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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人生喜相逢,总在狼狈时。

当“张骑士”的头像在屏幕上闪烁,周小尔正坐在小公寓的马桶上,衣衫不整。

如果是别人,周小尔会调成静音,置之不理,吃喝拉撒才是人生大事,但“张骑士”不行。

他已经近半年没有消息。

不到三十分钟,“张骑士”驾到,周小尔在卫生间哼着小调,伴着水笼头“哗哗”声响,她的歌声格外悦耳。

“张骑士”神色郁郁,一脸颓废,像是宿醉初醒,他懒洋洋地靠着大门,看着周小尔那张容光焕发的脸:“你要出去?"

他声音里隐隐有一丝期待,周小尔装作没听明白,继续心情愉悦地涂着口红,她在镜子里瞄了“张骑士”一眼:”我饿了,要出去吃饭。“

初秋的夜晚,五一大道的路灯美丽而耀眼,“张骑士”闷闷不乐,沉默开车,周小尔从左边四十五度斜角看着他,脸上慢慢爬上来一丝笑意。

2

”张骑士“是个表面文艺骨子精明的商人,他在银行工作,利用工作便利,和别人合伙经营酒吧和餐馆,生意很好。因为事业的成功,他很有女人缘,也因此丝毫不把个人问题放在心上,一晃就蹉跎到三十多岁。有一次他在自己的餐厅无聊喝茶,听到背后两个女孩子叽叽咕咕,一个说:“你为啥还没结婚呀?”另一个答:“我看上的都觉得我丑,觉得我美的我都看不上。”这个笑起来:“我可以理解为:你的美与你的审美不太匹配嘛?”她们嘻哈打闹成一团,“张骑士”忍不住一笑,回头仔细看了这两个女孩子一眼。

这两个姑娘中,有一个是周小尔,她是小镇姑娘,眉清目秀,却不太会读书,身上的一点灵气全被五官占了去,复读两年才考了个二本院校,向国家贷了几万块钱,总算跌跌撞撞地把大学读完,一出校门就失业了。

她回老家呆了几个月,重男轻女的老妈天天骂她丧门星,说这辈子就是生了这个女儿以后就开始倒大霉。回到上海,她想去投江,走到半路,遇到高中一个男同学,男同学很是热情洋溢,邀请她到街旁的奶茶店坐坐,周小尔垂头丧气地跟着去了,结果喝完奶茶,就稀里糊涂搬去了这男同学租住的地方。

事后,周小尔一清醒,不是没有懊恼,男同学面目模糊,和眉目齐整的她站在一起,确实不太匹配,但周小尔长这么大,看到这不匹配是如此地普遍,她自小被母亲打压,一点傲气早就消失殆尽,所以没有太多纠结,开开心心留在了男同学身边,也留在了上海这个纸醉金迷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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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对于“张骑士”来说,他也有些懊恼,如果不是那天碰巧无聊呆在店里,碰巧无意偷听到周小尔的聊天,自己多事地扭头瞄一眼,也许就没有了后面的这一番折腾。

因为多看了这一眼,他三十来岁的天空响起了一声春雷。

对于在上海长大,家境优越,一路名校毕业,进银行连柜员都没做过就直接进了后面办公室,开酒吧第一个月就盈利的“张骑士”来说,周小尔是另一个星球的清新小妹妹。

爱情是一场化学反应,不同世界的人更容易达到沸点。

两人第一次在酒店过夜,周小尔闪着白光的躯体一整夜都在“张骑士”的脑海里晃动,睁眼的时候,她在眼前,闭上眼睛时,她还在眼前。

“张骑士”不到十八岁就不是处男了。但这一夜,他才明白摇滚老炮崔健的那句话:十八岁的时候,觉得姑娘浑身都是香的,哪儿哪儿都香。

年过三十的的“张骑士”,有点懊恼自己迟钝,到这时才体会到一个姑娘,哪儿哪儿都香,哪儿哪儿都好,哪儿哪儿都白。

快天亮,他才迷糊了一小觉,睁眼看到周小尔侧着身子玩手机,正用细长的手指,把一件折后六十元的小外套轻轻点进购物车。

“张骑士”心里被扯动了一下:靠,六十块,能想像吗?换做任何一个姑娘,不说六千,至少六百吧?这姑娘真TM单纯……

4

但没过多久,“张骑士”冷却下来,用自己的世故一打量,这单纯就是儍嘛,用上海话说:拎不清。

有一个周末,他车子开在半途中,家里打电话说没红酒了,要他在店里带一箱回去。他懒得绕道回转,就近停好车,进了一家超市。

结果才进超市大门,就看到周小尔搂着一个年轻男孩的腰,朝超市收银台走来,两人很是亲密。“张骑士”一怔,脸上热血一涌,本能想冲上去,却及时顿住了脚步,躲在了一个柱子后面。他为什么要躲?而不是理直气壮地走上前去?这让“张骑士”想了很久都没想通。

他在柱子后面,刚探出脑袋,就看到周小尔拖着那个男孩和购物车,飞快地往收银台特价区里冲,一路甩掉几个腿脚不利索的老太太。

这是晚上九点后的超市,特价区内,面包都被捆绑在一起,贴上硕大的3.9元三件的标志,缩头缩脑地挤着,像一群过气而沮丧的胖子。牛奶也疯狂,买四送一,多出来的一盒,被促销员举到头顶,用力地喊,送一啦,送一啦!还有生鲜区的鲜肉,蔬果区的白菜以及冷到结了白霜的蛋炒饭,热热闹闹地堆在了展台上,像是在举行狂欢节前的派对。

“张骑士”一脸悲愤地看着他心爱的姑娘,看着眼前这对“狗男女”。这个男孩面目普通,没一样出挑,但周小尔甜甜蜜蜜地跟他站在一起,画风居然很和谐:她拽着六个捆绑式面包,他腋下塞着卷筒纸,手里还拎着两打鸡蛋,两个年轻孩子如成功打劫后的索马里海盗,一脸得意。

“张骑士”肝胆欲裂地离开,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奔向他的“红颜知己”——沈薇薇的家。

5

沈薇薇在一家大型媒体做美编,是个资深美女,薪水够花同时还能挣许多外快。比如给刚到这个城市的老外教中文,比如拍些PS得很夸张的照片卖掉。“张骑士”是个务实的人,为人处世有原则,比如跟女人上床,他绝对从不跟“独立”女人上床。他欣赏女人“独立”,以他的精明世故,他认为这点比女人的脸蛋和胸更重要。但一个女人,如果“独立”,你最好把她当同性的伙伴。

他和沈薇薇在一次媒体组织的公益活动中认识,后来大家总在一起喝酒,四五个人甚至上十个人。

第一次单独一起吃饭,是因为另外几个人爽约,结果他们两人相谈甚欢。“张骑士”很高兴地发现,他与沈薇薇单独在一起的话题,比以前不是单独在一起的话题要多得多。吃完饭,“张骑士”去卫生间,回来发现沈薇薇已经结账,拿着他的包站在门前。“张骑士”走过去,正巧有一队人马进店,他侧身相让,后背碰到沈薇薇的前胸,非常轻,非常短,是微风划过林梢的零点一秒,却有一股麻酥酥的电流,从后背渗透过来,通向腰背,“张骑士”的大腿根部微微收紧了一下。

他回头看沈薇薇,说:“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现在还兴这个?我自己开车。”沈薇薇说。

“你这种新女性,当然不兴。”“张骑士”搂了一下沈薇薇的肩膀,很绅士地松开了手。

此后,两人常常见面,常常在一起喝酒,常常在朋友圈互相点个赞。

偶尔,“张骑士”酒醉后醒来,会发现自己睡在沈薇薇家书房的沙发上,书房窗户面向东南方,早晨的阳光射到书架上,很感人。

6

这个周末,“张骑士”从超市冲出来,直奔沈薇薇的家。

他小看了那个丫头片子,也高看了自己。他不是不知道她的过去,却不太当一回事,那个羽翼未丰的年轻人,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他把自己一套在江边小公寓的钥匙丢给了周小尔,要她在那里安顿。

但他自己一直没去过那里,这时“张骑士”才想起,仅有一次提到这房子,是两人嬉戏结束,他的手还留恋在身边这具柔软的身体上,他低声问:“你搬过去了吗?”

周小尔在他耳边“嘤咛”了一声,再无多话。

还在车道上疾驰的“张骑士”想到这一幕,不由踩了一个急刹,出了一身冷汗,忙打方向盘,掉转了方向。

等物业打开小公寓的大门,他走了进去,不由虚脱,整个房子空荡荡的,哪里有人的一丝痕迹?

周小尔一直在骗他,把他当猴耍,淡定的“张骑士”再也无法淡定,他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的沈薇薇声音平和亲切,这让他愈发沮丧。

“你有事?”

“张骑士”哑声回答:“有。”

“我在开会。”

“待会上你家,我想聊聊。”

“好。”

这天沈薇薇开完会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张骑士”仍在她楼下大堂等她,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太难受了,必须跟你好好聊聊。”

沈薇薇苦笑。一个大男人,深更半夜蹲在她家门口,却是为了跟她聊另一个女人。

7

沈薇薇曾经也是一个小镇姑娘,她人高挑出众,脑袋也好使,当年随随便便就拿下一所“九八五”高校,学的也是当时最热门的专业:国际金融。她在一家外企干了八年,近三十的时候,突然改行去当了一名美编,她自小爱画画,特别喜欢画卡通。

她把失魂落魄的“张骑士”安顿好,起身去给他泡一杯牛奶,想了想,端了一杯红酒出来。

失恋的人说话最无趣,翻来覆去都是对过去的咀嚼。把细节拿出来嚼来嚼去,无非是不想面对别人不爱他的现实。

“你说她是不是犯浑?我这么真心爱她,条件也摆在这里。那个男孩子你是没看到,要什么没什么,她图他什么?我怎么栽在这么一个儍丫头身上?”

沈薇薇白了“张骑士”一眼,心想这人太厚脸皮了,凭什么自我感觉忒好?

“张骑士”闷头抽烟,沈薇薇也掏出一根,点了却不抽,看那烟像青衣的水袖一样甩开、融化、消失。

是十年前吧,她爱上了自己的主管,一个又高又帅的“老男人”,今天回过头看,也不老,就大自己十来岁,也就是近四十的男人。

那时候的她,与现在的周小尔差不多的年龄,年轻,仰起的小脸粉圆,婴儿般诱人想咬一口,也许她不够美,却像冬日雪地里,新烤出来的一炉红薯,那莽撞的香,乱了一条街。这抱她在怀的手,她以为是爱,她还分不出欲望和真爱的区别,立马缴械投降;那个“老男人”热烈的承诺,令她心醉,终究令她心碎。现在想来,她第一次大牌子的护肤品,她无比珍惜那闪耀的金粉,都不过是商务往来时的礼物,即使来自专柜,发票上也写着“办公用品。”

后来,她溃不成军,主动出局,改行去做了美编,那段恋情留下的唯一“财产”,是因她不吃不喝半个月落下胃病,现在随身带的包包里必须要装的胃必治、吗丁啉。

8

周小尔在收银台旁一偏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心里“咯噔”了一下。

但她立马平静下来,神色照常地跟身边的男同学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他们坐地铁回出租屋,从黑暗的地铁出口坐电梯升到地面,突然暴露在一片灯红酒绿中,周小尔有点不适,忙低头,一眼看到自己身上披披挂挂,大袋小袋,身边的男同学也是,不由失笑,男同学会意,自我解嘲:我们就像是这个城市的“难民”。

他们在一起近两年,说没有感情那是假话。

当初他收留她,却没有强上她,最多亲亲摸摸和抱抱。他们的第一次,还是半年后回到两人的家乡。

他约周小尔看电影,开着一辆奶白色的客货两用车,翻山越岭去一个偏僻的农村。

“鹿角坳放露天电影,我去帮家里收货,你跟我一起去,就当去陆家嘴约会。”他说。

电影散场,周小尔和男同学在刚收完稻谷的田埂上转悠。月黑风高,男同学紧紧握着她的手,两只手交缠着,汗津津的。看到一座高高的稻草堆,男同学说可以上去看星星。

两人爬上高高的草堆,满天星星像顽童的眼睛,而田野里的虫鸣组成了强大的交响乐团。周小尔和男同学滚到一起,浑身上下充满被万千只眼睛注视与偷窥的紧张快感。

那是周小尔的第一次,却没有传说中的疼。周小尔只好装作很疼,男同学就像哄小孩子吃糖一样哄着她。

两人甚至还在谷堆上美美地睡了一觉。开车回城已是后半夜,他们毫无困意,后面的车厢里,拉着满满一车紫皮甘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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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二天,“张骑士”的午餐是和沈薇薇一起吃的。

他前一晚喝下好几杯红酒,在沈薇薇的大床上,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爬起来时,发现自己头痛欲裂,他去了一趟卫生间,在里面磨蹭了好一阵。磨蹭的关键原因,是因为他即使撒完一泡尿,也不能确认,昨晚到底是他上的沈薇薇还是沈薇薇上的他。

他一面后悔自己不该喝酒孟浪,一面打开手机,里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但没一个是周小尔的,这让他的头再一次剧烈疼痛起来。

沈薇薇在衣帽间挑选自己出门的衣服,“张骑士”脱下的大衣,看似很随意地挂在一旁。

她拍了拍衣服上若有若无的灰尘,想起昨晚,不由一笑。

男人好不好,要看他会不会接吻。

“张骑士”的舌头柔软灵活,有力的手掌摆弄她的腰肢时却果断干脆,一软一硬对比交替,让沈薇薇非常受用。

失恋男人的一夜情,大约会把对于前任的爱与恨全部放在这场性事中。沈薇薇像体验一张昂贵的按摩椅一样,动用全部感官,体会“张骑士”的手掌,前胸,大腿,以及身体中部那份温暖的连接。

这是一个残忍的连接,对于男人与女人而言,它永恒并且永久,然而对于某个男人与某个女人,却动荡不安,极易生变。

沈薇薇想起自己年少时受过的伤,越发认同“性别战争”的理念,比战争更残酷的是,你全情投入,对方却只当这是博奕。这受伤的一方,可能要用一生的时间,无数次复盘,才能平息。

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往事中,却丝毫不影响肉身对欢愉的迎合,她隐忍着不出声,勾引得“张骑士”更加卖力地推进。两人同时抵达山顶的时候,“张骑士”叹息:你真厉害。他有七八分酒意,丝毫没留意沈薇薇在他身下,泪流满面。

10

周小尔一整晚没接到张骑士的电话,想起超市那个熟悉的背影,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她拖出行李箱,等男同学上班去后,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她没想到同居一年以来,陆陆续续添置了这么多零碎东西,她起初带过来的箱子,已经远远装不下这些。

她收拾了一阵,有些泄气,盘腿坐在自己这一大堆衣物上,大口大口吃着昨晚买回来的薯片,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她伸出食指蘸了点口水涂抹在自己脸上,这孩童时期常做的举动把她自己给逗乐了,她安心地吃着薯片,一时忘了烦恼。

周小尔是见风长大的孩子,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她不从主动亲近人,也没什么朋友,但你亲近她,她便跟着你,像一条小狗。她读大学时收留了一条小流浪狗,是一只腊肠和可卡的混合种小狗。矮腿,黑色长毛,圆眼睛上两道褐色的小眉毛。她抚养它两年多,课余有一大半的时间带它散步、给它喂食、洗澡,和它说话。同寝室里的人嫌弃她养狗,她便搬出去另外租了间阁楼住,暑期打工的钱全用在了租房上。

她嘎吱嘎吱地把一大袋薯片吃完,拍拍手,抱起屋子中间这一堆零碎东西,往屋外的垃圾堆一丢,带上几件换洗衣服,起身离开。她昨晚跟男同学道别,这个年轻男孩虽然长相普通,却是一个伶俐青年,他望着眼前这对精光灿灿的眸子,心中也明白,要关注这样的一双眼睛,谈何容易。他默默地搂紧她,没有多说什么。

11

沈薇薇点了三个菜,本来想点四个,担心“张骑士”觉得她没心没肺胃口太好。没想到“张骑士”看了一眼菜单,又加了三个菜,还点了一瓶有些年份的红酒。

沈薇薇想起自己当年那场失恋。

“男人果然更爱自己。”她在心里感叹。

菜吃完,酒喝完。沈薇薇去洗手间,在镜子前补口红的时候,低头看到微信一闪:“薇薇,做我女朋友。”然而等她从洗手台上拿起手机,信息已经被撤回了。

“你发微信给我了?”她问。

“发错了。”“张骑士”若无其事地答。

沈薇薇瞪了一眼这个男人,看来说什么“五十岁以上的男人,全是老狐狸”的林肯过时了,如今世道进步,现在三十岁以上,就已经老得成了狐狸精。

她一时兴味索然。虽然她不见得对这个男人有多大的期待,虽然她年轻时吃过一次哑巴亏、打掉牙齿和血吞,虽然“防火防盗防男人”一直是她这些年傍身的“座右铭”,但昨晚看到“张骑士”被一个小姑娘伤得这么厉害,她还是忍不住有一丝心动,有一丝期待。

她起身去买单,也是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她和这个男人自从第一次单独相处起,就全由她买单。

真是一个精刮的男人。

她暗暗笑自己的糊涂。明白了这一点,沈薇薇反倒一身轻松,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在电梯里,“张骑士”还在自怨自艾:“这么多年,追我的女生也不少,怎么就在这小丫头片子身上摔跟头?”

这一次,他没有听到他想要的安慰,他抬头看了一眼沈薇薇,眼前这个女人神色自若,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沈薇薇上了自己的车,临上车之前,她轻佻地朝“张骑士”一笑,是平时少有的妩媚样子:“谢谢你昨晚陪我。”

这一下,“张骑士”能够确认,昨晚他是被眼前这个“妖女”强上了,他一时面红耳赤,呆呆地看着沈薇薇离开。

12

周小尔于那天下午搬进了“张骑士”为她准备的小公寓。“张骑士”是后来接到物业的电话,催他续缴管理费时才知道,他老老实实安排人过去,办妥了相关事宜。

他自己却没去小公寓找周小尔。他泡在自己的酒吧里,比以前更文艺范,一喝醉就抢话筒,大家因他是老板,也就随他胡闹,并拿他寻开心。他有时苦闷,想找沈薇薇好好聊聊,一上微信,却发现自己被拉黑了。他面子上很是挂不住,有些气恼,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她了,但一想起那天晚上的疯狂,就为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跟女人,上了床,还做得成朋友吗?

他更疯狂地跟女人约会,带不同的女人回家,酒醒了,又不大看得起自己的行径,继续买醉。直到有一天,常来他酒吧的一群文化青年,说借他的宝地,办一个电影赏析会。他一起凑热闹看了,是一部叫《立春》的电影。

他醉眼迷蒙,电影的调子是淡淡的哀惘:其貌不扬的王彩铃,因为会唱歌剧,自觉不是芸芸众生,一心想唱到北京去,唱到巴黎去,到最后,年纪老大,她渐渐认清了,自己未必是这块料。婚姻无着后,她认命了,收养个小女孩,开始过庸常日子。小城里除了她,还有别的文艺青年,画画的,跳芭蕾的,到最后,都不了了之,成了大多数。

“张骑士”浑身一激灵,突然清醒——人生有什么可问的?他跟自己的爱情,一个小丫头片子较什么劲?他这间酒吧,当下坐在这里的一票人,你敢说,他们没经历过跟“王彩玲”相类似的心路?

“张骑士” 原谅了自己这些天的荒唐,原谅了沈薇薇,甚至原谅了周小尔……

他起身,拨通了那个再熟悉不过,却半年也没有拨过的号码。

作者: 甘草子:不小资,不文艺,不妖娆,不风情,恬淡自守,性如草木。 。