷?”

周昂说完,姜楠心底咯噔一下。

周昂牵着姜楠的手松开,大手搂住她肩膀,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别担心,有小九在,不会出什么大事。”

姜楠抿唇,没吱声,点了点头。

周昂跟姜楠说完话,正好小九那边承应:“葛洲今天去医院探望小姨,正好遇到了出院的周三爷。”

周昂:“然后就动了手?”

小九:“是。”

周昂问:“周三爷人怎么样?”

小九道:“命很硬,被送到了急诊,还活着。”

小九说话总是简言洁语,直戳重点。

周昂嗤笑:“葛洲现在什么情况?”

小九接话:“有路人报了警,被警察带走了。”

惊动了警察,这件事没有当事人松口,就没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小九话落,周昂沉默了会儿道:“我跟太太现在回去,你先去联系聂昭,让他去医院帮忙处理。”

毕竟之前就周三爷的事已经跟聂昭达成了共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不通知一声,说不过去。

小九:“好的,周总。”

切断电话,周昂低头看着姜楠笑:“情况不算严重,周三爷还活着,只是有路人报了警,葛洲被送到了警局。”

姜楠蹙眉。

周昂:“上楼收拾东西,我陪你回去。”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如果犯错的不是葛洲,而是手下其他人,周昂绝对不会亲自回去,最多给陈助理打一通电话让他处理。

但葛洲在姜楠心中的地位,周昂再明白不过。

与其让姜楠在这边待着提心吊胆,还不如亲自回去处理,起码能让她心安。

周昂话毕,低头凑到姜楠脸颊亲了亲:“放宽心,不是什么大事。”

姜楠:“嗯。”

趁着姜楠上楼收拾行李的空档,周昂定好了机票。

待姜楠收拾好行李,两人坐车前往机场。

跟来时的心境不同,姜楠从酒店出来到上飞机,始终不发一言。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落地白城。

从机场出来,小九开车在出口等着。

周昂和姜楠上车,小九从后视镜里跟周昂对视:“周总,先去医院,还是先去警局?”

周昂薄唇挑动,正准备说先去警局,被姜楠开口打断:“先去医院。”

小九看了周昂一眼,接话:“好的,太太。”

小九说完,打转方向盘。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小九把医院现在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周昂沉声问:“聂昭联系了吗?”

小九:“联系了,聂总半个小时之前已经到医院了。”

周昂:“嗯。”

小九又道:“周三爷醒了,聂总进去交涉了几分钟,但瞧着……应该是不欢而散。”

周昂轻嗤:“意料之中。”

四十多分钟后,车抵达医院,周昂跟姜楠乘电梯上楼。

刚下电梯,就看到站在窗户前抽烟的聂昭。

聂昭也看到了两人,把烟掐灭,一个抛物线弹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抬眼看着姜楠道:“老头子说要见你。”

聂昭说话神情寡淡,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话落,见姜楠不作声,又补了句:“你要不想进去,我就再想想别的办法。”

姜楠先是愣了几秒,随即接话:“没事。”

几分钟后,姜楠出现在病房。

周三爷到底是年纪大了,三番五次受伤,导致他现在整个人瞧着气若游丝。

不仅人消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的厉害,就连眼窝都有些深陷。

看到姜楠进门,周三爷嗓子沙哑道:“坐吧。”

周三爷说完,马上有保镖搬了把椅子给姜楠。

保镖应该是聂昭的心腹,把椅子落在了距离周三爷一米半开外的地方,似乎是担心周三爷会对姜楠不利。

姜楠对着保镖微微点头后落座。

周三爷见状,扯动嘴角笑了笑:“阿昭对你很上心。”

姜楠面无表情,冷眼看周三爷:“我觉得你可以挑重点说。”

周三爷被噎了下,笑着道:“你跟你母亲很不一样。”

话毕,不等姜楠说话,又自顾自的补了句:“也不是全部一样,长相上还是像的,但是性格上你母亲更温柔。”

温柔。

这个词形容跟姜楠记忆中的苏云,可以说是毫不沾边。

在姜楠的印象里,苏云情绪化,歇斯底里,对她几乎没有好脸色。

周三爷在说了两句话后,就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看向姜楠,似乎是几分不甘心的问:“你母亲跟你提过我吗?”

姜楠诛人诛心:“我妈很爱我爸。”

周三爷:“……”

周三爷默声,片刻后,眼底染了一抹暗色:“是,她很爱你爸。”

跟周三爷接触这么久,这是姜楠第一次见他这样毫不掩饰的情绪外泄。

随着周三爷话落,病房内陷入了安静。

姜楠垂眸看手腕间的表,嘴上没说,行为上已经表现出了她的不耐烦。

周三爷看着姜楠的动作,哑声开口:“你不用对我有很大的敌意,我当年跟你妈清清白白。”

周三爷说完,姜楠诧异抬头。

接收到她的目光,周三爷苦涩的笑:“很意外?”

姜楠抿唇,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周三爷汲气:“从她接近我开始,我就清楚她的意图。”

对于一个抱有目的接近自己的人,还是一个已婚少妇,身为当年周家三少爷的周三爷当然没有发生进一步关系的兴趣。

周三爷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苏云是周老爷子派过来的眼线。

从两人第一次碰面,到后面的多次偶遇。

苏云卖力演出,周三爷配合表演,从始至终都冷眼旁观。

但演戏这种东西,演的多了,人不知不觉就入戏了。

等到周三爷想抽身,才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其中。

从最开始的没兴趣发生进一步关系,到后来不舍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发生进一步关系。

苏云这个家庭主妇赢了,勾心斗角了将近四十年的周三爷却输的一败涂地。

这些事压在周三爷心里多年,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起过。

没法说,也无人可说。

这会儿跟姜楠说了,还是苏云的女儿,莫名有一种解脱感。

周三爷回忆戛然而止,落眼在姜楠身上:“你母亲是个苦命人,遇人不淑。”

姜楠:“……”

周三爷:“如果她当年能遇到一个好男人,本本分分居家过日子的男人,一定会是个贤妻良母。”

姜楠默声,心里某一根弦被触动。

苏云是当年导致周三爷遭受火灾的‘主犯’,可周三爷话里话外对她只有袒护,没有半句怨言。

周三爷大概也是猜到了姜楠的想法,主动开口:“我当初也恨过她,后来就不恨了,说到底,她也不过只是个可怜人。”

更何况,她还是他第一个动心的女人。

说完苏云的事,周三爷缓了许久,双手撑在床上试图起身。

保镖见状,忙迈步上前,按下病床上的按钮,让周三爷半坐起身。

周三爷受伤的地方在小腹,坐起来撑到了伤口,疼的厉害,脸越发的苍白。

周三爷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捂着伤口咬牙挺着,缓了差不多半分钟左右,出声道:“我知道你同意来见我的原因,我可以放了葛洲,但我有一个要求。”

听到周三爷的话,姜楠心底的那份动容顿收:“什么要求?”

周三爷咬咬牙说:“你跟周昂说,有什么冲着我来,别针对阿昭。”

虎毒不食子。

这句话在周三爷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周三爷话落,咳嗽了两声:“一直以来跟周昂作对的人都是我,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姜楠:“你这个要求,聂昭知道吗?”

周三爷蹙眉:“不用跟他说。”

姜楠神情不辨喜怒:“你这份情,聂昭即便知道也不会承。”

周三爷:“我不需要他承我的人情,我只是在做我一个父亲该做的事。”

姜楠不作声,盯着周三爷看。

过了数秒,姜楠起身:“成交。”

说完,姜楠转身往门外走去。

走至门口,姜楠把手落在门把上,拧动把手,忽然停住:“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是所有亲人之间都会像你跟周老爷子一样。

以聂昭和周昂的性子,他们俩即便处不成知己,也会是不错的朋友。”

周三爷靠在床上的身子僵住,双眼不可思议的看向姜楠的背影。

姜楠说罢,打开门离开。

周三爷攥着手盯着房门看了许久,最后闭上了眼。

姜楠从病房出来时,周昂跟聂昭还在窗户前站着。

聂昭脸上是一抹嘲讽,不知道正跟周昂在说什么。

周昂轻笑,伸手拍在他肩膀上:“看开点。”

聂昭嗤笑:“没什么看不开的。”

说完,聂昭看了周昂一眼道:“回头有时间让秦储拟一份股权转让书,我把周氏总部的股份转给你。”

周昂闻言轻挑眉梢:“那么一个烂摊子,你想丢给我?”

聂昭眼底含笑:“你们大房的烂摊子,难道还想让我们三房帮忙收拾?”

周昂:“一家人,算计的这么清楚?”

聂昭似笑非笑:“一家人?”

周昂薄唇半勾:“难道不是?”

聂昭:“你先喊我一声小叔,让我感受下久违的家的温暖。”

两人正贫着,聂昭注意到了往过走的姜楠,不动声色的朝周昂抬了抬下颌。

周昂会意转头,姜楠正好踩着高跟鞋走至跟前。

周昂自然的伸手去搂姜楠的腰:“周三爷跟你说了什么?”

姜楠淡声应:“没什么。”

夫妻这么久,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周昂一眼就看出姜楠是不想说,落在她腰间的手收了收:“葛洲那边怎么说?”

姜楠:“周三爷不追究,我们去警局接人。”

周昂:“行。”

姜楠跟周昂说完,转头看向聂昭。

聂昭见姜楠看他,冲她笑笑:“老爷子没跟你追忆往昔?”

姜楠实话实说:“追忆了。”

聂昭轻嗤一声,眼底讥讽明显。

姜楠看着聂昭,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从医院出来前往警局的路上,姜楠把病房里发生的事跟周昂简单说了一遍。

周昂身子靠在座椅里,轻笑:“没想到周三爷还是个念旧的人。”

姜楠面无表情:“念旧不如珍惜眼前人。”

周昂侧头,握紧姜楠的手:“确实。”

车开出一段路,周昂开口问姜楠:“你同情周三爷?”

姜楠摇头:“没有。”

站在做父亲的角度,他或许没错。

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错的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